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中游了將近半個時辰,卻覺得岸邊遙不可及,而她雖然剛才吃了點東西,這一刻也覺得身子虛弱得緊,咬咬牙堅持游,就算還沒到岸邊,也該過了大半的路程了。
就在這里,耳邊听得一聲驚呼,一艘漁船過來,拋下了一根繩子,救了她上船。席容渾身冷得瑟瑟發抖,連聲感謝地接過了漁婦遞過來的熱茶,索性這船是要靠岸的。
回到了岸上,這座城鎮她只知道大概位置,卻並不熟悉,這才發現,安中杰帶著她趕了老遠的路。趕忙趕去府衙門口,果不其然,一群人圍在公示欄前,竊竊私語地炸開了鍋。
席容湊上前去細看,看完了那皇榜,心底不知道是放心,還是死心。黃榜上昭告天下,太後和現今皇帝沆瀣一氣弒君殺夫,罪證確鑿,五八皇子獲釋,洗刷了罪名,更有為安中磊正名了身份……
皇榜交代的只是大致的內容,好似撥開雲霧見青天,卻不知道宮內具體情況如何,比如太後皇帝的下場如何,誰又會是以後的皇帝?
席容深深一嘆,心底又有太多的疑惑,看這皇榜,莫非是五八皇子的協助,安中磊才得以覆滅了太後和皇帝?若是如此,以後五八皇子和安中磊又能共存嗎?李美鳳不會輕易放棄她多年的計劃,五八皇子和安中磊雖然也是兄弟,可是如今也該是猜忌重重了,真正說起來,若是安中磊真心為皇位,那麼協同五八皇子一起顛覆太後便是不智的,要知道,就算安中磊皇子的身份得到天下和群臣的認同,但是威信那些總是不及五皇子根深蒂固的……
雖然看似是歡喜大結局,何嘗又不是另一種對持的開始?以後的路是怎麼樣的,誰也不知道……
而她,這一刻,真的放下了,他有他的追求,就算此刻她在意他的生死,可是以後長路漫漫,她又能夠在意到幾時?罷了,至少知道此刻他的平安,以後也該是和五八皇子勢均力敵,不論他是王爺也好,皇帝也罷,都與她無關了……
她努力說服著自己……
那麼,剩下的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她要好好地想清楚……
其實如今對她來說,去哪兒都是一樣的……
她努力告訴自己,留下來只是因為想要考慮清楚以後的日子該如何繼續,可是她不敢深問自己,究竟為什麼過了那麼多天,還是不走……
她的雙腿之上,就像是捆縛了無形的繩索,無法絕然地轉身離去。
捫心自問,莫非她還是存了心思在等待嗎?等著他來找她……
他……
這個時候的他,又在做什麼呢?扳倒太後,將皇帝拉下帝位,國不可一日無君,那麼他此刻是否與五八皇子汲汲營營地爭搶帝位,而她,此刻真的沒了利用的價值了嗎?沒有孩子,也不需要利用她接近太後了,對不對?
這樣的疑問就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插入了自己的心髒,無法自撥……
終于有一天,她等來些一個消息,一個關于他的消息。
傻,她真的好傻!等什麼呢?盼什麼呢?等到盼到的都是錐心剌骨的疼痛。
流言紛紛,一下子,幾乎天下皆知,他要重新娶了正室妻了,娶的還是朝中重權在握的大臣女兒,這樣一來,他爭奪帝位的籌碼就多了一份……
綿綿密密的疼痛針剌著胸口,不見棺材不掉淚,這下,她可以走得遠遠的了,再也不要回來了……
再回想他和她的這段露水姻緣,他的溫柔,他的霸道,他的寵溺,都隨著他撥雲見日而蒸發消散,那麼當初一夜錯換,也不過只是一場陰謀而已吧!
而他和她那個無緣的孩子,成了這場陰謀里的犧牲品,祭奠著那段虛虛實實的感情……
一個人上路,跋山涉水,很累,可是席容卻不覺得寂寞,因為有回憶相伴,她很想遺忘,卻又夢里全都是那些過往,度日如年。
她要去哪兒?天下無家處處家,這樣的隨遇而安雖然瀟灑,卻不是為她所準備的,一處地方,若是沒有歸屬感,她只會封閉了自己,然後活活地將自己逼死在洶涌的回憶浪潮里。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必須重新開始她的生活……
為什麼越想心底就是越躁亂,甚至連腦袋又開始暈暈乎乎起來,看周遭暮色又降臨了,她找了一處破廟,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就著枯草,倒頭就睡。睡夢中,不安枕。
她睡得那麼沉,所以當外面有了異動,她都不知道。
幾個小賊偷偷模模地進來,本想偷些東西,模遍了她的包袱,找到一些銀兩,不禁大喜,就要離去的時候,卻又被她的呻~吟聲頓住了腳步。
雖然此刻席容已經扮成了男裝,可是昏昏沉睡之中,絲毫沒有戒備,看她眉頭緊蹙,潔白的額頭上全都是汗水,凝脂的雪色香腮,還有滑膩的脖頸,都讓人一下子看透這個男子只是偽裝的女子。
小賊面面相覷,只覺得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面容姣好,這荒山野嶺,便不禁起了邪念。
一個小賊上前,拉開她的衣襟,看到里面雪白的裹胸布,不禁笑得有些得意,看起來更是猥瑣,下一刻,他已經不知從哪兒拿了一把匕首,就要去割那裹胸……
另外一個在旁看著,眸中也透著一股亟亟,嘴巴里甚至已經溢出了口水。
驀地,兩個人只覺得身後有風吹來,不禁同時瑟縮了一下,這樣沁涼的夜,這樣的風也是自然,可是不知道為何,這一刻,竟然都起了雞皮疙瘩。
小心翼翼地回頭,兩個人都是一嚇,那拿著匕首的男人甚至嚇得掉了匕首,臉色滿是驚懼之色。
那門口,有個人穿著一身白衣,一襲長發隨意披散著,因為入室的風而揚起,他的面容美麗之中透著一股妖邪,甚至分不清男女,幽幽的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好似書中所說的山中女鬼……
對方還沒動手,兩人面色已經慘白,身子也不禁瑟瑟,就怕對方一下子就露出了猙獰獠牙或者血色長指甲,然後撲通一聲,雙雙跪下,「神仙饒命啊饒命……」
「留下東西,快滾!」那人低低怒道。
兩個小賊听這人的聲音卻是雄渾,該是男子才是,不由地,又偷眼打量,只覺得對方雙眸起了魔性的變化,這個雌雄莫辯的人定然是山中女妖……
兩個人忙不迭踉蹌著從他身邊逃走,其中一個還跌跌撞撞地摔了好幾次……
但見這個走進了幾步,看著地上的匕首,驀地道︰「喂,你們丟了東西……」甚至沒有轉過身來,聲音低沉,卻也足夠那兩個還未跑遠的小賊听得清楚。
兩個小賊一頓,先後回頭,只看到那妖邪的人一腳踢了匕首直直朝著兩人飛掠而來,竟是一刀兩命,死的連眼楮都來不及閉上。
那人眼底滿是陰鷙之色,在他眼中分明有一種憎恨,若只是偷竊也就罷了,他最痛恨的就是這樣的凌辱!
原本只是看到了不爽,殺了他們轉身也走的,在他看清楚躺在茅草上人的臉時,不禁頓了頓,許久,才听得一聲嘆息,然後,他在她身邊蹲下,一手撫過她的臉頰,眸光滑下,看到她胸口衣襟的凌亂,眼底閃過一抹異色,「竟然是你,哎……」聲音猶如流水一般,流淌入安謐的夜色之中。
他也很快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一手撫上她的額頭,掌心的溫度讓他皺眉,看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蕪地方,眉頭不禁蹙了起來……
當席容再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破廟里了,反而是安靜地躺在床上,有些驚覺地看看四周,這地方很是樸素,該是客棧之類的房間吧?那麼是誰將她帶到這里的?會是他嗎?不,不可能的,他如今遠在朝堂……那麼是中杰追上來了了嗎?她又該如何面對他?
昨晚……
揉揉額頭,她竟然想不起來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覺得頭好疼,身子滾燙的……
「你終于醒了?」熟悉慵懶的聲音傳來。
席容一頓︰「韓凍?」怎麼都沒想到竟然是他。
「是我。」韓凍還是一身的白色,聲音懶懶的。
「我……你……怎麼會在這里?」席容有些懵懂。
「天意吧!」他也不想多做無謂的解釋,「倒是你,听說宮中有巨變,你那夫婿也有了句正言順的身份,你怎麼卻淪落到這種荒山野嶺來了?」
席容張張嘴,沒說話。
「罷了,你不想說就算了。」韓凍淡淡道,「以後有什麼打算?」
席容搖搖頭。
「難道你就這樣流浪下去?」韓凍不贊同道,若是再遇到昨夜的現象,只怕是沒那麼多第二次的好運。
看她沉默的模樣,許久,他還是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我剛打算去南越國走走,你要不要隨我一起去?」
席容眼前一亮,想到安中杰跟她提過去南越國,若是她真的去了,或許中杰未必想得到吧?如今她的心頭百般陳雜和滋味,唯獨不想再留在這里的念頭,換一個國家也好,這樣,是不是就不會去關注那些關于他的消息了……
看她如此神色,該是同意的,韓凍微有些後悔,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有些抗拒跟她走得太近,如今卻又如此主動攬下這活計,總覺得心底不踏實,當然,這種不踏實只是源于他本身,無關別人。如他這樣的人,就算被扣個拐帶人妻的罪名,他也不怎麼在意的。
只是,他也不懂,心底這份不安,又是從何而來的?
到了南越國的京城,韓凍因為有要事在身,和席容告別。
席容來到熱鬧的街上。漫無目的的走,她知道,以後的路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了,要靠她自己一個人活下去,沒有親人的呵護,沒有丫鬟的照顧。淚水不由得掉了下來。都說,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一個人窮點,沒有錢,生活困苦並不算什麼,真正讓人受不了的是一個已經習慣了奢侈生活的人,重新開始過苦日子。
街道很熱鬧,熙熙攘攘的人流,高低起伏的叫賣聲,偶爾還可以看到沿街乞討的乞丐。人們的臉上都戴著笑容,帶著滿足,除了席容以外。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他們的目光她明白,是在探索她的失魂落魄?還是在猜測她的身份?在南越國,好人家的姑娘是不能獨自一人上街的。
低頭看看身上的一身白裙,合身的剪裁襯托出她窈窕的身段。幸好沒有踫上居心不良的登徒子,要不,像她這樣的單身女子一定是他們首要下手的獵物。身上分文沒有。這身上等絲綢制作的白裙應該價值不菲吧。腳步不知不覺的走到一個制衣坊的門前,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