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沒有這樣‘害怕’呢?羅伯以為自己早就舍棄這種讓自己止步不前的情緒了,即使面對比自己強大的敵人,他有的也只有興奮。可是現在,他卻害怕了,非常、非常想要融入看不見的黑暗中。
——躲起來!
——不要被她看到!不要被她發現!
——快呀!快點動起來啊!
「你不是想要殺了我嗎?來呀!」沒有了保護自己的護衛,也失去了城堡僅剩的庇護,黑天鵝依然如同一位張狂的女王,蔑視著自己的敵人。
在化身天鵝的數百年間,天鵝王子沒有一日不想撕碎這個讓自己變成這般丑態的邪惡女巫,然而真正到了面對面的地步,他反而因為黑天鵝有恃無恐的姿態,恐懼起了她可能隱藏的後招。他躊躇了幾秒,最終不但沒有上前,甚至不要臉地呼喚己方戰力,「冒險者,她就是女巫!」
被他呼喚的溫蒂仿佛得到了不用再強迫自己面對盜賊的赦令,她迫不及待地轉身面向了傳聞中的女巫。盜賊的夜視能力比常人強上許多,隔著安全距離,羅伯依然能捕捉到伯爵小姐姿態上的僵硬。
大概是身後的目光始終不曾偏離的緣故,溫蒂覺得自己根本動彈不得,跟別說在白天鵝的慫恿下和黑天鵝先來一仗,只能退而求次地先嘗試進行談判。
「投降吧,然後解除其他人身上的詛咒,那樣,我或許還能饒你一命。」
「詛咒?」黑天鵝挑高了音調,像是听見了什麼極度可笑的事情,「真有趣,現在的姿態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嗎?」
「滿口胡言!」天鵝王子惱道,「我怎麼可能願意變成這個鬼樣子!」
溫蒂從兩人的話語中察覺到了她不知道的信息,「有哪位能先告訴我,你們到底是怎麼變成天鵝的?」
「她的詛咒!」
「當然是得到永生的代價啊~」
憎恨的指責和輕蔑的嘲諷同時響起。
溫蒂冷靜了下來,她看著這兩一黑一白的天鵝,開始懷疑起了他們真正的陣營。得到真相前,偏袒任何一方都有可能出錯。白色的就是正義的嗎?黑色的就是罪惡嗎?而更讓她在意的是盜賊的沉默,為什麼他到現在都沒有表態?是不想參與,還是另有隱情?只可惜她根本不敢回頭去看,更別提詢問羅伯的建議。
無人的城堡、傳說中的[永生之酒]、愛情聖藥、主臥的打斗痕跡、變成不老天鵝的人類……之前得到的眾多細節被一一翻出,然後拼湊出一張完整的流程圖。
「你們都是喝了[永生之酒]?」她遲疑地說出了自己的結論。
當伯爵小姐從兩個不同答案的映照中得出荒謬結論時,她身後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連偽裝用的笑容都無意維持。右手從地上拾起了一根鐵桿,羅伯躬身看著將後背毫無防備露給自己的溫蒂,呼吸逐漸加重。
——別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啦,大小姐~
——看著我呀,這是多麼難得的重逢啊,必須好好珍惜才行~
——難道說……你喜歡上那邊那個蠢頭蠢腦的大白鴨了嗎?
陰暗的念頭一旦萌芽,就在黑暗的環境中肆意地瘋長成叢生的荊棘。大概是盜賊與刺客師出同門,明明羅伯的殺意已經膨脹到了極點,他依然能將其緊縛在身體里面,未有泄露出一絲一毫。
這邊,溫蒂的判斷給了天鵝王子當頭一棒,但他很快就怒火發泄向了女巫,氣急敗壞地朝她怒吼。
「怎麼可能!這都是你的陰謀吧!」
可惜他的怒火對于黑天鵝來說,本來就是個笑料,「你還是這麼自負得可愛呢,奧杰特。難為這位小姐都將真相送到你面前,你還是不肯相信。」
「奧吉莉婭你……」
溫蒂再次開口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奧杰特才是凶手吧。」
天鵝王子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冒險者,您也被這個女巫的謊言欺騙了嗎!」
「不,我相信的是事實,奧杰特。」溫蒂慢吞吞地說道,似乎她現在做的這個猜測本身就顛覆了她的預想,「為了接近[永生之酒],你對那個女巫用了[俘獲藥水]吧?」
「這……」
——喂喂,這是什麼意思啊!這麼討厭和我說話嗎,居然還那些臭鴨子聊個沒完!
——果然至今為止太嬌慣大小姐了,竟然對別的男人這麼關心,要好好教育一下才行呢!
——別再和我玩放置play,殺了你哦!
心底發出無法控制的嘶吼,羅伯的意志在伯爵小姐選擇再次逃避的時候開始愈發地失控。
然而溫蒂依然毫無察覺地繼續了自己的推理,「這個城堡絕對不是普通的有錢人能建造的,從客房的數量來看,必然也曾盛極一時,但是從外圍的樹齡來看,至少五百年沒迎接過客人了吧?這個時間線可是在奧杰特,你的國家建立之前。我想我有理由相信,這個城堡的主人從很早起就主動從世人的眼里消失了,目的就是為了保護永生的秘密。真可笑,雖然永生的代價是變成天鵝,但是真正會相信的人,幾乎沒有吧?」
——殺了你哦!
「是的。」黑天鵝證實了她的猜測,「從家父開始,這個城堡里已經沒有任何外人了。」
「那麼,連僕人都不再雇佣的古堡,為什麼會突然間有了一位住在七號客房的特殊客人呢?」溫蒂從自己的空間袋中取出了那朵枯萎的鈴鐺花,並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黑天鵝帶著朦朧懷念的怔然和白天鵝心虛的低頭,「要撬開一位獨守古堡的女士的心防,並不容易,也非常簡單。」
她取出了自己的證據,那瓶在七號客房的枕頭下發現的香水瓶,「只需要一瓶能催化‘愛情’的魔藥而已。」
——殺了你!
「完全正確!冒險者小姐,我想我開始喜歡你了。」黑天鵝驚喜地贊嘆道,她愉快地看著表情與她相反的天鵝王子,「你的伎倆也並不總是能欺騙女人嘛。」
眼見著白天鵝已經喪失了斗志,溫蒂向黑天鵝繼續了自己最後的一段推論,「如果我猜得沒錯,得到了你的信任的王子殿下,在那不久後就露出真正目的了吧。但是那時愛著他的你當然更不可能讓他引用[永生之酒],就發生了主臥室的爭斗。而在戰斗中受了傷的你終于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因愛生恨,讓他使用了[永生之酒]。」
「大抵吻合。」謎題的解開讓黑天鵝格外興奮,「唯一需要補充的也就是,那時,他們故意放受傷的我去魔藥儲藏室的,我自然如他們意地打開了通往永生的路!」
「原來如此。」溫蒂點點頭,「那我就更加沒有理由插手你們的恩怨了。」兩人都已經為自己的過錯支付了數百年的代價,她的確沒有資格再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審判他們。
——殺了……不行!
羅伯的左手死命地捏住了想要抬起鐵桿的右手,只是一會兒,他便汗流浹背。他掙扎地看向了仍一無所覺地與黑天鵝說話的溫蒂,但是視線已經模糊了起來,他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如同溺水了一樣,使不上力,也發不出聲,只能任由自己沉到更深處。
「等等,尊敬的冒險者!這件事確實有我的責任,但是制造出了這樣的詛咒不但不摧毀,反而在我之後,放任到來的冒險者飲用它,這難道不是罪嗎!」因為即將失去最後援助的恐懼,天鵝王子戰栗地搏求挽回事態的一線機會。
「但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貪婪嗎?」伯爵小姐的一句話就封住了天鵝王子的嘴。
「接下來,開始我們之間的談判吧。」溫蒂看向黑天鵝,盡管剛剛才冰釋前嫌,她卻並沒有忘記自己前來古堡的原因,「我會來到這里,當然也是有所求。」
「莫非你知道了真相後,還想要得到[永生之酒]?」
「如果你有[解毒藥劑]更好。」溫蒂坦誠道。
「當然有。」黑天鵝好似松了口氣,但是很快換上了之前沒有過的極為認真的語氣,「但是你想讓我以什麼理由給你呢?」
被搶者?交易對象?還是,友人?
「當然……」
溫蒂沒能說出自己的答案,因為在此之前,她的身後傳來了*倒下的悶響,金屬落地的輕吟,以及玻璃破碎的聲響。她轉過身,看到的是被她刻意忽略依舊的盜賊軟倒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的場景。
——這是第幾次了?
「羅伯!」
一聲遠在天邊的驚呼後,意識開始渙散的羅伯感覺到自己的頭被人捧起,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努力抬眼想要看一眼他的大小姐,想看看她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聲音那麼顫抖,是不是已經急得快哭出來了呢?但是他只能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真可惜。’他這麼想道,卻根本發不出聲。
之前明明一直害怕著,但是被伯爵小姐抱住後,那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卻奇異地消退了。他現在很安心,也很高興。他到底在害怕什麼啊?害怕再次被刻薄的語言傷害嗎?不……他是在害怕自己會傷害大小姐,害怕自己克制不住想要毀掉得不到的事物的佔有欲。
——啊哈,遜斃了!
在盜賊恍恍惚惚地自省時,溫蒂已經如他猜想的那樣急得掉眼淚,「振作點,听得到我說話嗎?」
黑天鵝揮揮翅膀飛了過來,撥拉了兩下盜賊腰上的玻璃瓶,稍微有點慶幸碎掉的都是些空瓶子——如果她沒有判斷錯的話,碎片上殘留的是[漂白靈]和[色彩之毒]的氣味——嘴上漫不經心地說道,「中毒了吧?他之前為了到達這里,使用了很多有毒藥劑,有些還會產生神經毒素呢。能撐到現在才毒發,確實挺強的。」似乎是嫉恨之前的掐脖子之仇,最後的夸獎怎麼听都是嘲諷。
「救他!」
黑天鵝驚訝地看著女魔法師,這個孩子之前的推斷事實的冷靜全然無蹤,只剩下恐懼,一種她非常熟悉的恐懼。
「奧吉莉婭,救救他!」溫蒂憎恨起自己之前的逃避,她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擁有[解毒藥劑]的黑天鵝身上。
黑天鵝卻靜靜地看向了萎縮在一旁的天鵝王子,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奧杰特第一次向她詢問[永生之酒]的場景。那個時候的她,明明知道那個男人並不愛自己,仍然因為害怕失去他而徹夜難眠。
「告訴我,怎麼樣你才願意將[解毒藥劑]給我!」
黑天鵝回過神,目光與女魔法師充滿希冀的眼神相合。
她淡淡地說道︰「跟我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在追新番《青春之旅》,雖然每次點開新的一集之前都在想這麼老套的少女漫改動畫有什麼好看啦,但是每次看完都少女心燃燒~結果是,接下來三章都會比較甜=雖然有點後勁不足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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