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是上元節,用完午膳後,文詠菁坐在廚房里的一張圓桌前,與鳳兒、廚娘和新招進來的兩名婢女一塊包元宵。
「每年元月十五,玉穗城皆會舉辦煙花會,時辰是在酉時初,那煙花極是漂亮,夫人可要同三爺進城去看看?」鳳兒包好了一顆元宵,抬頭問。
文詠菁笑道︰「相公跟我提過了,等他回來後用過元宵,就帶我一塊進城看煙花。」她接著對幾人說道︰「你們若要去,可跟我們一塊兒進城。」
廚娘趙婆已是五十幾歲都當祖母的人,對這沒興趣,擺擺手道︰「我老婆子就不去了,你們年輕人去吧。」
鳳兒與兩名婢女互看一眼,一起點頭。「那就勞煩夫人帶我們一塊進城。」
「只是順路而已,到時進了城,你們就放心去玩你們的,我們再約個地方集合就好。」文詠菁有意想讓她們玩得痛快一點,若是跟著他們,她們定然無法好好欣賞煙火,不如讓她們自由行動,大家都高興。
兩名婢女聞言很高興,連忙道謝,「多謝夫人。」
她們來了幾天,夫人一直待她們很和善,不曾罵過她們,府里有什麼好吃的,夫人也都會給她們留一份,兩人不禁慶幸這是遇上好主子了。
做下人的無法挑主子,遇上壞的,那可有得受罪,嚴重一點可能連小命都不保,她們先前在其他的府里頭做事,主子雖然也不算壞,但也沒多好,她們每日都有做不完的事情,累得不行,因此她們的奴約一滿,便馬上辭了工,听人牙子說這里在招婢女,這才過來應聘。
幾個人坐在桌前一邊包著元宵,一邊閑聊著煙花會的事情,十分熱絡,就在這時,有個家丁慌張的進來通報,「夫人,不好了,有官差上門來說,有人擊鼓狀告夫人,他們奉大老爺的命,要來抓夫人回去問案。」
「有人告我?」文詠菁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居然會被告。
「怎麼會這樣呢,那官爺是不是弄錯了?」鳳兒驚詫的問。
「這事我問過了,沒弄錯。」
「先別慌,我去瞧瞧是什麼事。」文詠菁把手洗了洗,擦淨後,走到堂屋去。
兩個衙役一見到她,便問︰「你就是官家八小姐官善善?」
「沒錯,請問差大哥,我犯了什麼罪?」
「有人告你使了卑鄙的手段搶人丈夫。」
「什麼?!」她錯愕的瞠大眼。
「沒這回事,我家夫人沒做過這種事!」跟來的鳳兒急忙說道。
「有沒有這回事,跟我們回去,見了青天大老爺自見分曉。」沒有一個被抓的人不喊冤的,兩個衙役看多了這種人,大手一揮,上前就用手銬拴住文詠菁。
文詠菁這一去就沒再回來,因尚未過堂審問,她就先被關進牢里,等候提審。
她覺得這一切簡直就是無妄之災,而且事由居然這般荒謬,到底是哪個瘋子吃飽撐著,莫名其妙跑來告她?
牢房就像她以前在電視里看到的那樣,簡陋到不行,沒有床鋪沒有桌椅,只在角落鋪了一些干稻草,另一邊角落里的放有一個尿桶。
且不知是哪一個關在這間牢房的犯人撒了尿沒清,透著一股濃濃的尿騷味,燻得她快受不了。
她嫌地上很髒,不肯坐下,站在靠近鐵鑄的柵欄前,想著這場牢獄之災是怎麼來的,最後她站得兩腳發酸,這才走到那堆干稻草上坐下,托著腮繼續尋思。
說到搶丈夫,她似乎跟某個人有這樣的瓜葛,不過不是她搶了別人的,而是別人要來搶她的。
這麼一想,她心里很快過濾出可疑之人——官蘭蘭。
這女人的節操不會這樣毫無下限,顛倒黑白到這種程度吧?明明是她自己想搶她的丈夫,還敢誣告她!
想到她那日來找她時那囂張的嘴臉,文詠菁越發覺得這個女人可能真的做得出這種事。
這麼一想,她火大的爬起來,走到鐵柵欄前,大聲的朝外頭咆哮,「官蘭蘭,你有種給我滾出來!你也太厚顏無恥了,搶不到別人的丈夫,還有臉反過來誣告我!」
她的話沒有引來官蘭蘭,倒是把獄卒給招來了,獄卒惡狠狠高舉手里的鞭子朝她揮來,大聲喝斥,「閉嘴!再吵鬧有你好受。」
文詠菁急忙退開,惱怒的瞪著那名獄卒,但也知道再說下去討不到什麼好,只好悻悻的坐回干稻草上。
鳳兒應該去告訴左之鎮她被抓了的事,她相信他一定會想辦法救她出去,現在說不定已經朝這里趕來,這麼一想,她被關進來時的不安和憤怒,漸漸平息下來。
然而她才平靜不久,便有兩名獄卒過來,強行將她拉了出去。
「你們要做什麼?」文詠菁察覺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滿臉驚疑。
高的獄卒嘿嘿獰笑。「對于刁猾頑劣的犯人,咱們要不教得他乖順一點,這牢里還能安寧嗎?你方才喧鬧不休,咱們兄弟是來教你一些規矩的。」
左之鎮正與秦奉、南元照、喬守儀在客棧里頭商量鹽井開始產鹽之後要如何販售等問題。
「三爺、三爺,不好了,夫人被抓了!」三爺先前提過,今日要在這間客棧談事情,鳳兒一趕來,就問了小二三爺所在之處,便直奔這間包間而來。
「夫人被抓?!這是怎麼回事?!」左之鎮愕問。
坐在一旁的秦奉見她跑得氣喘吁吁,溫聲道︰「你別著急,有話慢慢說。」
他面容俊秀,風流倜儻,手里慣愛拿著柄扇子,即使大冬天里也有事沒事就掮兩下,以彰顯自己的風雅。
「先前有兩個官爺來府里,說是有人狀告夫人以卑鄙的手段搶人丈夫,被拘到官府里去了。」
聞言,坐在另一側的南元照玩味的睇向左之鎮。「這事倒新鮮,我長這麼大,還沒听過有人這麼告人的。」他身量壯碩,為人豪爽,不拘小節。
喬守儀詢問鳳兒,「可知狀告你家夫人的是何人?」他面目清雅,身量偏瘦,很有儒生氣息。
鳳兒楞了下答道︰「奴婢不知,夫人一被抓走,奴婢就趕著來向三爺報訊。」
說完,她心急的看向自家主子。「三爺,您要快點救出夫人,說夫人搶人丈夫,這壓根就是莫須有之事。」
「我這就去知府走一趟。」左之鎮即刻起身,他心里的憂急比起鳳兒只多不少。
「正好我閑著也沒事,就陪你一塊去吧。」秦奉也跟著站起來。
喬守儀與南元照也同時起身表示,「我們也一塊去。」
他們之所以同去,純粹是去圖個熱鬧,畢竟告人搶奪丈夫這事,委實聞所未聞。
左之鎮沒心情去揣測三人是懷著什麼心思才想要跟去,不過他們都出身不凡,說不定能有所幫助。
一行人很快趕往府衙,求見知府蔡保鑫。
左之鎮說明來意之後,蔡保鑫神色嚴肅的答道︰「關于狀告尊夫人之人,乃是其同胞姊姊官蘭蘭。」他身量矮小,背微駝,下顎微尖,膚色偏白。
聞言,左之鎮滿面怒容,「她這分明是顛倒黑白,當初是她不願嫁給我這才迷昏了我家娘子,讓她頂替她出嫁,如今竟誣告我家娘子!請蔡大人立即將我家娘子釋放,將此不分青紅皂白的潑婦抓起來問罪。」
蔡保鑫神色淡然的表示,「本府不能只听你片面之詞就將人釋放,其中是非曲直,本府還要查清,才能裁奪。」
左之鎮提出要求,「那請蔡大人快開堂審理此案。」他不舍得讓娘子被關押在大牢里,只想盡快了結此事,接她回去。
「你當本府是什麼人,府衙又是什麼地方?提案問審皆有一定程序,如今還有眾多案子排在前頭待審,本府要先審查過那些案子,才輪得到審查尊夫人之案。」
左之鎮只好改口道︰「既然如此,那請蔡大人先將我娘子放了,待輪到她時,我再帶她來前來應訊。」
蔡保鑫義正辭嚴的喝斥,「既有人告她,本府自當在查明她無罪之後,才能釋放她,這是大炎國律令,本府豈可在未查明她是否有罪前便縱放于她,你這是在渺視大炎國王法嗎?」
他出身貧寒,幼時曾遭受權貴欺辱,因此自為官以來,最是痛恨這些目無法紀之事。為官五年,他公正清廉,斷案問案從不問貴賤,博得了極好的名聲,深受皇帝賞識,就在半年前,將他從一個地方小知縣擢升為這通州轄下最繁華的玉穗城的知府。
左之鎮面容一沉。「本朝律令如山,但法理不外人情,我娘子所犯既不是什麼大案,又是無辜受累,你硬要將她關押在牢里,縱使待你審問過後,還她清白,那麼她這罪豈不是白受了?」
蔡保鑫神色嚴正的答道︰「屆時若查明她無罪,本府自會還她一個公道,判那誣告之人有罪。還請幾位先回去,別再妄圖關說本府。」
「你……」左之鎮氣得臉色發黑。
秦奉拽著他勸道︰「之鎮,既然蔡大人如此說,咱們先回去吧。」
南元照也好言相勸,「沒錯,還是先回去吧。」
喬守儀刻意說道︰「要是惹得蔡大人不高興,嫂子在牢里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听見他的話,蔡保鑫怒駁,「本府豈是這種以公報私之人。」
秦奉急忙打圓場,「是守儀心直口快說錯話了,望蔡大人別見怪,這玉穗城的人誰不知道蔡大人為官剛正不阿,素來不畏強權的壓迫,有蔡青天的美譽呢。」
蔡保鑫這才緩下怒容。
三人拽著左之鎮離開後,來到外頭,就見左之鎮往監牢而去,看樣子是準備去探望他家娘子。
三人跟上,秦奉先開口道︰「蔡保鑫為官素有官聲,應當不會刻意為難嫂夫人,你不用擔心。」
喬守儀卻道︰「他這人說好听點是剛正不阿,說難听點是剛愎自用,尤其厭惡像咱們這樣有權有勢之人,不論犯了何罪,在判案時常常偏向一般的平民百姓。」
「當務之急是要想想如何把嫂夫人救出來,冤有頭債有主,告狀的是嫂夫人的姊姊,之鎮,你要不要去打听看看她為何要這麼做,知道了原因,屆時才好解決。」南元照指出最重要的一點。
左之鎮倏然停下腳步,低頭思忖片刻,突朝三人拱手道︰「多謝三位相陪,我這就去官家問問。」
三人一听,心想那牽涉到左、官兩家的隱私,他們也不好再同去,紛紛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