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戰亂,有船工經驗的壯丁不是從軍就是叛變投入民兵團,加上蕭家的從中作梗,永盛行的船上下貨總是很慢,因為工人難找。
即使出了兩倍的價錢,來應聘的仍幾乎都是外鄉人,為了看看人力吃緊的情況究竟如何,沐雙雙與靳封辰來到了碼頭。
果然,閑散的工人不少,但都聚集在蕭家行所附近,他們都知道,即使沒工作做,也不能湊到永盛行那裝滿貨的船旁討一份工,否則以後這楚州城他們也不用混了。因此,當靳封辰等人出現時,眾人都是一臉無奈地望著他們。
「這倒是有些棘手。」靳封辰搖著折扇,嘴上雖這麼說,卻仍一派翩翩君子的風範。事實上,他心里已轉著數十種解決方法。
「如果我有辦法呢?」沐雙雙突然插口,古靈精怪地看著他。
「喔?妳能有辦法?」靳封辰暫時壓住了自己的心思,等著看她能變出什麼把戲。
「當然。」沐雙雙自信地昂著小下巴。「我如果能解決,你能給我什麼獎勵?」
「獎勵?」靳封辰曖昧地笑了,「妳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我自然不吝奉上……」
「哎呀!不是你說的那個!」上次那記熱烈的吻令人印象深刻,她自然懂他的暗示,不過她可是在說正經事,他突然來這麼一句,害她的氣勢都飛了。
「如果妳要獻身給我的話,我也不是不能配合,畢竟我這人魅力非凡,能抵擋的人興許不多。」
他彷佛有些苦惱地清咳了兩聲,「只是妳不覺得急了一點……」
「我獻身?你搞錯了吧!」沐雙雙瞪視著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男人真不是普通的自大,要在口頭上勝過他,或許是有點難了。她即使對他心生傾慕,可也不會笨到將自己一下全奉上。
靈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她突然古怪地對他一笑,「說不定是你獻身呢。」
听到這麼大膽的話,即使是靳封辰也愣了一下。
最後兩人曖昧地對視著,各懷鬼胎地笑了起來。這場愛情的仗,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
此時,蘇季昌遠遠走來,見到沐雙雙,便興高采烈地道︰「夫人,妳交代的事,我辦好了。」
「辦好了?」沐雙雙面露喜色,也顧不得與靳封辰斗嘴了。「人呢?」
「在那兒呢!」蘇季昌往永盛行的船附近一指,沐雙雙果然看到約二、三十人名壯丁,他們齊齊往蘇季昌的方向看來,像在等著他說什麼。
「太好了!你去交代他們做事吧!這些人我全要了!」沐雙雙對蘇季昌是完全的信任,而他今天解決了她的問題,自然顯出她眼光不凡,足以在靳封辰面前好好露臉一番,如何不讓她喜形于色。
蘇季昌得令,立刻過去吩咐工作。
而沐雙雙則笑得眉眼都彎了,得意洋洋地朝著靳封辰道︰「瞧!我收的第一個心月復,做事多麼利落。他可是楚州的在地人,他的老家蘇家屯在楚州城郊,壯丁不少,而且不受蕭家威脅,我要人,他立刻就能替我找來!」
「想不到妳真有辦法,看來妳真的很信任他。」靳封辰瞇眼看著蘇季昌有條不紊的安排著各種工作,似乎真有一手,而朱管事卻是因此閑置了下來,只能干瞪眼。「如此一來,他與朱管事的工作職權就重復了,妳打算怎麼處理?」
沐雙雙老早看那個對她有諸多意見的朱管事不順眼了,不過她也知道,蘇季昌雖能干,卻也是初接觸漕運,一些文書以及流程和漕運的暗中門道他仍是一竅不通,朱管事暫時還有倚重的地方。
她的心月復只有一個,仍是遠遠不夠啊!
「我……」她的決定還沒說出,突然蕭家那里傳來喧囂之聲,她的話聲也因此一頓,眾人齊齊望了過去。
蕭家那兒除了圍著等活兒的工人,自然也有行所里的伙計。只見一名年輕伙計將一個瘦弱的中年人推出了行所,接著指著他罵罵咧咧,一旁的工人也都笑了起來。
那中年人一副面黃肌瘦的樣子,被這麼一罵,看起來更是寒酸。不過只要是蕭家的事,沐雙雙都要過去湊個熱鬧,于是她想都不想就舉步走了過去。
而靳封辰知道她對蕭家的心結,基于保護她的立場,自然也跟了上去。
「這位大叔,發生了什麼事?」沐雙雙刻意放大了音量,「這蕭家人真不講理,居然對你動手,我來替你評評理!」
蕭家人一見到沐雙雙,露出了忌憚之色。「沐雙雙,妳少管閑事!先管好妳永盛行的船吧!」
沐雙雙可懶得理他們,大眼直望著那中年大叔,而中年大叔慘淡地一笑,用他沙啞的聲音道︰「在下是北方人,因為至南方行商,卻遇民兵團打劫,一身貨物與細軟全都丟了,流落到楚州城,為了混口飯吃湊錢回鄉,便來這有名的蕭家漕運謀職,剛進門就被打了出來……」
「哼!瞧你這身子骨,連個盤子都端不起來吧,還想來應征工人?」蕭家人邊罵邊嘲笑,完全的鄙視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依舊是一臉沮喪,沐雙雙卻笑了起來,更加鄙視地回望了過去。
「你們這群人是白痴嗎?這位大叔敘事清楚,肯定是讀過書的,怎麼可能來應征工人?而且大叔說他是行商的,依我看,該是想謀一個文書職吧?」
蕭家人嘲笑之聲戛然而止,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搞錯了。畢竟這南方有學問人不少,但世道重士抑商,有學問又懂商的,卻是大大的缺少。
如果這懂商的人又是南來北往的做生意,見識必然廣博,要是還懂漕運的話,那幾乎每家漕運行都會敞開大門來搶。
沐雙雙能注意到這一點,足見她有識人眼光,這次連靳封辰都忍不住對她投以欣賞的目光。
這丫頭,真是越來越讓他驚訝了。
那中年大叔點了點頭,像是同意了沐雙雙的猜測,「姑娘所言極是,在下南北行商,也常托運貨物,更曾經替北方一個小漕運行做過文書,對于漕運算是相當了解,原本想來蕭家求個文職,卻還沒開口就被打了出來……」
「大叔你懂漕運?」沐雙雙笑得更燦爛了,「所以你對申請朝廷的官防、許可什麼的,都很熟悉嘍?」
「可說了如指掌。」那中年人的眼中終于出現了一點光芒。
「嘿嘿嘿……」沐雙雙幾乎是囂張地睥睨著蕭家人了,她指著中年大叔道︰「大叔,我代表永盛行聘用你了!以後你就跟著我做事吧!」
而那中年大叔聞言表情一喜,長身一揖說道︰「敝人名叫袁啟東,山東鄆城人,以後便請夫人多多指教了!」
相對于她的得意,蕭家那一方的人個個面色如土,只覺這一仗簡直輸得莫名其妙,這樣都能讓沐雙雙撿到一個可用之材。
然而靳封辰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一臉若有所思。
十日之後。
袁啟東並沒有夸大,他對漕運確實相當了解,許多永盛行被卡住的官方文書及流程,即使在蕭家與知府的雙重施壓下,他仍想出法子、順便鑽幾個空子,最後居然都輕易地通過了。
因為南方戰亂,內陸連接南北的幾條重要水道都被民兵團給控制了,一般的漕運行要通過,除了自身勢力要夠大,要不就得付出高額的過路費,否則貨物被扣住,船被押下,可能要再花十倍的價錢才能取回,但若是走海路,危險便少了許多。
因此,能夠行走海路的船,就更是炙手可熱了。
偏偏永盛行的船就都是能行走海上的,他們的船可說是當朝最堅固,火燒不壞,水浸不蝕,甚至踫到火炮都還有抵擋之力,行駛在大海上特別的平穩,對于南北商賈來說,無疑是亂世中貨運的最好選擇。
可惜,永盛行來到南方,申請海運碼頭停泊啟航的文件一直被擱置許久,原因就是蕭家靠著知府的勢力使絆子。
如今有了袁啟東的幫忙,這一關居然輕易地通過了,如何不讓沐雙雙欣喜若狂,直道自己沒有看錯人。
如今她的麾下,蘇季昌對外,袁啟東對內,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人馬,朱管事的權力被越削越薄,幾乎成了鋪里的掌櫃,每天坐在櫃台前苦笑就好。
似乎萬事俱備,沐雙雙決定要一展拳腳了,可靳封辰卻找她到他的書房里,給了她一份秘密文書,沐雙雙看了之後柳眉直皺,因為這份文件無疑大大的打了她一巴掌。
「袁啟東,山東鄆縣人。」靳封辰相當冷靜地說著,這些資料早已留在他的腦海里,不必看他都能說出來。「十五歲考取童生,二十歲中秀才,之後進士不第,棄文從商,由鄆城開始,做百貨雜物之業頗為成功,之後南北奔波,在當地也算知名商人。
「我派人在鄆城打听,確有袁啟東此人商鋪頗具規模,背景也都相符合。」她在楚州城長大,或許具有在地的優勢,但要比起在南北方的情報網,以及與官府及各大商賈間的交情,她還差他差得老遠。「袁啟東此人,兩年前至南方行商,就不見蹤影,如今突然在楚州城冒出來,妳不覺得事有蹊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