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寂寥傷懷縈繞心頭,自己本不該如此多愁善感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份情思氤氳心頭,朦朦朧地揮之不去,讓人無法承受其無堅不摧的滲透力,且好似帶了鋒利無比的隱形銳爪,電光火石間,銳痛四溢。
這時,只听到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帶著無限的關懷和寵溺:「小姐,你怎麼哭了?」
席容身體微微一窒,隨即緩緩地睜開了眼:「劉伯……」想要起身,只覺得身體每個角落涌來莫名的酸疼倦累,瞬時,昨晚靡靡曖昧的夢境又在她的腦中不斷放映著,嬌顏上馬上綻放一片羞赧的酡紅,醉成了一片怯色的紅霞。
反應迅速地,席容下意識地去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錦被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完好,卻不是原來所穿的那一件。白絹緞衣罩著薄如蟬翼的絲紗,清清麗色,衣袖上繡著朵朵綻放的梅花,鮮活得好似此刻便能夠聞到淡淡的馨香。
愣了愣,她再模了模自己的頭發,素手所經之處,宛如綢緞一般柔順,雖然沒有挽髻,卻好似不久前有人幫她梳理過了。心下這才稍稍放松了一點,可是一想到這昭示著……
臉色乍白,昨晚一切的一切是夢是醒?只是一會兒,她便收斂起了這份凌亂,定了定心神︰「劉伯,你怎麼會在這里?」他怎麼也跑到南越國來了?
劉仁淡淡一笑︰「心中記掛著你,便出來找你了。」
「劉伯……」席容覺得心中一暖,不禁朝著他釋然甜心一笑,語氣帶著幾分嬌嗔,「我就知道劉伯對我最好了!」
「你呀……」劉仁寵溺道,微蹙的眉頭卻又含了一絲憂心,「才不見幾個月,你便瘦了那麼多,你這孩子,都這麼大了,怎麼還不會懂得好好照顧、珍惜自己?」
席容聞言覺得喉頭有些艱澀,卻依然是淡笑不語。
劉仁看著她含愁悵然的眸子,目光微微向下,還可以看到一顆晶瑩的淚水正掛在她的臉頰上,不禁伸出指頭輕輕把她擦去。「小姐,你還沒告訴我你剛才怎麼哭了?是哪里不舒服?還是那臭小子欺負你了?」
臭小子?席容身體一僵,什麼臭小子?下意識地想起昨晚的旖旎情思︰「劉伯,你說誰?」難道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成……
「除了那個臭小子,還會有誰?」劉仁頓了頓,隨即將目光投向窗外,指了指外面。
席容沿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湖畔有個高大的男人背影佇立著,一身黑色布衣,在碧綠如綢的湖水和蒼翠草木的映襯下顯得十分醒目。席容這才發現,天空水雲濃厚,湖面也漂泊了朦朧的水霧,裊裊天地一片氤氳。
下雨了。微微雨絲雨點飄落下,在湖水中漾起一圈圈的漣漪,慢慢地蕩漾開來,可是那個背影卻是不動如山,依稀可見那被雨水沾濕的長發。
「那是誰?」那種莫名的熟悉感襲來,席容不禁揪起了胸口的衣襟。
劉仁頓了頓,語氣和緩道︰「那是我來南越國之時救下的一個痴兒,現在的他已經忘記了以前所以的記憶,而且還是個啞巴,臉面也在之前的一場大火中燒毀。小姐常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遇到他之時,幾乎已經是奄奄一息,看他可憐,便準備將他帶回山中治療。」
「呃……」席容一愣,恰好看到那個他轉面過來,看不到臉龐,只看到一張猙獰的黑色面具,記憶隨即被勾起,記得自己在迷迷糊糊之中確實看過那張面具……
劉仁眸子里的光彩閃了閃︰「小姐,你心地太過善良,防衛能力有太差,若不是我們及時趕到,只怕這一次……」
「我……」席容搖搖頭,心中隱約也明了自己米糊之中定然發生了某些事情,「我到底怎麼了?」
劉仁說道︰「你被人下藥送進了妓院。」
席容聞言臉色乍變,這才想起最後的記憶是看到那小男孩乍然變得陰狠的神情,然後眼前一黑,醒來便是如此景象了。現在想想,這其中,她還是醒來過幾次的,只是分不清是夢是實。驀然回首,雖是安然無恙,可卻已經涉足過了重重危機。幸好……
就在席容自我慶幸之時,只听到劉仁繼續道︰「昨晚,我讓他守了你一夜。」
「什麼?他守了我一夜!」她訝然,猛地抬頭看他,臉色變得有些驚恐不定。那麼昨晚,她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不管她做了什麼,或者說了什麼,想來被外人窺見,也是十分窘困的。夢境中,她是極其主動的,甚至到現在隱隱還可以感覺到身體里昨晚留下的痕跡,如果他一直在一旁守著自己……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只覺得臉如火在燒,咬著得下唇幾乎要滴出血來,羞憤地想要一頭撞死。
看著她的異樣,知道她的胡思亂想,劉仁眸子深了深,卻也沒有點破的意思︰「小姐,你怎了?是不是那臭小子昨晚欺負你了?」
席容馬上搖搖頭,「沒有!沒有!我很好!」目光不禁又飄向了屋外,卻忽然失了他的蹤跡。微微松了一口氣,記憶中,仍有那張面具的存在,可是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有一張熟悉的俊臉替代了。
腦中一片火熱的混沌,親昵愛語、瘋狂香艷、春色旖旎不去。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迷離虛幻的夢境?還是她將他當初另外一個人而纏綿了一夜?天啊!席容搖搖頭,甩去了那些大膽的猜測。
不會的!心中努力地勸服那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春夢,可是身體的酸疼又好似在暗示著些什麼,讓她羞窘不已,腦子里更是想炸開鍋一般。還是他乘人之危地……畢竟他來路不明,身份未明,誰又知道他的人品為何?
思及此,心中有不禁萌生一層內疚,畢竟他救下了自己,她不該以怨報德地胡亂猜忌!可是……「劉伯,你確定那人真的是失憶了?他的人品……」
劉仁模模胡子道︰「放心吧!我保證他是個好孩子!不過早晨我看他看你的眼神,似乎有意……」
「不!」席容了解了他的意思,不禁搖搖頭,拒絕再听下去,「劉伯,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她裝作不知道……那便是什麼也沒有發生!迷情藥之誤,怪不了彼此,再來她已經無意再嫁,名節之于她也沒太大的意義了……
只是她也察覺了劉仁眼底最深處的那一抹對他的信賴,不禁讓她心頭一揪,莫非劉伯是有意讓她跟他……如此想著,心神焦慮羞愧,胸口竟然覺得悶乏了起來。
劉仁見她時紅乍白的模樣,不禁蹙眉道︰「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又開始不舒服了?」話說著,一手執起她的手腕,開始診脈。
席容一愣,下意識地抽回手,臉色更加蒼蒼了起來,側過視線搖搖頭,眼神有些躲閃︰「劉伯,我沒事。」
劉伯不禁肅聲道︰「有孕這般大的事情也是沒事嗎?」
席容聞言身體一僵,隨即不禁咬唇看他︰「您都知道了?我……」
劉仁看著她楚楚的容顏,不禁一聲嘆息︰「小姐,你該知道這孩子,還有你身上的毒……」眸中疼惜不已,可是當想到這個孩子可能帶來的後果,深邃的眸子又不禁閃過一絲陰霾的深沉。
「劉伯,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很好,他也很好,會沒事的……」席容一手撫上小月復,語氣近乎喃喃。
劉仁看著她沉淪的模樣,又是一嘆︰「小姐,你該知道這般你會很辛苦的!」他避開了那些不祥的字眼,可是心底卻明白執意到底的後果究竟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席容點點頭,隨即又是淡淡而笑,「只是辛苦一點來換一條生命,值得的!更何況這條小生命還是我的親身骨肉!」
劉仁神色微微頓了頓︰「那孩子的爹……」
席容神色此刻倒是變得淡淡的,「這只是我的孩子,和他無關了,不是嗎?」昨晚一夢,不過只是夢,夢中溫柔根本就不存在于現實中,所以夢醒了,就不該執念。她,還是原來那個她。
劉仁蹙眉,心中自然是不贊同的︰「小姐,不是劉伯狠心,但是這個孩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截斷了。席容語氣堅決道︰「這個孩子,我一定會平平安安生下他的!」
雖然心中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劉仁眼中還是有些掙扎,隨即看到她溫柔撫模小月復的模樣,不禁有些動容。遙遠的記憶,當他的嬌妻有孕之時,他和她的那份悸動,至今難忘,可是如今他的卻……
席容微微而笑,隨即看向劉仁︰「劉伯,或許以後你居住的山上就會熱鬧很多了。」她的語氣淡然輕松,好似將一切憂慮和可能存在的風險都拋之腦後。
劉仁眸中某些東西定了定,確實,如果沒有那層憂慮,對于這個小孩的到來,他心中還是滿懷期待的!「小姐,也罷……」一聲挫敗的嘆息從他口中溢出,既然這是她的決定,那麼以他的能力,只要做好萬全的準備,雖然有危險,但是對于保住母子平安的把握還是有幾成勝算的。但是在這之前,他必須要去一個地方取一樣東西!所以……
席容唇瓣邊勾著淡淡的微笑,忽然間感覺到束腰的絲絛捆綁得很寬松,松得好似刻意在避免什麼?不禁微微蹙眉,忽然想起來,還不知道是誰幫她換的衣服……隨之,臉上又是一熱,不過這些混亂的情緒她隱匿得很好,既然決定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不論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都會選擇遺忘,避免尷尬,粉飾太平,當只無憂的小烏龜也好……
劉仁心中思量著,隨即顧自說道︰「小姐,既然你心意已決,那麼劉伯也不逼你,但是我必須要去某個地方走一趟!留你一個人下來這里我也不放心,所以就讓他暫時留下來陪你吧!」
「啊……」席容一愣,連連搖頭,「不用!不用!我能夠自己照顧好自己!」對他,還未認識,便覺得已經躲之不及了,試想兩人獨對,就算她的臉皮再厚,只怕也難以若無其事地……
想想那樣的情景,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需要一個護衛。」劉仁的聲音很堅持,也很果決。
她需要一個護衛!所以理所當然的,他便留了下來……
飯桌上的兩人,彼此皆是默然不語。
很安靜,氣氛略顯得有些清冷,可是彼此心底輾轉的心思卻異常火熱曖昧,眉目相對間,他的炯然目光,她的尷尬躲閃,一進一退間,樂此不彼。席容低頭故作不知地扒了一口飯,咀嚼之時,仍然可以察覺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熾烈得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
縈繞心頭那種凌亂感怎麼也揮之不去,挫敗之余,她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借以平息心中翻滾的情緒,清掉眸中的尷尬之情,慢慢地抬起視線看他,只見他手里拿著筷子,卻不動箸夾菜,只是用定定的目光回看著自己,讓她好不容易掩飾的情愫又油然增添了一種莫名的慌亂,不禁側首避開他的視線,清了清嗓子,故作沉靜道︰「你怎麼不吃飯呀?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聞言,安中磊一愣,這才從呆滯中清醒了過來,腦中回味著她說了什麼,于是用力地搖搖頭,張口,喉嚨里卻傳來別樣的梗塞,讓他無法成語,不禁勾唇淡淡自嘲一笑,差點忘了,現在的他不能講話。
劉仁在離開之時,便塞了他一顆藥丸子,他還清楚地記得那時他臉上帶著嘲謔的臉,他說︰「既然這就是你所謂的重新開始,那麼做戲就要做全套,你也不想小姐馬上就認出你來吧?」
時,他還不知道那藥丸子吃下去有何功效,倒也不疑有他,一個時辰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喉嚨暗啞,幾乎難以出聲。不過幸好,這不過是一時的,只是劇烈的藥性之後,他的嗓音會變掉很多吧?還有他的臉,早因為他的妙手而難以見人了,這下可好,非要帶著面具不可了!
他也明白,他的出手相助帶了幾許刻意的報復捉弄,畢竟是他冷落了她,甚至連她什麼時候起了離家之心都絲毫未曾察覺……愛護小姐如他,怎麼能夠如此輕易地給他這個元凶如此接近的機會?
不過更重要的,他們護著共同的她,經過前天那件事情之後,他們彼此心中都有了戒備。劉仁必須離開尋藥,那麼她身邊就必須要有個能夠保護她安全的人!想來,劉仁肯同意自己留在她的身邊照拂,想必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至少,妻子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如若遇到了危險,他定然會拼命維護到底!
安中磊心中清楚,劉仁對他還是有芥蒂的,只是事有緩急,不過這也正是他戴罪立功的最佳時機,也讓他和她彼此看清楚對方,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不要留下遺憾。
感受著臉上和喉間的變化,雖然代價有些大,但是安中磊心中倒也無一絲悔意,就像此時此刻,他的心頭暖暖的,有種悄然升溫的馨情慢慢彌漫心頭,瞬時化百煉鋼為繞指柔,記憶有些空空,忽然發現難以想起以往彼此一起用餐的時光,雖有偶然也有,過程也是無言以對,卻一點也沒有現在的心境。
席容見他還是那般若有所思的模樣,偽裝的冷靜微微顫動了一下,不禁提高了聲音道︰「怎麼了?飯菜不合口味嗎?」
安中磊這才回神,搖搖頭,一征,隨即唇角淡淡扯開微微的弧度回應她的話語,握緊筷子,捧場地伸出去夾了一塊紅燒肉,然後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動作微微一頓,唇角弧度更大,然後將肉送到了她的碗中。
席容微微一愣,看著米飯上醬紅的五花肉,那油膩膩的感覺讓她胃中有些不舒服,臉色微微一白,趕緊放下了筷子,一手捂住了嘴,干嘔了一下。
安中磊一滯,看她不舒服的模樣,臉色隨即恐慌了起來,無奈喉頭說不出一句話來,一雙手卻早已不由自主隨即撫上她的脊背,只覺得掌下的身軀微微一凜,他再看她的容顏,眼波流轉,已經收斂掩藏了剛才一閃而逝的尷尬情愫,只有凝脂的香腮還飄散著淡淡的紅霞。
安中磊眸子一深,只見她搖著頭道︰「我沒事了……」席容感覺著仍然貼著自己後背的大手,身體僵凜著,意識之後,不著痕跡地避了避,「呃,謝謝……」到最後的聲音幾不可聞。
安中磊不禁笑笑,露在面具外面的唇角依然帶著幾分凝滯,眼楮卻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好似在詢問,真的沒事了嗎?
席容感覺到他依然緊盯著自己的眼神,也感受到了他的憂心,不禁扯開嘴唇笑笑道︰「我真的沒事,只是……」素手中的筷子夾起碗中那塊紅燒肉,「這個還是你自己吃,我早上起來胃有些不舒服,只吃些清淡的就好!」這身子,怕是已經開始孕吐了。
胃不舒服?安中磊的眸中更加緊張了起來,是毒發?還是孩子……
席容只覺得脊背上的大掌一僵之後,微微使力壓向了她的脊背,不禁苦笑,「我真的沒事。」她安撫道,「我也是大夫,自然知道該怎麼照顧好自己!只是這也無可避免的,我肚子里正懷著一個寶寶,等過了這段孕吐的時間,我就不會難受了。」只覺得他身上的熱力源源不斷地傳來,讓她尷尬之余,心跳有些混亂,只想著讓他馬上離她遠點,于是又催促道︰「你快吃飯吧,不然飯菜很快就會涼掉了!我……我也餓了!我們一起吃,吃完你就可以去忙你的事情了,我也想午休一會兒。」
安中磊一頓,自然感受到了她的排斥,心中微微有些悶悶然,不過隨即一想,心情也頓時開闊了起來。
因為就現在而言,他之于她還是個陌生人,她對他自是應該抗拒的。這才該是她的為人,不是嗎?而不是牽扯著那些亂七八糟的男人。
隨即,席容看他微微失神的模樣,又道︰「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跟著我的,我……」聲音微微放低了點,可是還未她將話說完,她便瞬間僵住,因為看到他眸子一閃而逝的受傷光芒,她不禁搖手道︰「我當然不是在趕你走!我的意思是說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我還是個有夫之婦,不想讓別人誤會,不然那些閑言碎語……」語氣一頓,其實這里根本就沒別人,何來的閑言碎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