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嬪听了皇後的話,便是她有心護著馥心,剛要說話,皇後便微微揚起一手打斷了她的話道︰「淑女海氏馥心,誤闖崇聖巷,雖罪不至死,但也理應重罰。便廢去名分,到……到……四執庫當差吧!」皇後想了一個折中的去處,一令擲下。
「皇後娘娘,這是不是薄了些?」淑嬪還不死心,緊緊逼問道。
「後宮之事,從來都由本宮做主。」皇後冷笑一聲,「若淑妹妹覺得本宮出事不公,那麼本宮的位置,是不是要讓賢于妹妹?」
淑嬪心說,你要真的讓賢于我,我還真求之不得,只是當著皇後和諸人,不能說出來罷了。她見皇後臉上水波不興,忙屈膝道︰「皇後娘娘您是要嚇死嬪妾嗎?嬪妾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僭越!」
「不敢嗎?」皇後冷笑一聲,卻也不再說什麼了。轉身喚道︰「白梨,扶本宮回承乾宮,這里呆著,也甚是無趣。」
馥心急忙抬起頭看那個真正的「白梨」——那宮女生得眉目分明,甚是清秀娟麗,臉色卻很是蒼白。身材瘦弱嬌小,根本不是剛才那個「白梨」的模樣。馥心這才注意到皇後身邊的宮人腰間都掛著一枚小小的金色福袋,想必就是她們口中的黃御福袋。
訓導姑姑教習之時我正是病著,怎生知道這些末枝細節?她終是嘆了口氣,自己的淑女位份也被廢了,打今兒起便不再是海小主了,而是四執庫的宮人了!
她又想起,紅蕊和葉兒怎麼辦?還沒思忖清楚,淑嬪已繞到了她的身前,用她獨有的甜膩聲音道︰「海馥心,真是對不住了,誰讓你一進宮就被人側目呢?本來饒不了你,皇後有心偏袒。暫時叫你死不了呢!」
馥心狠狠地抬起頭瞪著她,目光中滿是仇恨和憤怒。
「喲,你別瞪著本宮呀,叫人怪害怕的呢。」淑嬪雍容抬起一手撫著手上的和田玉戒面。懶懶一笑道,「你知道為何宸妃娘娘討厭你麼?本宮最是仁善了,便給你醒個神兒吧!」說著,她湊到馥心耳邊,並用琺瑯護甲輕輕勾起馥心光潔如玉的下巴,小聲笑道,「因為,你的眼楮,叫宸妃娘娘想起了先帝的德貴妃!所以……」
她忽地支起了身子,已然變了一副模樣。厲聲道︰「海馥心目無尊上,擅闖崇聖巷,皇後娘娘仁善,免了她的罪過——本宮卻不能饒她!鳳珠,給本宮好好的打!打到她不能瞪人為止!」
說罷。一個宮女月兌列而出,陰笑著逼近馥心,馥心一怔,一個耳光已打在臉上!還沒等馥心回過神,那被稱作鳳珠的宮女已然左右開弓,打得馥心頭暈眼花,竟不覺得疼!
「啊!」忽然一個耳光。那鳳珠似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下子打得馥心側翻在地,馥心這才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就好像被成片的蠍子蟄中了一樣,喉頭忽然彌漫而來一股腥味,嘔上了一股鮮血!
「娘娘。還要打嗎?」馥心只听見鳳珠在問。
「不必了,叫她即刻滾去四執庫吧!」淑嬪冷冷一句,忽看到馥心頭上的簪飾,大笑一聲伸手拔了下來——眼見得秀如絲垂落,蓋在臉上甚是狼狽。淑嬪笑道。「既是去做宮人,還戴什麼簪子,都拿下來吧!」說著,又取走了馥心的耳環。
淑嬪做完了想做的事,甩身便走,她的宮人無言地跟在身後,很快,這條靜得死寂的街巷一個人都不見了。
馥心定了定神,抬起手腕擦擦唇角的鮮血,又將散亂的頭攏住,以一條絲帶扎好。沒等她站起身,三個太監跑了過來,其中一個道︰「是海馥心?」
「是……是……奴婢……」幾年前,王爺不許她自稱奴婢,她已然很久沒有這般自稱過了——想來現在已沒了淑女的位份,便自稱為奴婢。
「我等在宗人府當差。奉皇後娘娘之命,請你過去領板子,然後除名皇室,貶去四執庫當差。」其中一個太監帶著幾分憐憫說道,「海姑娘,對不住了,听壽文說,你為他求情得罪了淑嬪娘娘,這才遭了此劫,你盡管放心吧,等下打板子,我幾個會手下留情。」
另一個太監道︰「是呀,適才淑嬪給我們幾個銀子,下令是‘著實打’,分明打算要了姑娘的命。」
馥心不免心底一寒,原來淑嬪的殺手竟是在這里!想來被貶為宮人,先要去宗人府除名並領板子,淑嬪竟要買通打板子的宮人,要把自己活活打死!最後恐怕會給自己扣一個不耐打的名頭,草草料理了!
竟這般陰狠!?定然要置我于死地!
「多謝三位公公活命之恩!」馥心屈膝福身道,「馥心若無三位公公救命,定然死無葬身之地!敢問公公大名,以後定當後報!」
「海姑娘絕色容姿,豈是池中之物?」站在最後的那名太監緩緩抬起頭,馥心吃了一驚,此人生得白白淨淨,相貌極為端正,那股不怒自威,冰冷高傲只怕是某個貴族的後人,瑩白的皮膚像一塊珍貴的月白玉石,干淨明亮的眼眸顯得他聰穎機智——她震驚地低誦著對方的名字,「蘇……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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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朝之時,始建宗人府。是管理皇室宗族名冊,撰寫皇家族譜,記錄皇帝女御,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號、爵位、生死時間、婚嫁時間、謚號等事。到了端成帝年間,宗人府只能進一步擴大,凡事親王宗親,皆入宗人府管轄。
到了梁文帝年間,宗人府又增加了登記皇家名冊,圈禁和教育犯罪宗親子弟的職能。
馥心進宮前是平梁王海榮三女,進宮後位列淑女,不管從哪一個名分看,她都歸宗人府管。來之前她忽然意識到王爺也在宗人府,雖充滿了打板子的恐懼,但也在暗自期待是否能見到王爺。
宗人府座落于上清皇城中環,跟稷宮遙遙而望。馥心進了門之後,便吃了一驚,這里哪像是皇家院落?分明是牢房式的建築——照壁之後一排排一層層全是鐵珊牢房,就這樣臨面而建。所有的罪人都或躺或坐在牢房髒兮兮臭烘烘的稻草上,顯現出一副迷惑的表情。想來天寒地凍或是驕陽似火的時候,牢房連個門都沒有,真真是受死罪了。
「海姑娘,這邊。」蘇喜指著前面一條巷子。
馥心很想問他,怎麼進宮了?雲長老怎麼樣?雲大哥怎麼樣?是她生生忍住了,因為她不知同行的兩個太監是什麼身份——她只知那個先開口叫李懷,另一個叫江玉。
眼見得蘇喜把馥心帶進一間高堂,左右皆是銅質的刑具,幾個衙差左右森森而立。馥心不免心驚肉跳,正縮身要退,高台上的堂官厲聲道︰「海馥心何在?」
兩個衙差不由分說,將馥心押過去跪倒,馥心忙道︰「奴婢在!」
「皇後娘娘有命,除名海馥心淑女之位,貶為四執庫宮人,有異議?」堂官聲音厲戾,接著問道。
「……」馥心不知如何作答,一側的衙差小聲提示道︰「說奴婢領罪便是了。」
「奴婢領罪!」馥心听了,趕緊回答。
「好,便打廷杖十下,拖去四執庫!」堂官一聲驚堂木拍畢,「退堂!」說罷,又道,「打便是了!」
左右衙役皆是稱是,將馥心按倒,執棍棒打她後身——馥心剛送了一口氣,心道,不過是打十下,怎生也挨住了。不想第一下打在馥心身上,痛得她幾近昏死過去!十下打罷,馥心只剩下半口氣,背心之處已沒一點好肉。
堂官衙役皆是退了出去,蘇喜第一個跑過來,把一包粉面和了水灌進馥心的嘴里,低聲道︰「海姑娘放心,適才堂官下令是打,並非用心打和著實打,只是受了些皮肉傷,不會留疤的。」說著,他又指揮兩個太監同伴替馥心上藥,說道,「海姑娘,今兒晚上要委屈你一下了,得在宗人府委屈一夜,明兒才能搬進四執庫。」
江玉忙接道︰「海姑娘,奴才都安排好了!說起來,皇後娘娘還是念著您的,還讓紅蕊葉兒兩位姑娘貼著身伺候您。四執庫那邊事情少,沒什麼不舒服的,而且掌事的太監人都不錯,就放心吧!」
馥心痛得打不出話來,只能勉力點頭,強擠出一副笑臉回應。
「你倆慢著點,小心把海姑娘送去了。我叫大夫趕緊開一副傷藥服下。」馥心听見李懷說道。看這樣子,李懷倒是在三人之中位子最高。
「知道了,你快去吧!」
沒多一會兒,蘇喜和江玉把馥心扶進一間地牢——這里倒是比外面臨風的地方暖和干淨了許多。稻草,被褥,用具都是嶄新的,蘇喜讓馥心趴好,替她蓋上被子。
「海姑娘,我們這便去了,要是有什麼需要,喊衙差便是了,都安排好了。」蘇喜小聲道,「一會兒李懷送來湯藥,喝下便早些休息吧,明兒一早我送你去四執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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