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還是去見了安中磊,面上似乎是龍昊天強迫去的,可是她心里卻隱隱的清楚,她不過需要個理由,才能迫使自己去見他。明知道是錯,還是做了,她不禁有些緊張,不知道該與他說些什麼。
勸他放手,說自己不值得嗎?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因為太傷人。值得與不值得,不是她定義的,而是那個執著的人,心里認為的。那,她還能說些什麼……
「娘娘,到了。」身側的小太監忽然出聲,嚇得她一哆嗦,好似被人發現做了壞事一般的心虛。
緩了一口氣,她才輕喟一聲,應道︰「好。」
小太監得到應允,亮出腰牌,門口的侍衛一見是皇帝的腰牌,立刻放行。
「吱呀」一聲,牢房的門被推開,頓時一股濕臭味撲鼻。
她不禁心頭一陣的澀然,安中磊是個那麼愛干淨的人,總是一身白衣,如今被困在這里,一定很痛苦吧!她有些舉步艱難的邁入牢門中,隨著小太監七繞八繞,竟是不敢側目看兩側的牢房,因為她的耳邊,此刻全都充斥著令人懾得慌的痛苦叫聲。
她眼前有些花,腳下的步子都跟著有些虛浮了。若是再多走一步,她大概便會暈死過去。好在,她無法喘息之時,身側的小太監忽然出聲,「娘娘,到了。」
她深吸一口氣,順著小太監的視線望去,待與牢中那一身囚衣的男人視線撞上時,心口狠狠的一痛,立刻別過眼去,有些慌亂的對小太監吩咐道︰「你先下去,在外邊等本宮。」
「是,娘娘。」小太監恭敬的行了禮,轉身迅速離開。
待小太監的背影消失,她才緩緩的轉過視線,再次看向牢中的男人。
安中磊往日溫和的視線,此刻已經染上了灰敗。他蠕動了一下干枯的唇,想要開口,卻終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中磊。」席容低低的喚了一聲,努力的彎起唇角,繼續道︰「今兒你便能回家了。」
安中磊的視線一窒,並無任何喜悅之色,猛地從地上竄起,沖到牢門前,握緊木頭柵欄,深情糾結了許久,才能小心翼翼的問出口,「你是不是答應了他什麼?」
席容看著他眼中的痛,苦苦一笑,反問道︰「重要嗎?」
從她被迫來妃那天開始,他們之間便沒有任何的可能,更何況是如今了。所以,她與龍昊天之間有怎樣的交易,對于他們來說,並不重要了。
安中磊把著木柱的手,緩緩泄去力氣,雙手無力的垂下,原本灰敗的眸子,此刻盡是絕望之色。
「是啊!不重要了。」他輕輕的呢喃著,身子跟蹌著,向後退去。他既然沒有能力帶她離開,又何苦再為她徒增磨難呢!她看著他眼中的絕望,喉間一澀,還是開了口。
「中磊,你向來比誰都強。所以,你一定不要讓容兒失望啊!」她實在怕他自暴自棄,放棄自己。而這樣的一句安慰,已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恩」他猶豫一下,從嗓子里哽出一個音,隨後笑了笑,又道︰「容兒,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他吞下嗓子里的苦澀,一句話已經費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若是,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值得他留戀,那仍是席容。
即便他們不能在一起,他也不希望自己在她面前是狼狽的。
席容聞言,總算是放下了心來,安中磊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中磊,你保重。」她對他輕輕一笑,已轉身離去。了解的人,永遠不必說太多,便能夠懂得彼此的心。但,她知道,即便他懂,他的心里依舊不會好受。即便不轉頭,她亦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痛與苦。
但,長痛不如短痛,這樣也好……
早朝後,安中磊果真被放了,而她從此成為了皇帝的新寵。原本相互取暖的兩個人,此刻已經在那一點交集後錯過了。從走出天牢的那一刻開始,席容便已經決定,至此放下與安中磊之間的感情。
她不想自欺欺人的埋在心底,她想要徹底的放下。但,即便是再清明的人,這樣的時候,心也會痛,情緒也會糟糕。只是,偏偏在她情緒糟糕的時候,剛剛下了早朝回來的龍昊天,臉色也黑得厲害。
她連忙迎出去,對他行了禮,「見過皇上。」
可是,他卻只是回她一聲冷哼。
席容看他這般,不禁有些雲里霧里的,她不記得她有得罪他啊!
龍昊天一進門便坐到了桌案後,但一雙寒徹的視線卻是直直的落在席容的臉上,盯得她有些發麻。
她勉強的穩了穩心神,接過宮人剛剛送來的茶,腳步輕輕的走到他面前,放下︰「皇上,請用茶。」雖看出他臉色不善,但她卻不想多問。本來,這一切,也與她沒有多大的關系。沒有人的時候,她只需要做到自己的本分,不需要去討好他,給人觀看。
他不說話,她便也不說話,一時間偌大的宮殿里,竟是安靜得連呼吸的聲音都能听到。這不禁讓席容緊張得心跳加速,她想,她還是有些怕他。至于,到底怕他什麼,她也說不好,大概是她身上那股子的帝王威嚴,讓她心里有壓力吧!
她略微低下頭,想裝作避開他的視線,卻覺得便連頭頂都涼颼颼的。難道,她真的得罪他了?她正在心里揣摩之時,一直未語的龍昊天突然開口了。
「你就沒話對朕說。」他的語氣有些冷,帶著不悅的質問。
她微愣,她應該對他說什麼?
「臣妾愚鈍,還請皇上明示。」她微彎身,心里雖然有些打鼓,但神色卻是如常。
「你若是愚鈍,這世上就沒有會耍‘心機’的女子了。」他故意加重「心機」兩個字,就是不願意承認她其實是聰慧的。
席容听了這話,忽然覺得松了一口氣。
她覺得自己真的無藥可救了,竟是覺得他就應該冷嘲熱諷的與她說話,才算是正常。
龍昊天看出她明顯一松的表情,臉色又黑了黑,沉聲訓斥道︰「你倒是將朕的話當成了夸獎。」龍昊天第一次覺得,一點都看不懂一個女人,哪怕是一次半次,他都沒有看懂過。或許,他唯一懂的便是,眼前的女人很薄涼,很無情……甚至,不亞于他。
「皇上金口玉言,說出的話,自然都是好的,臣妾該謝恩的。」她又將身子彎了些,做出一副要行大禮的樣子。
龍昊天被她的話,她的恭敬氣得心口一窒,一向冰冷無波的表情,此刻竟是一點點的龜裂開來……除去年少無知時,幾次與太後對峙,犯下不淡定的錯誤之外,龍昊天還沒有如此的不淡定過。
可笑的是,不是為了什麼軍國大事,竟是被一個女人給氣得。他暗暗的喘了口氣,怒極反笑,「容妃,朕真的很好奇,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別怪他驚訝,實在是這個女人總是讓人猶如霧里看花。就比如安中磊的事情,他以為席容與他訣別了,他會絕望,一蹶不振。但,天牢的人卻來報,安中磊走出天牢的時候,是挺直了胸膛,一身傲氣的離開的。
他自是不會認為是席容許諾了他什麼,因為關于這點,他還是了解席容的。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回頭,再與安中磊在一起了。不是因為不在乎了,而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容不得他為了她要一輩子苟且偷安生。
她如今的身份決定了一切,即便以後離開了皇宮,也注定走不進安家,只能與安中磊漂泊異鄉。他想到這些,不禁有些羨慕安中磊,又有些為他感到悲哀,愛上這樣一個聰明,又薄涼的女人,幸與不幸一線間。
「臣妾大概是沒有心吧!」她緩緩彎起唇,唇角的笑意,苦澀而冰涼。
「呵……」龍昊天聞言,不屑的冷笑一聲,「朕看你的心已經被安中磊帶走了吧!」
席容淡淡的看她一眼,沒有回話。
「怎麼?默認了?」龍昊天第一次覺得,與一個人說話,可以費勁到這份上。而人不分高低貴賤,似乎都有一個毛病,就是越是愛答不理的人,越是能引起他的好奇。登基十年,哪有一個女人如此待他?
即便是璃韻,他把她放在手心里捧著,她即便偶爾耍些小性子,亦是不敢如此對他。每每這個時候,他都恨不得掐死席容,但卻又都會強壓下心頭的火。
「皇上若是願意如此說,臣妾不敢頂嘴。」席容一臉的恭敬,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情?」他不得不說,這個女人聰明得讓他都不得不時刻提防著。畢竟,她還不是他這個陣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