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怎樣的情境下,才能讓一個人徹底崩潰?
夏竹想不通,就好像她同樣想不通,為什麼在看到林遠柒的一剎那,听力重新恢復,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又好像曾經所有黑暗的歲月,慢慢覆上回憶的色澤。
沒有那麼冰冷,反而透著一種難言的溫度。
「我還好,」夏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嗯,我跟過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林遠柒道。
事實上他們還是沒能一起坐上救護車,往常救護車上可以跟上兩個家屬,今天因為救護人員有點多所以變成了一個,夏竹看了林遠柒一眼,林遠柒便淡定地將人拉了下來,順手將救護車的門關上︰「我們跟過去。」
「哦,好。」夏竹頷首道。
她重又恢復了冷靜的模樣,淡然而平和,一如既往。
可是林遠柒卻是看得清她的一切,譬如她心底不自知的慌亂,又比如她的強作鎮定。
也正是這一點吸引了曾經的林遠柒,她並不像是尋常見過的女孩,面對困境只會無助的哭泣,毫不介懷地將自己的脆弱暴露于人前,夏竹並非如此,她安靜而又溫和,執著地像是一株真正的翠竹。
她不喜歡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出去,就好像所有艱辛的時候,她依然堅守著自己最後的防線,寸步不讓。
林遠柒和夏竹,骨子里其實是同一種人。
「那個城堡……」夏竹到,她的語氣心平氣和︰「遠柒,您應該去查一查。」
林遠柒眉心微蹙︰「我先和你去醫院。」
「事情迫在眉睫……」夏竹有些不贊同。
林遠柒沒應聲,眉眼之間卻是無比篤定又堅持︰「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走。」
夏竹沉默了。
「我等到了林教授的消息,就和你一起去城堡。」過了片刻,夏竹道。
林遠柒唇角微微揚起︰「好。」
總覺得林清之有話要對她說,之前的隱瞞與欺騙,還有最後的以命相護。
夏竹總會想起許久以前她還是林清之的關門弟子時,林教授總會喜氣洋洋地說他的衣缽有人可以接下了。
那時候夏竹還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她會徹徹底底地懷疑起自己的恩師來。
「這件事,」林遠柒忽然開口,他的語氣有些冷硬,沉默片刻復又嘆道︰「是我的問題。」
夏竹有些意外地看過來,就見林遠柒眉心微擰︰「如果不是我加深了你的態度,你不會選擇懷疑林清之教授。」
她知道林遠柒說的沒錯,可是林遠柒的模樣卻沒來由地讓人有些難過起來。
這個男人,他習慣了爭強好勝,習慣了一意孤行,可夏竹看得出來,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會刻意收斂自己的鋒芒,他在改變,無聲無息的。
反觀自己又為他做過什麼呢?
夏竹想不出,好像自始至終都是林遠柒在包容,愈發退讓自己的底線。
半晌听不到回音,林遠柒笑了笑,停住車子︰「到了,走吧。」
他依舊風度翩翩,像是一個中世紀的英國紳士。
夏竹怔忪片刻,跟著男人下車。
三個小時的搶救,林清之沒有轉醒,卻也終究月兌離了生命危險。
夏竹抬起頭,發現不知何時林遠柒已經睡著了。
這個人看起案卷來簡直就是一種不要命的看法,每天平均睡眠不超過三小時,根本就不符合人類正常的睡眠需求,他濃密的睫毛微微覆下來,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唇角依舊固執地抿起,看起來倔強又難以說服。
是誰說過的?薄唇的男人最是薄情,林遠柒薄情嗎?夏竹沒來由地想到,想了想好像也確確實實沒辦法體會,畢竟林遠柒的女人緣實在是太差,除了他的姐姐,幾乎沒有任何人與他親近了。
嘛,還有自己。
心底忽地掠過一絲悸動,來的悄然,去的莫名。
林遠柒漠然睜眼︰「沒有危險了?」
夏竹頷首︰「謝謝你。」
「沒事,」林遠柒站起身來,看向夏竹道︰「城堡。」
「嗯,」夏竹抬頭看他︰「我和您一起。」
林遠柒深深看了夏竹一會兒,唇角微微彎起︰「好,那就一起。」
一起這個詞總是有無窮無盡的魔力,就好像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會有十足的安全感,不論是面對什麼,都不再可怖一般。
夏竹主動伸出手探向林遠柒的手指,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他戴著一頂兜帽,從二人中間穿過,動作惡劣又放肆。
林遠柒的手指被迫松開,卻在下一秒爆發出了無盡的沖擊力,往前追了幾步方才想起身後的夏竹,轉身拉住人就追。
可惜在下一個轉角,早就不見那人的影子。
醫生護士來來往往穿梭不息,每個人都在忙碌,那個黑色兜帽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隱藏在人群中消失了。
「是他。」夏竹冷靜道。
林遠柒轉頭看她,忽地想起了什麼蹙眉問道︰「你看到了他的臉?」他的語聲帶了些戒備與緊張,不知是在擔憂什麼。
夏竹搖搖頭︰「沒有,可是我能感覺到。」
這樣放肆又無所顧忌,她能夠感覺得到。
「很好,」林遠柒冷聲道,他拿出手機撥給鄒霂遠︰「比對一下名單,當年解救的被害人還有曾經任職在盧殷獄中的兩個名字,我相信你能找到答案。」
將電話放下,林遠柒沉默片刻,伸手輕輕觸上夏竹的發頂,他的語氣有些微妙的不自然,復又帶著無窮的力量與篤定,讓夏竹默然睜大眼楮——
「別怕,沒事的。」
那一瞬間,夏竹忽然有些想笑,她想……林遠柒當真是最不會說話的男人,這種時候真正該說的話難道不應該是——
「別怕,有我在」嗎?
不過好像哪里不對的樣子……嗯,他們兩個好像只是上下級關系來的?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