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程一把扔了手中的空壇子,深褐色的酒壇子與地面緊密地接觸,出絕望的碎裂之聲,碎片一片一片地濺裂開來,頹廢地跌落在地上,有一枚在卻是像長了眼楮一般往楊翠翠身上蹦,王程雖然喝下了一壇子酒,神智卻是清醒無比,就在那枚碎片將要劃上的眼瞼時,王程迅速地抱住楊翠翠,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他睜著一雙眼楮,瞳孔滿是楊翠翠的臉龐,雖然此刻的她只是木然著,然而落在了王程的眼中,卻是比起那九天上的玄女多要美麗上千百倍,只是,她卻是不曾屬于他,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言*情*首*碎片濺裂到他的身上,劃開手掌,流下一串嫣紅的血,王程卻像是失卻了知覺一般,早已感受不到了疼痛。
他嗅了嗅楊翠翠的頂,然後輕輕地放開了她︰「翠翠,你走吧,不要再出現我面前了。」
王程頹廢著肩膀,一步一步地走出門,手背上的血還涓涓地往外冒出,順著手指,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楊翠翠原本已經做好被他一掌劈死的準備,卻是沒有料到最後王程還是放過了自己,而且這般地徹底,看著夜色中逐漸隱去的背影,楊翠翠咬著牙握了握拳頭,在心中默念著,王程,我並不欠你什麼。然而,看著那濃稠的夜色,心里卻是涌上了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尤其是看著他耷拉著肩膀,踉踉蹌蹌地走著,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夫人,您當真是要走了嗎?」碧紗很是不解,明明船主對著她這般好,為什麼還要離開呢?
楊翠翠只是從櫃子中翻出了一套顏色已經泛白的衣衫,抖開,還好,除色澤沒有之前那般鮮艷外,其他什麼都沒有變。石榴裙,素白衫子,還有一條飄逸的輕帶,當年的自己便是著了這麼一身站在回環的曲水之邊,略彎腰身,石榴花兒一般的裙裳浸在了水中,水波蕩漾,濕了裙裾,而那時的阮郎則是分花拂柳而出,手中捻了一支折柳,羽扇綸巾,對著她笑得溫文爾雅,水波粼粼,陽光當真如金子一般,把那幅場景渲染地熠熠光,每每回憶起來時,總會想到那個男子微微地笑著,嘴邊閃著一點金光,她覺得有什麼入侵了她的心髒,好像等待了很多的良人便出現在了眼前,她對著那個青青士子一見傾心,再也退不出他那微微的一笑。
楊翠翠愛憐地模了模了這一套衣衫︰「阮郎,我終于以穿上這一身了。」
碧紗在一邊很是抱不平︰「夫人,船主對您一片痴心,您怎麼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難道您的心當真是鐵石做的嗎?」
楊翠翠將臉埋在石榴裙中︰「他錯就錯在對著我太好了。」
說完了這一句,便換上了石榴裙和素白衫子,在腰間緩緩地系上輕帶,她站在銅鏡前,細細地端量著自己,已經三年了,再怎麼對著鏡子看,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一切都過去了,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在水天一色的楊翠翠。
她毫不留戀地打開門︰「碧紗,他就算對我再怎麼好,我都不會感激他,這一切都是他欠著我的。」
除了這一身當初穿來的衣衫,還有阮郎送自己的一支鎏金宮粉梅花簪子外,楊翠翠什麼都沒有拿,便走出了囚禁自己整整三年的牢籠,陽光打在自己的身上,這才覺得是再世為人了。楊翠翠伸出手,攤開掌心,一枚枯黃色的葉子正隨著風裊裊娜娜地飄下,躺在她的掌心。
多年以來的夙願竟然在一刻成真,然而,原本應該高興的心,此刻卻是五味雜陳,楊翠翠不知道此刻該用什麼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于是只能一個人沿著石板路向前走去,雖然並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但心中總是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在催促自己︰「快些走,再走快些……」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擺月兌王程曾經的糾纏,才能擺月兌這一千多個日子以來的夢魘。
楊翠翠緊緊地攥著手心中的鎏金宮粉梅花簪子,阮郎,現今的我終于得了自由,只是卻是沒有法子再和你在一起了,只是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否活得還算快?雖然我不能再見你,但是我的心卻是從來沒有背叛過你。
楊翠翠大步地向門口走去。
「阿布,你跟在翠翠後頭保護著她。」王程朝著一個單膝跪在地上的黑色影子揮了揮手。
「是,主子,她這麼待你……」
「混賬!那些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與她無關,」王程大聲呵斥,「阿布,從今日起,翠翠便是你的新主人,你如何待我便要如何待她,知道嗎?」
阿布抬起頭,頗為憤懣地盯著他,眼中滿是為他的不值得。那個楊翠翠算什麼,如何值得船主這麼捧出一顆血淋灕的真心待她,是她呢?整天期期艾艾,老是想著姓阮的小白臉,對著船主,擺出一張冷冰冰的臭臉。船主這般有錢有勢,隨便勾一勾手指,便有一大把數不清的女子主動獻身,肥臀豐乳,前凸後翹,要有多性感便有多性感。
「阿布,如果在這個世上,還有那麼一個人能夠牽動我的心腸,那個人必是翠翠無疑,雖然,她心中的那個人不是我,但是,是她讓我明白除了燒殺搶擄之外,也有那麼一抹色彩,以是這般明麗的。」
「是,主人,為什麼你並不告訴她,那個所謂的阮郎並不是真的愛著她,為了區區一千兩銀子,竟然能把夫人賣給你……」
「說了又能如何,不過是讓她心多難受些罷了,沒準一個想不開,還會抹脖子,反正我在她心中只是一個惡人罷了,多這麼一樁算不得什麼,只要她能在我身邊便好了。」
「是夫人她心里恨你。」
「是啊,她恨我,既然她不能愛我,恨我也是好的,總比什麼都沒有來得好……」王程蕭條了一番,「阿布,不要多說了,你快些跟在她的後頭吧,記住,她便是我,她是我的一切。」
「是,主子,但凡是你吩咐的,阿布定不辱使命。」黑衣男子足尖一點地,便飛身而出。
楊翠翠靠在牆角,眼中卻是含了淚水。
她折回來,不過是想要與他同歸于盡,卻是沒有想到,王程竟是情深如斯。
楊翠翠頹敗地依著牆壁滑落在地,水珠子不斷地從眼角沁出,不會的,不會這樣的,阮郎這麼愛我,這一定是王程使下的計策,我不信,我不信這是真的。楊翠翠的手指不住地扣著地上的草,一下一下,悲傷卻是如水一般湮過了她的身子。
王程手里捧著一壇酒,一口一口地悶著,心中郁結,火辣的酒竟成了平淡無味的水,真真想不到那個胡侯爺自從得了兩個蘇姓公子後,竟然如虎添翼,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滔天的權勢便被他們一一瓦解,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由他們宰割。消滅犬戎族人,作為歸順朝廷前的考驗,真是沒有想到,他們的手段是如此地毒辣。哈哈,這樣一來,即便是以後,自己再想要做回這個老本行都不以了。
幾壇子酒下去,王程卻是越喝越清醒。將前因後果都理了個便,一開始,他們便是布好了局,引得自己一步一步踏入,先挑撥他和長書,讓他與長書反目,再讓翠翠有意無意地在他面前說些想要安定的生活,他抬起手,掌心中握著一支木質的梅花簪子,是他一筆一刻親手雕琢好的,只是,再也沒有機會為翠翠挽起她那一頭濃密的烏了。
翠翠,一想到這個名字,王程的心就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子割過一般,出無比尖銳的疼痛,雖然我們之間已如陌路,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如果一切從頭來過,在水夢一色中見到你的那一眼起,我便對自己說,終于,我看見了月老系的那一根紅線了,雖然,你的心中已經住了另一個男人,但是,我是海盜,生來便是以搶劫為生的,卻是忘了人心和那些金銀珠寶截然不同,珠寶搶得到,而人心搶來了,卻不一定會屬于自己。
翠翠,愛一個人便是愛著她的一切,包括那個人在暗地里傳些消息,這些于我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只要能讓你心里高興便好了,其實那些日子,是我心中最為開心的時候,盡管你對著我是虛情假意,那也沒有關系,至少,你願意為我編織這麼一個夢,有了那些回憶便夠了,現在,什麼都沒有的我在也不能將你囚禁在我身邊了,所以我選擇放你自由,只是,卻是苦了你……
王程一口喝完手中的酒水,身子依靠在酒壇子堆里,手中緊緊地攥著那一支雕刻的梅花簪子,腦海中頻頻跳出的卻是她的一顰一笑,他伸出手,籠在虛空中,一點一點地描摹著那一個身影︰「翠翠,我給你雕刻了一支你最愛的梅花簪子,我想戴在你髻上,一定美得不得了,翠翠,你歡喜待在我身邊?」王程的臉上幻出一個甜蜜中帶著苦澀的笑。
楊翠翠咬著衣角,將臉埋在膝蓋上,任由淚水打濕自己的衣服。
隔著一堵牆,是兩顆煎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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