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有人先付出信任的。如果我不信任別人,又怎麼說服別人相信我呢?」
盡管年齡比外表大得多,黛茜在魔族中也還是個孩子。她不曾見證過千年前的人魔之戰,也不曾目睹過魔王踩過枯骨登上王座的輝煌,對宿敵勇者的評價和人類停留在一個層次——談不上憎恨,但至少是反感。
可是這個少年不一樣。
不過,他的勇氣也就到這了。
這個金毛勇者在說完這段帥氣的話後,面頰急速升溫,反而先不好意思地抬起手臂捂住自己漲紅的臉。似乎為自己耍帥感到羞恥,他甚至懊惱地嘀咕道︰「我在說什麼呢!居然和你這個小不點計較,本大爺真是丟大臉了!」
簡直是一瞬間又退化成了蠢笨的少年。強烈的反差感讓黛茜從正氣的氣場中解月兌了出來,或者說這樣真實的、屬于布魯威的年齡的反應,讓魔女喘了口氣。什麼厭惡、憤怒、動搖……全都煙消雨散。她忍俊不禁,盡管捂著嘴,溢出的笑聲依然得到了金毛勇者的瞪視。
「總而言之!」從頭到腳都被燒紅了的布魯威惱羞成怒地大喊一聲,手指著黛茜,超熱血地宣告道,「下次直接朝著我來吧!我會讓你承認本大爺是個合格的勇者的!」
然後,他就像腳底著了火,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被留在原地的黛茜看著他慌張的跑步姿勢,不再用手做束縛,笑得更加肆意。重新變得輕松的空氣讓那顆填滿了惡作劇的腦袋再次轉動了起來,她雙手做喇叭狀,朝著遠去的背影喊道︰「布魯威哥哥~注意腳下!」然後滿意地看著那個勇者因為反射性地低頭而重心不穩,踉蹌了幾步。
直到布魯威完全消失,黛茜才止住了笑意。她打了個響指,召喚陣將她的伙伴兔寶帶到了她懷里。
「兔寶,你覺得那個家伙知道真相的是後,還能不能像今天一樣堅定地舉起自己的劍?」黛茜撫模著戰斗伙伴的背脊,稚女敕的聲音里藏著的不知道是對人心的玩弄,還是對人心的彷徨。
她當然不贊同金毛勇者的觀點,卻承認他是個不錯的家伙。以至于她忽然不想再試圖奪走他的勇者勛章,而是想看看布魯威真正走到魔王座下時的表情。
無法開口的白兔子只能蹭著主人的手,借著自己的體溫,將回答傳遞給她。
——追上去吧。
起初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卻被牢牢抓住,如同深入地底的根須發展成了執念。微笑終于在魔女的唇上一點點地張開了白色花瓣,露出里面天真爛漫的女敕黃色。
「嗯吶~不能讓他逃跑,雛菊可是好不容易才遇上這麼有趣的玩具啊~」
干淨利落地定下了未來的目標,黛茜向著金毛勇者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沿路詢問他的去向。然而,她越是向前行,卻越覺得不對,她開始懷疑她的新玩具是否只是個單純的笨蛋,因為這個方向正是回議政廳的路。
正當她開始猶豫要不要放棄時,黛茜順利地被一聲穿透了店鋪的尖叫徹底拖住了腳步。
「沒有?!」年輕的風系女魔法師隔著櫃台,凶狠地拽住了藥劑店店老板的衣領,「藥劑店怎麼可能連[解毒藥劑]都沒有?」
「真、真、真的沒有騙您!」店老板被她粗暴的行徑嚇得話都不利索,「最近來了一大批冒險者,[解毒藥劑]昨天就售罄了,半瓶都沒剩。」
沒有听到滿意的回答,女魔法師的手又攥緊了一分,「你們店里沒有藥師嗎?」
「有啊。」店老板苦著一張老臉,「可是材料要一周後才送過來,不然……您等等?」
「那太晚了……」店老板試探性的建議完全沒有緩解女魔法師的焦躁,反而另她的情緒更加糟糕。她反手推開了店主,雙手撐著櫃台,低頭憋了好久,終于又抓住了新的稻草,忙急切地問道︰「那傳送陣呢?你們這里,去其他城市的傳送陣總該有吧!」
店老板終于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這個有,就在議政……」
「傳送陣的話,剛才被破壞了哦。」黛茜終于插話道,她擠開一群圍在店門口不敢進去的冒險者,熟稔地朝女魔法師打招呼,「好久不見,溫蒂~」
「黛茜……嗚啊……」她的出現讓女魔法師好像抓住了支柱,凶猛的形象頃刻崩塌,才喚出女孩的名字,就眼淚汪汪地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這名風系女魔法師正是四章沒有正面露臉的本作女主——溫蒂。自從逼迫羅伯離隊後,溫蒂就過上與阿緹絲在一起的兩人生活。少了羅伯這麼一個大殺器,兩個都沒什麼生活技能的人湊在一起的結果,就是各種雞飛狗跳。先不提因為不熟悉地形經常走進些奇奇怪怪的死路,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伙食。烤焦了肉串、燒糊的蘑菇湯、沾到膽汁的魚肉都是日常,不小心把毒藥當成野菜采摘的話,更少不了要上吐下瀉。
溫蒂之所以急到哭出來,也正是因為阿緹絲在三天前因食物中毒陷入昏迷。她好不容易尋到了拉普塔塔小鎮,沒想到壞運氣依然如影隨形︰先是小鎮的牧師不會驅散技能;然後被告知解狀態的藥劑都被勇者購買走了,下一批運送貨物的商隊三天後才會來;想借用傳送陣,傳送陣還被人為破壞了。豈是一個‘衰’可以形容!
不過這些丟臉的事,她可沒勇氣向小雛菊哭訴,只是支支吾吾地說明自己非常需要[解毒藥劑]。
「我到是知道一個救急方法哦。」冒險經歷完全不遜于人類老手的黛茜立馬就給出了自己的建議,「溫蒂听說過[永生之酒]麼?」
——[永生之酒]︰傳說中的美酒。據說飲用過的人,將不老不死,活到時間的盡頭。
溫蒂點點頭,羅伯之前接的委托里有一個就尋找[永生之酒]。雖然這個s級的委托上詳細地標明了[永生之酒]就藏在森林里的[天鵝古堡]內,卻奇怪地從來沒有人成功取回過。
「古堡的主人是個藥師,剩下的不要雛菊提示了吧~」黛茜狡黠地朝她眨了眨右眼,盡管這個動作用小孩子的身體做起來,只讓人想要沖過去抱住她好好地蹂|躪一番。
「黛茜,你是我的小天使!」溫蒂開心地直接抱住這位救星,在她粉女敕的臉上重重親了一口,然後事不宜遲地沖出了店門,「我趕時間,改日好好地感謝你!」
藥劑店的老板想要說什麼,但是兔寶已經在主人的示意下主動撲在了他的臉上,將他的勸阻堵在了嘴邊。等到店老板把搗亂的白兔子從臉上扒下來時,追出門也來不及了,那個女魔法師早已不見蹤影。
店老板皺著眉走回了店,神情古怪地看著笑眯眯的小女孩,「你沒告訴她,古堡的主人是個女巫嗎?」
在人類帝國,‘巫’是對邪惡魔法師的稱呼。
黛茜接住了跳回懷里的白兔子,繼續保持著純良的微笑,「沒事,她去了也會知道的~」
店老板抓了抓後腦勺,他也懶得去想這個小女孩在打些什麼鬼主意,反正他和那個女魔法師非親非故,也沒有理由為人家擔心。
「算了,女孩子的話,應該還是有幾率活著回來的吧。」
他剛剛踱著步走回櫃台里,店鋪的門鈴就響了。或是受著女魔法師之前的粗暴行為的影響,店老板听到熟悉的鈴聲時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黛茜也不打算干擾人家做生意,想著要繼續追她的新玩具,便要離開。誰知剛轉身,鼻子就差點撞上硬邦邦的鐵甲。
「小不點?你怎麼還在這里?」
一听到這個可惡的稱呼,黛茜就知道是她的新玩具自己送上門了。只是她還沒有出聲,‘失’而復返的金毛勇者就火急火燎地越過她,沖到了藥店老板面前。
布魯威從帝國發的空間袋里一瓶接一瓶地往外掏出紅色藥水,擱在櫃台上,少說也有二、三十瓶,「這些全賣了!夠2000金嗎?」
「你不是前兩天才從我這買的嗎?」藥劑老板有些訝異地看著這個眼熟的小伙子,由于對他還有不錯的印象,便扶了扶鼻梁上的小圓框老花眼眼鏡,認真地點了點瓶子數,「回收價要折半,頂多1100金。」
布魯威猛地雙手合十,懇求道︰「老板,幫個忙吧。我真的急用錢。」
見他神情不算有假,店老板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勉為其難地違背業界規則,統一回收這批剛從自家店里賣出沒幾天的藥水。將錢袋偷偷遞給金毛勇者時,他謹慎地壓低聲音叮囑道︰「你可別聲張。」
布魯威掂了掂錢袋就知道里面少說也有2000個金幣,連忙感激地點點頭。拿到錢,他也顧不上還在一旁等著他的魔女,又火急火燎地沖了出去。
這回,黛茜好好地跟上了。反正金毛勇者也沒那個閑心驅趕她,她倒要好好看看這家伙急著湊錢是想要做什麼。
結果她看見那個金毛勇者鑽進了供給冒險者交易的臨時交易區。
布魯威找了個空檔作為自己的攤位,一股腦的把自己有的東西都擺了出來。他似乎很清楚如何才能激發客人的購買欲,加上死纏爛打的不要臉精神,只要有人在他面前稍微停一下腳步,就會被拽住不放,至少買下一樣東西才能離開。十幾塊的能量晶石、野外用的天然調味料、瓖嵌在裝備上能附加特殊性能的附魔寶石、一套精鐵防具……攤位上的商品被一件件賣掉。最後,黛茜看見那個家伙連勇者最重要的劍都解下來賣掉了。
大概是之前有了足夠的預兆,最終,當賣光了全部家當的布魯威穿著一身布衣自投羅網地拐進了議政廳時,黛茜並不覺得有多驚訝。盡管隔著足夠遠的距離,她還能清楚地看到那個總是以自己是勇者為傲的笨蛋是如何鄭重地彎下腰,向鎮長賠罪。
這一幕,她覺得超好笑,好笑得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黛茜在議政廳外一直等到了日暮,才終于等到布魯威從議政廳里出來。她看著眼前的這個窮光蛋勇者明明一身最破舊的布衣也驕傲地好似穿著黃金做的鎧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你真是個怪人!」
「請夸贊這是責任心!責、任、心!」布魯威跳腳道,他甚至上數了好幾位勇者的事跡來證明負責是個多麼美好的品質。
黛茜不欲和他在這一點上爭執,語調興奮地移開了話題,「你之前說會讓我承認你是個合格的勇者?」
布魯威被她充滿興趣的眼神盯得不寒而栗,但又不願意示弱,試圖通過雙手叉腰來增加自己的氣勢,「事先申明,我可沒答應讓你為所欲為。只是看在你小小年紀,急需矯正三觀……」
「黛茜,性別女,年齡保密,三圍保密。職介是馴獸師,等級lv86。」黛茜突然大聲地報起了自己的資料,無視了金毛勇者跟不上節奏的呆樣,「……長相可愛,足夠擔當形象大使。最關鍵的是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完全不用擔心身後事。」
末尾,她朝布魯威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請問,我夠格做布魯威哥哥的同伴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自己每章都在進行官方劇透_(:3∠)_下集羅伯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