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過茶後,全家人自是要一起用飯的。
只葉家人口眾多,便也如蘇家一般男女分席,蘇芷晴挨著葉夫人坐,早有了心理準備。且瞧開頭那場景,便知這早飯是吃不安生的。
規矩自是要立的,簡而言之,蘇芷晴總結了十四個字,「別人坐著你站著,別人吃著你看著。」
你得拿了那長長的筷子,幫婆婆夾菜。葉夫人自是有意刁難,竟挑揀些難夾的地方,叫蘇芷晴一頓忙活。她是早有準備的,面上那是平靜無波,這般一頓飯下來,東西沒吃幾口,只余下腰酸背痛。
旁邊一眾葉昭的堂妹一時之間面面相覷,不敢攙和這渾水,匆匆吃完,便告退了。葉夫人有意給蘇芷晴一點下馬威,越吃越慢,偏偏變著花樣的叫蘇芷晴不消停。
待里頭男人們用過飯,饒過了屏風,葉昭過來時,蘇芷晴仍是站著的。葉昭余光掃過她眼前那碗幾乎不曾動過的稀粥,便知是怎個情況。他倒沒說什麼,只意味深長得看了葉夫人一眼,那目光帶著些許煞味兒,叫葉夫人手指一松,差點松了筷子。
葉夫人本是心驚,但內宅事上她若不做到明面,葉昭總要估計她這個做「母親」的面子,是以難得挺直了腰桿,笑道,「芷晴可用完了,正巧有些個事要與你說道說道,如今你也是為j□j子的了,日後這些個都是用的上的。」
蘇芷晴自然欣喜應下,「母親這般體諒媳婦,倒叫媳婦不知如何是好了。」
隨後,葉夫人便毫不留情的著人撤了早點,便拉著蘇芷晴的手往里屋去拉。
葉昭拳頭攥緊,嘴角露出一個冷笑來。
心知葉夫人是有意好好整治自己,蘇芷晴便打起了精神來。第一輪交鋒,她是不願在葉夫人面前示弱的。
為人兒媳的,不過是個小輩,若開頭便不強硬些,可就要「孝」字頭上一把刀,壓得她半點回旋余地也無。她得見招拆招,把威信建起來,才能在這個家里站住腳跟,才能漸漸把葉夫人壓下去。
只蘇芷晴正咬著牙陪葉夫人斗到底,葉昭卻是不忍心了的。
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宮里面便傳了消息來,說是想召見葉昭和蘇芷晴這對新人。因了是太子指了婚的,又有太子妃的添妝,二人新婚之後前去覲見到底也是不為過的。何況葉昭方大勝而歸,便是要休息一陣子,軍務也是要交接的。
是以,葉夫人只能憤憤不平把蘇芷晴放了回去。
只蘇芷晴回了屋,本是想休息片刻,換上朝服入宮,卻見葉昭穿著常服,正歪在炕上打盹。
桌子上一碗八寶,兩碟醬菜,四樣咸甜點心,量都不大,卻是精致。葉昭听了蘇芷晴進屋的腳步聲,便睜開眼看她,道,「可算是回來了,孫公公年紀大些,腳步就是慢的。」
蘇芷晴不禁笑了,她坐下來,舒舒服服的吃起飯來,邊道,「難不成你竟有這麼大的面子,調得動太子身邊的?」
「我啊,說來倒沒那般大的力氣,葉楚卻是可以,自出了正堂,他便要去見太子,我將此事說了,他自是知道該怎麼做。你且吃著,待會兒再眯個盹兒,過了晌午,倒是當真要去見太子殿下的。」
「嗯?」蘇芷晴倒是未料到,如今葉楚的對太子的影響力竟是如此之大。
「太子殿下邀了為夫共進晚膳。」葉昭解釋道。
蘇芷晴是餓的狠了,幾句話的功夫,已是風卷殘雲地吃完了,滿意的拍了拍肚皮,蘇芷晴叫了素月進來,幫她卸下一眾貴重首飾,橫豎到了晚上頭還要重盤,眼下散著也是不打緊。
見蘇芷晴吃飽了,葉昭才從炕上挪了下來,喚了海棠過來,「海棠,去幫我把那個鎏金的紫檀木匣子拿來。」
海棠微微一愣,不禁道,「少爺……您這是……」
「旁的不要多說,拿來便是了。」葉昭擺擺手道。
蘇芷晴只作壁上觀,沉默不語。
待過了一會兒,但見海棠捧著個匣子過來,那匣子足有八寸有余,上頭精雕細刻了整副的八仙過海圖,以鎏金繪出人物的輪廓,當真栩栩如生。這般大塊的紫檀木已是難得,更兼做工細致,匠心獨運,已是個好物件。待海棠將匣子放在桌子上,葉昭便叫她退下了。
蘇芷晴亦有些好奇,葉昭這是要給自己看什麼,亦打發了素月。
屋里只余下夫妻二人,但見葉昭打開匣子,便有寶光爭相而出,照亮了整間屋子。
只見那匣子里滾出三枚鵪鶉蛋大小的碧綠色夜明珠,光芒璀璨。隨後則是足有拳頭大小的純金香球,這香球鏤空,里頭有個活動的小香球,小香球里面則盛著一小塊經過處理的龍延香,這香球不必添置香料,便能散出幽幽淡香,委實是稀罕又貴重的東西。
這兩件東西被葉昭倒出來,隨手放在空碟子里,隨後又取出一打紙來,「娘子來看這些。」
蘇芷晴瞪大了眼楮,看著這些東西,不禁數了起來。光是五萬兩一張的銀票就有十幾張,還有各種房契田契,鋪面的租契,當著是遍布大江南北。方才那點稀罕東西被這些紙張一比,只能是米粒之珠了。
「這並非葉家公產把。」蘇芷晴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一張張看下來,當真叫她心驚,她這手里握著的,可不是一筆小財產。
「自不會是公中的,否則我那親爹後娘不得吃了我。」葉昭嗤笑,「這是這兩年我攢下的家當還有奔雷各部籌集糧餉的分成。這才是為夫的家底。」邊說著,葉昭邊取了張五萬兩的銀票來,「這個你先拿去花。我知今日你定是花了不少現銀,只日後這府里需要打點的很是不少,還有禮尚往來的,總不能叫你去典當嫁妝里的。」
蘇芷晴看著那被葉昭輕易拿出來的銀票,內心油然升起一種「我老公竟然是土豪」的微妙感覺,一邊接下銀子一邊道,「還真看不出你是個生財有道的。」
「不過謹記一個貪字罷了。」葉昭調侃的語氣里帶著些許苦澀,「武將不貪財,不,不嗜殺,可叫上面那位怎生放心的下。」
這倒叫蘇芷晴無話可說了。太子的依仗不過是一時,若京城事定,秦懷瑾榮登大寶,下一步便是要收拾這些個從龍有功的臣子了,葉昭如此做,倒也防患于未然。即便如此,只怕也未必能躲得過這場危機。蘇芷晴想到蘇雅蘭所說之話,不禁在心里感嘆。
「既是主動送上門的自是不花白不花。」蘇芷晴笑眯眯道,隨後便喚了素月來,叫她將銀票收好,待得了空出去換到她蘇芷晴名下,再提二十兩現銀來用。眼下她確實是沒什麼積蓄了。
待交代好了,蘇芷晴回頭一看,便見葉昭竟是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不禁失笑。
一個多月的風餐露宿,戰事連連,又陪著自己費心費力,葉昭也算不易了。蘇芷晴邊想著,邊走過去勉強將葉昭搖醒了,扶到床上去睡。她也是累狠了,便月兌了鞋襪,上了床。
夫妻倆一氣兒睡過了晌午,連午飯都錯過了,更別提葉夫人听聞二人根本沒進宮,當真是一時氣結。
待醒來時,外頭已是夕陽西下,葉昭還沒醒,蘇芷晴轉頭便能看見他的睡顏。葉昭今年尚且不過十六七歲,還是翩翩少年郎,縱使血戰沙場,卻也改不了那白皙的皮膚,高挺的鼻梁。只他眉頭緊皺,便是在睡夢中,也是一副不踏實的模樣。
蘇芷晴不禁忍不住,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心。葉昭的眼楮在眼皮下動了動,仿佛要醒了一般,就這將醒未醒的時刻,他卻驟然自床上躍起,短刀自枕頭低下拔鞘而出,毫不猶豫得朝身邊砍下,滿眼殺氣,猶如修羅。
幸而蘇芷晴機敏,在那寒光自眼前閃過的一瞬,便翻身滾下床去,但聞 嚓一聲,短刀刺入床身半寸,兀自微微顫動。
「葉昭你發什麼瘋?」蘇芷晴一時氣結。
葉昭原本凶狠的眼神才漸漸回過神來,露出一副惺忪朦朧的模樣,半晌才回過神來道,「怎地是你?」
「你以為還是刺客不成?」蘇芷晴不禁氣笑了。
「想是睡迷糊了。」葉昭輕描淡寫道,卻是不願多提。
蘇芷晴先是一怔,隨後卻漸漸明白過來,道,「可曾有人刺殺過你?」
「自入錦州城以後,便源源不斷。尤其是前些日子,我舊傷未愈,殺手來了數撥,自那回我與望北活捉了一個,搗了他們的老窩,才好了些許。」
「可是上回在黃家那次。」
「正是那回。」葉昭窘迫的站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道,「若不然我們還是分房睡吧。」
「還是算了,不必一日,我就會被唾沫星子淹死。你得慢慢習慣睡覺時有一個人在你身旁。」蘇芷晴邊說著邊上前,接過葉昭手中短刀,又自床上取了刀鞘,塞進她的枕頭底下。「日後這刀由我來看管,不會再出這樣的事。」
蘇芷晴篤定道。
隨後二人便不再提此事,各揣了心事默默換了衣服,準備往太子行宮去。
作者有話要說︰血腥小花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