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鴿子撲騰著翅膀停在了藥廬之中,口中發著「咕咕,咕咕……」的聲音,烏豆似的眼珠子在不停地轉動著,頗有靈性地在打量著屋子中的兩個人。蘇墨卿隨即起了身,走到窗台旁邊,從信鴿的爪子上取了小紙條,攤開一看,嘴角露出一絲笑紋。
「素素,我想,我應該知道二麻子的弱點在哪里了。」
素素看著他笑得神神秘秘,暗自在揣測著那白色枝條上寫著什麼,弱點,如果當日的猜測是對的話,那麼墨卿口中的弱點就應該和一個女人有關。呵呵,男人的女人,女人的男人,真真是這個浮世浮屠中永恆的主題。
然而蘇墨卿只是點了火折子,將白紙條燒了,飄下一層黑色的焦灰,卻是頗有生氣般地伏在深棕色的案幾之上,蘇墨卿伸出指尖,捻了些輕薄脆弱的碎屑在潤白的指尖上,凝眉,似是在思索一件很是重大的事,拇指輕輕地在食指上碾過,灰燼便消散不見,蘇墨卿從紋金袖口中取出一塊素白的絲帕,擦拭了一番手,隨即,嘴角似是隱隱地露出了一絲笑紋。
素素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眉間漸漸舒展開來,便是知道這個聰慧的男子,定是想出了什麼法子,雖然心中也是十分想知道這白色紙條中究竟寫了什麼,然而,卻是閉了口,墨卿若是想說,便會一五一十地告訴自己,于是便靜靜地挨著。
蘇墨卿抬起頭,卻是看見素素一副強自忍著想要探究的神情,眼中流露出難熬卻又不屑一顧的神色,心中便暗暗笑了一番,于是便將已然冒在舌尖的話語吞咽了下去,他真的是很想知道,素素究竟能忍到什麼時候。咳了一聲︰「素素,今日天氣甚為好,不如我們便出去轉一轉吧。」
素素頷首︰「一彈指之間,原來我又在這里窩了五天,是該出去活動活動筋骨咯,不然真成了一個小老太婆。」
蘇墨卿失笑地搖搖頭。
他們兩個人也沒有帶僕從便出了門,素素卻是無比放心,就算是看不見,但是她知道,塵必定是寸步不離地跟著蘇墨卿,有他這麼一個絕世高手在側,生命安全什麼的,根本不需要牽掛在心頭,再說,來了這個世界這麼久,為了維護自己一個縴縴弱女子的形象,跆拳道倒是一次也沒有露出來過,素素在心中想著,既然來了這民風粗獷的扶箕城,也就沒有必要保持著在醉里夢鄉時的樣子,從明天開始,真要好好練一練身手,畢竟,這個世界,還是弱肉強食的,雖然自己懂些毒藥,卻是不能保證自己現在這個狀況,遇上如塵這般的人,還能優哉游哉地撒上一包毒粉。
素素一路想著自己的事,渾然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跟隨著蘇墨卿進了一間賣胭脂水粉的鋪子。
蘇墨卿拿了一個繪著海棠花的小盒子,遞給素素︰「你瞧著這個珍珠粉如何?」
待到一盒細白滑膩的粉出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素素這才慢了半拍,抬起頭環顧四周,一排一排的閣子上放得盡是些女子的化妝品。
「這位客官可真是好眼力啊,這盒珍珠粉可是最近五蘊城中的貴婦人們最中意的一款,賣的特別好,這不,好不容易運送到扶箕城中了,一擺上鋪子,便被搶得就剩下這麼幾盒了。」一旁的老板看見蘇墨卿和素素穿著不凡,堆著一張笑臉,忙不迭地推薦著。
素素只是玩味地看著蘇墨卿,心里卻是更加肯定了之前的念頭,只等著他吐口來證實自己的猜測了。
蘇墨卿見著素素這一狡黠的笑容,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她,于是盯著眼前白涂涂的粉盒子,裝作不經意一般伏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著︰「素素,據探子來報,那封回信果真是一個女子所寫,而王程正把那個女子放在心尖上寵著。」
素素極為滿意地笑了笑︰「這盒珍珠粉看著極為細膩,香味也是不濃不淡,恰到好處,搓在臉上,想來也必是不錯的。」
一旁候著的老板听了素素這一番話,笑得都不見了眉眼,一個勁地跨著素素的眼光好。「墨卿,你看,這盒胭脂色澤嬌媚,」素素伸出指尖,挑了一抹,放在手背上一點一點地推開,不一會兒,便沾染上了一層蜜色,泛著淡淡的光暈,「用起來也是極薄,好像會呼吸一般,看來也是了不得的珍品……」
素素一排一排地挑過,嘴中嘖嘖地稱贊著,一連下來,倒是挑了很多胭脂水粉,拎在手中沉甸甸的,挺著一個啤酒肚子的老板頓時喜得眉開眼笑,彎著腰連連夸素素好福氣,找了個疼自己的夫君。
素素張了張嘴巴,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辯駁,蘇墨卿嘴角挽了一個笑,看著她,手中提著滿滿一大籃子的胭脂水粉︰「素素,我們再去看一看步搖吧。」
在他溫潤的笑容之下,素素也忘記了去反駁,于是便隨著他的步子走出了胭脂水粉店鋪,拐了一個彎,進了一家賣簪子一類飾品的鋪子。
「這支簪子不錯。」蘇墨卿從眾多的簪子、步搖、翠翹中選中了一根,素素抬眼看了看,是一支金點翠梅花簪,做工精巧,那朵梅花尤為逼真,像極了李府中的那一株白霜梅,倒卵形的花瓣開得熱熱鬧鬧的,一旁的掌櫃看見了,忙著開口︰「這位相公可真是好眼光,這支金點翠梅花簪可是請了扶箕城手工最好的師傅打造的,花了整整七天七夜,整個扶箕城也就這麼一支,前不久便有好多人看上了,然而,卻是有緣無分,今兒個,這位娘子看著可是與這金點翠梅花簪有緣?」
素素在內心吐槽了一番,即是有很多人看上卻沒有買,並不是有緣無分,而是這一只金點翠梅花簪價格超出了多數人心理承受價吧?她可不要當這只被宰的肥羊。
「素素,再過三個月,你便要及笄了吧?」蘇墨卿拿著手中的金點翠梅花簪把玩了一番。
及笄?好像倒是真有這麼一回事,再過三個月,便是這具身體十五歲的生辰了,原來自己來這里已經那麼久了嗎?
「墨卿你這是要送我生辰禮物嗎?」素素狹促的笑了笑。
「素素,及笄可是一個姑娘最為重要的日子之一,自然是現在的頭一件大事,」蘇墨卿對著她的發比了比,「很襯你。」
翠鳥之羽呈現出蕉月、湖色、深藏青等不同色彩給這朵梅花增添了艷麗拙樸之美,素素著一襲月白衣衫,發髻上插著一支有著鳥羽的自然紋理和幻彩光的簪子,越發顯得清麗無邊。
蘇墨卿听見掌櫃爆出的價格之後,竟是連著眼楮都沒有眨過,直接從荷包中掏出了銀子。
倒是素素在一邊按著蘇墨卿的手︰「太貴重了。」而且根本不值這個價啊,素素在心中吼了一聲,沒有說出來。
「放心,我現在不缺錢。而且,你戴著這支很漂亮。」
「這位小娘子,你看你家相公這般疼你,就不要拂了他的心意。」掌櫃自然是一個勁地把蘇墨卿夸地天上有地上沒有的。
素素臉皮薄,听見這話,便不再阻攔蘇墨卿。直到出了鋪子,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竟然又忘了反駁自己是蘇墨卿妻子的事了。
蘇墨卿付了銀子,卻是不急著把這份禮物送給素素︰「等你生辰的那天我再給你。」
素素應了一聲︰「好。」心里卻是甜絲絲的。
走了一半路,素素看著蘇墨卿還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並沒有想要解釋王程心尖上的女子的事,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好似有一只貓兒伸出爪子,在不停地撓著。最後,當蘇墨卿從一個小販那里拿了一個泥人的時候,素素便再也忍不住了。
「墨卿,你不和我講一講王程的事嗎?」
「素素,這個泥人很漂亮,你喜歡嗎?」
那個泥人倒是笑態可掬的樣子,一團和氣,尤其是那張皺著的臉,格外地可愛,于是她便胡亂地應了一聲︰「是挺不錯的。」
蘇墨卿示意他包起來,然後放入籃子中,走了三步之後,才緩緩地開口︰「我來扶箕城之前,便派了一個探子混入海盜之中,那飛鴿傳信便是他透出的,王程這一年中得了一個女子,可以說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開了,什麼事都寵著她,你說,有了這麼一塊軟肋,有些事,我們便能好下手些?」
「墨卿,愛上一個人,也是可以成為自己的盔甲的。」
「那我們便不妨從這件盔甲下手,再如何堅硬的盔甲,也是有縫隙的。」蘇墨卿似乎並不把這放在心頭,以一種極其輕松的語氣談論著,好像只是在說著今天的天氣不錯諸如此類的話題。
用完晚膳,蘇墨卿才告訴素素,讓海上霸主放在心間上的女子,名叫楊翠翠,曾是名滿江南的名妓,美人不愛舞文弄墨的士子,不愛白玉為堂金作馬的商賈,卻愛上了操著大刀闊斧的海盜,拋下了春水碧于天,畫船听雨眠的如水江南,竟然甘心當起了海盜頭子的夫人。
「素素,你覺得,身為一個女子,最為看重的是什麼?」
「自然是一個疼愛自己的夫君和安定的生活。」
「那你覺得這個曾經的江南名妓會樂意過這種刀口舌忝血的生活嗎?」
「這世上又有那個女子會樂意過著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忽的一道白光劃過素素的腦海,「墨卿,莫非你是想……」
蘇墨卿緩慢卻是堅定地點點頭︰「沒錯,如果楊翠翠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那麼她必然不想這般雖然饌玉炊珠卻漂泊不定的生活。」
「所有的招數都比不過一個女子的枕頭風。」素素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枕頭風?這個詞形容地好。」蘇墨卿贊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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