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春節後,羅名沒想到就在這一年里,他與白主任的關系會徹底鬧僵。事情的起因得從一個顧客到商場鬧事說起。那天,羅名跟往常一樣地去辦公室。經過商場時,听到有顧客在櫃台跟營業員爭吵。羅名很好奇,便走過去了解情況。「怎麼回事?」「他說我們賣的是假煙,到這兒鬧事來了。」鄧圓圓說道。
「您這是開什麼玩笑啊,這煙都是我從煙草公司進的,怎麼會有假的呢?」羅名也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
「不信你抽抽看,這煙絲、這煙灰、還有這味道擺明了就不正宗。」顧客不服氣地申辯。
羅名接過顧客的煙,仔細一看。這煙還真的有點不對勁。再一看櫃台里,還真有一真一假兩種煙。于是先安撫顧客,賠禮道歉的,又拿出幾包真的算是給顧客的補償。顧客這才滿意地離去。
打發走了顧客,羅名也挺疑惑的,這假煙是從何而來的呢?問鄧圓圓,她也說不清楚。羅名只好去問商場經理杜經理。杜經理則是欲言又止。羅名可火了,「這賣假煙,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讓工商局的知道了,這責任你擔得起嗎?」杜經理無奈,只得透露出來是白主任讓賣的,「我們作為下屬,也沒辦法呀。」
「什麼?是白主任讓賣的?」羅名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得去找他問個究竟。
他心急火燎地跑到白主任的辦公室,門也沒敲就直接闖了進去。
白主任正在辦公室看報呢,一見這羅名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有點驚訝︰「有什麼事嗎?」
羅名把顧客抽剩下的那包煙往白主任桌子上一放,有點生氣地說︰「我想要個解釋,怎麼會在我們商場里出現假煙。」
「就這個事啊。」白主任笑了笑,「我正打算跟你說呢。我這也是幫領導的一個忙。他弄了點煙,要我們代賣一下。你也知道的,有些關系是需要打點的,不能得罪。這事你知道就行了,別到處亂說。」
也許他不去問,白主任是肯定不會主動跟他說的,他知道,依羅名的個性,就是說了,羅名也不一定會同意。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羅名無語了,一條假煙就幾塊錢本錢,當真煙賣能賣好幾十的,這可是比販毒還暴利的啊!羅名也顧不上問這到底是白主任自己弄的還是給哪個領導弄的,反正從這一刻起,白主任以前在他腦海中樹立的高大形象也就頓然崩塌了。「白主任,你這樣做可是違法的呀!」羅名還試圖說服白主任,可白主任哪里听得進去。「你就放心好了,這件事要是出了事由我負責。還有別的事嗎?」白主任下了逐客令了。羅名只好搖搖頭,走了出去。
羅名第一次感覺到了這生活的灰暗,他覺得這白主任已經變了,已不再是他曾經熟悉的那個白一凡、他的白大哥了。平時阿炳跟他說白主任在外面大吃大喝的,拿著公司的東西送人情,他雖然反感,但還不至于憎恨。如今,他居然也干起違法亂紀的事情來了,這就讓羅名感到徹底地失望了。
這天,白主任從局里開會回來了。一臉的怒氣,還沒進辦公室的門就叫陳至通知機關所有的人到會議室開會。弄得整個機關的人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白主任鐵青著臉,坐在主席台上。一看人都來齊了,便從公文包里拿出來一封舉報信,放到桌子上。然後用嚴厲的目光逐一打量了一下在場的所有人。然後開口訓話,「今天,我召集大家來開這個會,也沒有別的事情。我剛從局里回來,局領導給了我一封信,就是擺在我面前桌子上的這一封。我萬萬沒有想到,在我們單位內部,竟然有人到檢察院告我的黑狀。這個人是誰?我希望你們在座的各位能把這影響單位團結的害群之馬給糾出來。嗯,誰敢讓我丟官職,我就讓他先丟飯碗!」白主任越說越激動,就差當著全體管理人員罵娘了。這完全就是一場鬧劇,哪像是個單位開會啊,弄得大伙面面相覷,心里一個個在嘀咕︰「這個舉報的人是誰啊?這麼大膽。這白主任可是好惹的嗎?」下面一個個交頭接耳的,半天也沒有人敢回應。「既然你們敢做,卻又為什麼不敢當呢?這下知道害怕了吧,不敢站出來了吧?好,你不敢站出來,我一樣地可以查出來的。陳至,你就拿這個筆跡,一個一個地給我對照,給我查!散會!」
這陳至立馬拿這舉報信開始一個個地核對公司所有人寫字的筆跡。
到了晚上的時候,這白主任把羅名也叫上一起上陳至辦公室看他查得怎麼樣了。羅名心中是一百個不願意去的,他對白主任的所作所為早已有些看不慣的了。有時候礙于面子,嘴上不說,但心中月復誹的卻不少。甚至有時候也曾萌生過想舉報他的念頭,但在情與法之間,他一直猶豫不決。沒想到的是,有人居然搶在他的前面把這事給辦了,然而這結果卻確實讓他啼笑皆非,寄給檢察院的舉報信竟然輾轉一番又回到了被舉報人的手中,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黑色的笑話。羅名不知道自己曾瞎編過多少笑話,但像這樣的黑色的笑話,他可還真是頭一次踫到。去看一下就去看一下吧,說不定還能幫上點什麼忙的。于是,他跟著白主任一起來到陳至的辦公室。
「查得怎麼樣了?有什麼進展嗎?」白主任問道。
「沒有什麼進展。現在我已差不多核對完了公司每一個職工的筆跡,可是沒有一個對得上的。」陳至一見白主任過來了,便放下手頭的工作,回答道。「這個舉報人啊,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你們看,這封信中所有的字跡寫得有點扭曲,應該是舉報人用左手寫的。」
「是夠狡猾的,就連這信封上的字跡也是用左手寫的。」白主任拿過信封研究了一陣,也沒發現什麼破綻。「羅名,你說說看,這舉報人可能是誰呢?」
「這種事可不能亂猜的,我也猜不出來啊。」羅名打起了太極拳,「不過,我想此人肯定是平時跟您有仇的吧。」
「嗯,應該是這樣子的。」白主任點頭稱是,然後補充道︰「既然筆跡查不出來,那就從舉報信的內容入手看。能接觸到這些內容的人、知道那些內幕的人不外乎財務室、業務股這兩個部門的人。你們看,誰的嫌疑最大?」
白主任這頭腦也是挺靈活的。
羅名與陳至有點面面相覷。這可不是兒戲,隨便就找人扣這一個大帽子,這可不是好玩的。于是一個個都不吱聲。
「怎麼?都不發表意見?這樣吧,我看這內鬼百分之一百就出在我們機關內部管理人員身上。我們就把這機關的管理人員用排查法一個個地分析,你們看誰的嫌疑最大。你們倆個都是我的心月復,就不用查了,我們先從副主任一級的查起。」白主任拿來職工花名冊,開始一個個對號入座。
在對到阿炳的時候,白主任頓時就覺得他身上的嫌疑不少。可恨這陳至還立即給他補充三大理由︰一、阿炳本身在財務室工作,好多報銷需要他入賬,如果說白主任有些什麼小辮子之類的,肯定逃不過他的眼楮;二、阿炳老婆鄧林芳在商場櫃台上班,賣假煙的事她最清楚;此二點讓阿炳具有報復的條件。三、因為上回鄧主任的事情,阿炳對他懷恨在心,有替鄧主任報復的動機。這不是火上加油又是什麼?果然這白主任一听,就更加認定了阿炳就是那個舉報人。羅名在跟前想幫阿炳洗月兌一點嫌疑也無濟于事,因為白主任根本就听不進去,「不要再查了,我看就是他了。好你個阿炳,人不做,要做鬼。陳至,你現在就擬一個通知,從明天開始,就讓阿炳休假,不要來上班了。想跟我斗,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
羅名苦笑,古有秦二世胡亥草菅人命,今有白主任的星夜斷案,有意思。不過,此事既然牽涉到他的好友阿炳,他可不能袖手旁觀。他離開辦公室後,立馬跑到阿炳房間通風報信。
「阿炳,白主任現在認定那封舉報信是你寫的,要讓你放假回家休息。真是你寫的嗎?」羅名問道。
「我沒有寫啊,這事還真不是我干的啊。」阿炳一听,急了。
「可這陳至給你加上三條理由,讓白主任深信不疑就是你干的。」
「陳至這小人,太可惡了!為虎作倀,我咒他將來生個兒子也是個沒pi眼的!」阿炳對陳至是恨之入骨。
「你現在咒陳至也是于事無補的了,這白主任已認定是你寫的,我們得商量一個辦法出來,看還能不能挽救一下。」羅名提醒阿炳道。「要不,你去找你老丈人說說?」
「唉,我老丈人上回已給他擠兌得不行了,沒什麼權力了。現在這白主任可通天了,你看,這寄給檢察院的舉報信都原封不動地回到了被舉報人的手中,咱們玩不過他啊。」
「唉,說的也是。現在已經是黃泥巴掉到褲襠里,不是坨屎也是坨屎了。是不是你寫的其實也不重要了,我剛才已幫你說了半天好話,不管用啊。我們玩不過他的,權力在他手里。听說他馬上還要升官了,要當商業局的局長了。」羅名嘆了一口氣,「你已是有家之人了,你這工作可不能丟了。這樣吧,反正我也不想干了,我明天就去找他說去。我去把這個責任攬下來,先幫你過了這一關再說。」
「哥們,真的太感謝你了。」阿炳一听羅名要替他把責任扛起來,頓時感動得眼眶都紅了,「只是你想好去哪兒了嗎?」
「我想去外面闖蕩一番。看能不能混出個什麼名堂來。譚麗雲那邊下個學年的學費還沒著落呢!在這單位上班也掙不了幾個錢,不如辭職了到外面去搏一搏。」羅名也把心窩子的話掏了出來。
「好吧,那真是太感謝你了!今晚你就別走了,我們兄弟倆喝兩口。」阿炳非要拉著羅名喝上幾杯。
阿炳叫鄧林芳多炒了兩個菜。幾杯酒一下肚,話又多了起來。兩個人又數落了這白主任一堆的不是,感嘆著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當初都看走了眼,沒想到白主任竟然也是這麼一個人。
「別看今日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拉清單的時候會有的,我們都會看到的。」羅名嘆道。
第二天一早,羅名就找到白主任,要求他撤銷對阿炳的處罰。「我為什麼要收回那份通知?你是不是又替他當說客來了?」白主任仍氣憤不已。
「那封信是我寫的,這個理由夠充分的了吧。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想讓阿炳替我背黑鍋。」羅名的回答頓時讓白主任大吃一驚。
「你干的?羅名,我平時可待你不薄啊。我還打算走後提你上來當個副主任的。你當面叫哥哥,背後模稱鉈。你模模你自己的良心,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啊?」白主任越說越氣憤。
羅名任他訓斥,一聲也不吭。直到他說累了才說道︰「我只是想盡一份兄弟的情意,希望你能迷途知返。」
羅名的這一句話頓時又把白主任氣得火冒三丈,咆哮起來︰「你居然還教訓起我來了?!你給我滾!能滾多遠就滾多遠!我不想再看到你!」
羅名識趣地回到宿舍,把該整理的東西整理了一下,寄回家去。然後帶著幾身換洗的衣服就告別阿炳等同事,踏上了去武大的路程。他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譚麗雲了,正好借此機會先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