那說書娘子講的故事不長,很快便說完了,下頭一片的喝彩聲。
蘇芷晴不動聲色,暗暗去瞧葉三娘。今日這事是她牽的頭,其中的用意,只怕也只有她知道。
卻說葉三娘心里也是小鹿亂撞,緊張的很。她也不過是個閨秀小姐,起先哪里知道這些個市井傳聞,卻是五娘入了太子後宮,與林六娘拌嘴時,被林六娘不明就里的拿來嬉笑,五娘又與三娘說了,他們才知道自家堂兄竟是已被調侃了這般久。
二人一合計,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這般風流韻事,若是那女主角已然入了太子後宮,只怕外頭那些人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是不敢亂來的。只這傳言中的女子若當真是細細算來,也就是蘇芷晴和蘇如絮兩姐妹最是可能。二人猜來想去,也不知曉是二人中的哪一個。只蘇家姊妹定是要有一人入太子後宮,那自家堂兄可不就成了太子側妃的奸夫!
這等誅殺九族的大罪直把二人嚇得一身冷汗,便想到了今日之策,借著一些個掩護,一來是看看到底那人是誰,二來也是想將此事在一眾權貴中散播開來。若能趕在太子妃下詔前叫太子殿下知道此事,想也以太子殿下的性子定是不會追究,說不得便要賜婚,以成人之美的。
然則今日一會,但見蘇芷晴面色不變,蘇如絮卻是一臉大驚失色的模樣,卻叫五娘和三娘統統會錯了意,以為那搭救葉昭的竟是蘇如絮了。
而林家九娘卻是知道蘇芷晴不願入後宮做太子側妃的,卻是歪打正著,猜對了正主。她是個心思縝密的,不動聲色走到蘇芷晴身邊道,一副嬌憨模樣道,「芷晴姐姐可還記得那日在太子行宮說要給我描的花樣?如今好不容易見著了,我著人備了些筆墨紙硯,你且定要給我畫好了,才準你接著往下看的。」
蘇芷晴立時接茬道,「你個丫頭,那丁點事都記得這般牢靠,橫豎是吃不得虧的。走吧,我們尋個清淨地去。」
于是二人親親厚厚,手挽著手便饒到了後頭。
這逸仙居的房間不但是給人品茶看戲,也同樣提供一些私密的小間,供人談些私密事。天子一號房更是其中最大的一個套間。
除了可以听戲的廳堂,里頭尚且有三間一模一樣的小間。
蘇芷晴與九娘進了其一,關上了門。
「姐姐可知,太子妃是屬意你的。」一關門,九娘便開誠布公道。
「亦不過剛剛知曉,只能嘆是命運弄人。」蘇芷晴不動聲色道,心下卻是好一番算計,她是有些揣摩不透九娘的意思。尤其她還是林家人,按著蘇雅蘭所言之事,林家與葉家到了後來,幾乎是明面上的勢同水火。
「方才听那一席書,我卻是听懂了的,難怪姐姐不肯入太子行宮。」九娘一副真誠的模樣。
「什麼听得懂听不懂的?一個故事而已,這一回听不懂,下次得了機會再來听便是,不必這般認真。」蘇芷晴笑道,她是說什麼都不敢接九娘這話的。此事前因後果,緣由因果,她必定還是知之甚少,是以此刻警惕非常,只怕有什麼機要,叫她一朝踏錯,滿盤皆輸。
「這般緊要關頭,姐姐何必與我裝傻充愣!眼下好在事事都還是私下里的,再拖上幾日,若是太子下了詔書,便是覆水難收啊。到時候林家,葉家,蘇家都要受到牽連。京城尚有雄獅虎視眈眈,我且望芷晴姐姐以大局為重。」九娘這話說的懇切又著急,倒是讓蘇芷晴怔住了。
是了,蘇雅蘭所言,此事是林家葉家斗得最厲害,自己已成了皇貴妃時鬧出來的,是以,便落的個家毀人亡的下場。然則此時,時局未定,太子不敢難為蘇家,蘇家又是手握兵權的時候,她腰板挺的直,比之日後更有資本扛過這些風言風語。
只她若認下,那麼日後便只余下一條路來走,便是嫁給葉昭,若是不認,便是名聲有虧,只怕日後不嫁給太子,便是青燈古佛共度一生了。可若是葉昭不肯娶她呢?蘇芷晴默默考慮著這個可能性,若葉昭當真鐵了心不娶,又或者早有所愛之人,只怕她便只能自我了斷,提前退場了。
蘇芷晴如何能甘心?
這般時候,她便忍不住想到葉昭的模樣,笑意盎然的,又或者听說被自己看光以後難得的靦腆,又或者一身傷痕累累,目光卻精悍的炯炯有神,且最後一面竟是數月前,在黃家的驚鴻一瞥。
這樣的男人,若當真能托付一生,于眼下時局,卻也是最好的選擇了。只前提是葉昭也肯?
葉昭肯嗎?
蘇芷晴暗暗問自己。
許久,蘇芷晴終于開口,一字一頓道,「書中所說,確實是我。所言之事,句句屬實。」
逸仙居天字一號房內,閨秀集聚,只隔了一個房間的天字二號房,氣氛卻委實不同。桌子一壺香茗,茶煙裊裊。葉昭抿一口茶,卻是一臉遺憾的嘆道,「這茶再好,也不如酒香。」
葉楚羽扇綸巾,一身的風流倜儻,听聞失笑道,「誰叫你總是任性妄為,拖到現在也是舊傷未愈,若是被蕭大夫聞到一絲絲酒味兒,便是太子都未必能勸的住她。」
葉昭撇撇嘴,暫且不提。他自是知道喝酒的後果,是以也不過嘴上說說,當真把酒放在他面前,他也是不敢喝的。
眼下若有熟悉的人見著他二人這般平和的在這里坐著,只怕都要咋舌的。葉家兄弟二人關系冷淡,貌合神離,在京城里也都是人人皆知的。葉昭生母去的早,繼室生了葉楚後,便時常難為葉昭。葉楚三歲那年,更是差點說動了葉父,更換世子名號,誰承想葉楚卻于當年冬天失足跌進湖中,毀了身體,再不能習武。一個不能習武,名不正言不順的葉家世子,誰也是不肯要的。自此,葉楚便在葉家逐漸悄無聲息起來。
這些事早些年也曾是京城膾炙人口的閑談八卦,直到葉楚十二歲出任太子伴讀,以一身才學享譽京城,其名聲甚至在其父兄之上,風光無限。時人號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曉人和,才學只有聖人才能相當。然則恐怕只有奔雷之人才知道,葉楚善謀會斷,才是他最最要命的本事。
只原本該水火不相容的二人眼下倒是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處,听書,品茶,閑聊,議事。
「你出的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只如此一來,日後芷晴入葉家,只怕要受些白眼。」听了陣外頭的熱鬧,葉昭隨口道。
「還請兄長贖罪,弟弟見識淺薄,花了三天三夜,想破了頭,也不過得了這樣一個主意,再有些的,你不是都否了嗎?」葉楚笑道。
「你是說那些個什麼派人假扮京城刺客畫花了芷晴的臉嗎?」葉昭挑眉,「還是說那個要我再去蘇家住幾天的餿主意?」
葉楚笑得狡詐,蒼白的臉上難得帶了絲生氣,「我向來喜歡劍走偏鋒,你又不是頭一回知道。且看著吧,很快,這些傳聞便要傳到太子耳中,到時候你只需乖乖在家等著賜婚便好。如此一來,雖說公主你是不能娶了,但娶回去的,也是個大麻煩。」
「咱們彼此彼此。葉家可不止我一個未婚的年輕俊才。」葉昭笑眯眯道。
葉楚卻是不以為然,「哦,其實在此之前,太子便提高想要我尚公主。」
「你是怎麼答的?」
「微臣恕難從命,只因幼年時生過一場大病,及至如今不但身體有虧,且不能人道。微臣卑賤之軀,怎敢委屈公主,只好請太子收回成命。」
葉昭一口茶差點噴了葉楚一臉,瞪得溜圓的眼楮仿若要把葉楚吃了一般。
「你這張嘴……」
是了,這個說書人的幕後資助之人,正是葉昭和葉楚兩兄弟,就連那詞調也都是葉楚親自捉刀,只為了避開另一場婚事。
太子一方面廣納功臣之女充掖後宮,一邊也努力給功臣之子們搭橋牽線。其中最最緊要的便是近日才被太子秘密接到錦州的胞妹,長公主玉漱。
玉漱比太子小兩歲,與葉昭同歲,生的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因體弱多病,久居南京。京中政變後,太子想辦法派人將她接到了錦州。然則只怕如今在錦州的諸多年少有為的權貴之子對她卻是避之不及。只因大夏國有慣例,駙馬尚公主,不可在朝為官。
眼下時局動蕩,或可有輕重緩急,然則待太子坐穩江山,此事便足夠被政敵參上一本了。是以尚公主如今卻成了難事。
而葉昭無疑是首當其沖的人選。
半年前,他孤身殺回滄州,掩護戰友撤退,滄州戰役,他以一己之力擊殺敵方主將。赫赫軍功,少年將軍,又是極需拉攏的,前些日子,太子流露出的意願已經很明顯了。只葉昭這般胸中有丘壑的,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如此的。
葉楚本是有旁的主意,只說那公主本就體弱多病,待娶進門來,想法子刻薄幾回,叫她病死拉倒,既不傷和氣,又順手解決。
只葉昭比葉楚還能厚道幾分,委實不想用這傷天理的法子,恰巧听葉五娘回來提起蘇芷晴,葉昭想起那女子或狡黠或認真的嬌憨模樣,便忍不住心中一動,找到了葉楚,這才有了這一出酒樓說書的趣事。
只縱然葉楚千算萬算,卻有一樣,他曾在一開始便問過葉昭。
你確定,蘇家大小姐願意嫁給你嗎?
在這個計劃里,每走一步,葉昭都忍不住問自己。
蘇芷晴願意嫁給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都好膩害,竟然都猜對鳥~~幸虧提前沒想過什麼彩頭,要不然虧大了(你奏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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