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端起自己手邊的茶,安靜的品著,忽略所有嬪妃對她偷偷的注目。那些個同情,鄙夷,幸災樂禍的眼神,于她而言都不重要,她是為自己而活,並不是為了她們的看法而活。
偌大的殿堂里,時不時會傳來太後和王夢兒的笑聲,兩人親近的旁若無人,就像是母女一般。就在席容喝完一杯茶的時候,門外響起了太監的高喝聲。
「皇上駕到,璃妃娘娘駕到,周國景王到,寧王到……」
席容的心「咯 」了下,拿著茶杯的手微一收緊,隨即放開,淡然的起身。夢醒後,她還是那個她,她絕不會做個時不時失態的深宮怨婦。
她隨著眾人一起欠身,給來人行禮,微垂的視線中,是他的龍靴,翹璃韻的繡鞋,他們的衣擺近得好似連在了一起。她想,他此刻一定小心翼翼的擁著這個好不容易大病初愈的女子吧!
「見過太後。」翹璃韻剛一出聲,就听太後回道︰「行了,你身子不方便,就不要多禮了。」
龍昊天腳步不停的從席容的眼前而過,扶著翹璃韻坐好後,才沉沉的出聲︰「都坐吧!」
席容依言落座,目視著前方,未往殿上皇帝的方向看一眼。只是,她不想,她的正前方坐著的男人竟然是周景瀾。此刻,他的臉色蒼白得讓她的心不禁狠狠一揪。
他目光深深的看她一眼,面上沒有一點顏色的側頭,看向殿上。
席容收回視線,端起一旁宮人新蓄的茶水,又將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茶杯上。只要他沒事就好,她的心也能稍安些了。
「景王的臉色這般難看,可是病了?」太後這時忽然出聲,听似語氣關切。
周景瀾聞言,站起身,恭敬的回道︰「回太後,小王不慎染了風寒,再養幾日就無礙了。」
「今兒是家宴,不必這麼多禮,坐著說話就好。」雍容的太後丟他笑笑,又轉頭看向身旁的翹璃韻,「璃妃的身子真的無礙了?哀家自作主張,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太後,臣妾已經無礙了,就是這孩子太鬧騰,夜里總要他父皇在身邊,他才肯安穩。」翹璃韻的視線極快一掃席容,發現她正在悠然的喝著茶,一點反應都沒有,不禁氣得一咬牙。她冒著被一屋子女人嫉恨的危險,只想出這口氣,她卻一點反應都不給她。
席容真的不在乎她的話嗎?不,她在乎,除去她龍昊天的感情不說,「孩子」兩個字,也是最為能剌激她的。但是,在乎又怎麼樣?就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可憐嗎?不,她永遠不需要別人的可憐,憐憫,既然這次她摔了,那她就自己爬起來。病再重,終是會有痊愈的一日,只要她肯面對。
太後臉上的笑意微僵,隨即唇角暈染開一抹笑︰「這孩子倒是聰明昨緊,還沒出娘胎就知道爭寵了?」
翹璃韻臉上那故作燦爛的笑容一僵,便听太後又道︰「好了,既然人齊了,就開宴吧。」太後的話,有故意針對翹璃韻的成分,任誰都听得懂。
眾妃不禁都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剛才翹璃韻的話,實在是太囂張了。但她們皆是敢怒不敢言。幾個女人里,只也有席容沒有任何的反應,還是那般淡淡的,好似與她無關一般。也確實是無關,那是人家的幸福,她不嫉妒,也不奢望。
站起身,微垂著頭,看似恭敬,實則她是不想看龍昊天和翹璃的親密的樣子。不是她懦弱逃避,而她覺得沒有必要非要去看讓自己眼楮疼的景物,搞得自己跟耀武揚威似的,倒是更容易讓人覺得她不過是放不下。
而席容的淡然,也確實很好的攻擊了她的敵人,翹璃韻氣得已經開始咬牙。她特意打扮一番,將憔悴掩飾起來,就是想讓席容看看,她過的多好,就是想讓她嫉妒的發瘋。可是她為什麼不在乎?那她做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她是真的動了氣,小月復竟是被牽動得一陣的疼。
「呃……」她疼得輕哼一聲,龍昊天立刻關切的問道︰「韻兒,怎麼了?」
「沒事,孩子剛剛踢了我一腳。」翹璃韻忍下小月復處的陣陣疼痛,強做無事,這個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她知道有周皇子和寧王在,龍昊昊絕對不能與她先行離開。所以,她又怎麼能先行離開,給他和席容單獨相處的機會呢?
這宮里的女人她都不怕,那是因為她覺得她們都得不到龍昊天的心。可席容不同,她不得不防備。有些事情,她必須要趁著席容不知的情況下以絕後患。
太後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與翹璃璃作對,竟是將家宴安排在了自己的小花園里。雖說,這皇宮的花園,即便到了這個寒冷的季節,也有嬌艷的花朵開著,美是美,但外邊用膳,是不是冷了些?
太後最先落座,看著旁邊紫粉色的花朵,笑言道︰「你們可真有眼福了,這整個南越國,也只有哀家的小花園里,能在這個季節開出丹魁來。」
眾妃連忙附和,一番對話下來,倒真成了太後樂于分甘同味,喜好美景一起賞,頗有風範。
再看翹璃韻,唇角雖然仍舊撐著虛弱的笑,但臉色明顯已經越加的難看。
龍昊天轉頭看向她,還不待開口,太後就先出聲了︰「璃妃的臉色不太好啊,若是累了,就進哀家的寢殿里歇會兒。」
「臣妾沒事,謝太後關心。」翹璃韻仍在強做客套的笑。
「真的沒事?」龍昊天不放心的問了句。
「沒事。」翹璃韻嬌羞的搖搖頭,看著龍昊天的眸子里,都寫著綿綿的愛意。
「皇上與娘娘真是恩愛,羨煞為兄了。」寧王忽然插話,笑得甚為愉悅,好似在祝福著眼前的這對人。
龍昊天調轉視線,看向寧王,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皇兄無需羨慕,太後正在為皇兄物色合適的姑娘,打算這次便幫皇兄將婚事辦了。」
「那兒臣就在這里先謝謝太後的美意了。」寧王淡然轉身對太後一作,態度虔誠的很。
眾人說話間,宮女們已經魚貫的將各式各樣的菜品端上了桌。
「都動筷吧,嘗嘗哀家這廚子怎麼樣?」太後的話剛落下,她身邊的王夢兒便「嘔」了一聲。
于是,成功的瞬間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夢兒,你這是怎麼了?」太後放下手中的筷子,關切的問道。
「沒事,就是這兩日胃口有些不好。」王夢兒搖搖頭,小聲道。
「有宣御醫嗎?」太後又問。
「太後,夢兒沒事,只是些小毛病。」
「這怎麼行,來人,去宣御醫。」太後一聲令下,立刻有宮人小跑著去請御醫了。
這樣一場情真意切的好戲下來,眾人的臉色更加有趣了起來。因為「干嘔」代表著怎樣的可能,這宮里怕是沒有一個人不知道。
席容這回徹底明白了,太後為何會突然間對王夢兒那般的好,原本是想拿她肚子里的那個當籌碼啊!
翹璃韻仗著龍昊天寵愛她,定然不會將太後放在眼中,太後又怎麼會不為自己謀劃,將自己的人推上皇後之位。
翹璃韻出身雖不好,但她現在有了身孕,若是誕下皇子,那便能母憑子貴,有子競爭皇後之位的資格。若是王夢兒也有孕了,那情況就自然不同了。
沒多一會兒,御醫和醫女便來了。而結果,果真與席容想的無異。醫女一號上王夢兒的脈搏,便立刻面現喜色,隨即跪了下去,高呼︰「回太後,娘娘有喜了。」此言一出,幾人歡喜,幾人憂。
太後眉眼間都透著喜色的拉過王夢兒的手︰「夢兒,你一定要給皇上先個皇子。」
「太後……」王夢兒嬌羞的低下頭去,醉紅了臉頰。
與這兩人形成巨大反差的,要屬翹璃韻的臉色了。她明知道太後是故意針對她,她想裝得大度些,可是小月復向下墜去的疼痛,卻讓她的面容變得有些扭曲,額間滲出了密密的冷汗來。
忽的,便听她身後的宮女疾呼一聲「娘娘。」翹璃韻的身子,已經軟了下去。在宮女伸手去扶好之前,龍昊天已經長臂一掃,將她帶進了懷中。
「御醫,快看看璃妃是怎麼了?」太後連忙出聲,顯得比誰都急。
御醫的額頭上,立刻滲出了冷汗來,戰戰兢兢的上前。還不待那御醫上前號脈,龍昊天已經抱著翹璃韻起身︰「太後,兒臣先告退了。」
「去吧,璃妃的身子要緊。」
「去將太醫院的御醫都給朕叫來。」龍昊天邊走,邊對孫公公吩咐道。
「是,皇上。」孫公公領命,連忙示意身旁的小太監去辦。隨著龍昊天的背影消失,桌上的眾妃立刻也沒有了什麼興趣。這大冷的天,誰願意坐在這里挨凍啊!
太後似乎興致極好,拍了拍王夢兒的手︰「本是想給璃妃慶祝,沒想到你倒是給了哀家一個驚喜。」
王夢兒嬌羞的笑出聲,眸子里盡是幸福的光芒。
說完,太後又換頭看向周景瀾和龍浩然︰「讓你們見笑了。」
「皇上疼璃妃,著緊也是能理解的。」龍浩然淡笑的回道。
席容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翹璃韻離開後,太後宮里的人似乎又偷偷的擺了十幾個暖爐在四周,原本有些冷的小花園,這會兒已經暖烘烘的。
太後是怎樣的人,席容很清楚,她將什麼事情都做得這般明顯,不是她心計不夠,而是她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翹璃韻,決定與王夢兒母子站在一個陣營了。
那些個嬪妃,有哪個不懼怕太後?這樣一來,便等于孤立了翹璃韻。看來,太後這次是準備趕盡殺絕了。可這又怪得了誰呢?後宮有後宮的規矩,翹璃韻單憑著皇帝對她的寵愛,就誰都不放在眼里,自是會引火燒身。
眾妃見狀,見風使舵,對王夢兒姐姐長姐姐短的,而這聲「姐姐」不是按年紀分的,是按一個人在宮中地位分的。
席容听著她們呱噪的聲音,同情的往周景瀾和寧王的方向看了看,卻正好對上了周景瀾的視線。
她的眸光深了深,用一雙水眸對他說了聲「謝謝」,便收回視線,繼續安靜的品著茶。
「既然皇上都離開了,你們也散了吧。‘太後對眾妃吩咐道。皇帝不在,讓她們與寧王,周皇子一起用膳,屬實于理不合。」是,太後。「眾妃紛紛起身,向外走去,席容自是也不例外的起身。只是,她才一轉身,便撞上了身後的端著托盤的小宮女。
托盤上的酒壺被撞倒,灑了她一身的酒液。
’娘娘。」小宮女嚇得立刻跪了下去,連連給她磕頭,「奴婢該死。」
「沒事,起來吧。」席容將她扶起,轉頭看向太後︰「太後,是臣妾不小心撞上了她,還請太後不要責怪她。」
太後眸色一戾,先對跟她來的宮女吩咐道︰「還不回去給你主子取身干爽的衣裙來?」
「是,太後。」緋煙宮的小宮女不敢怠慢,連忙快步離開。
「領容妃娘娘先去偏殿歇息。」太後見她離開後,又對那個撞上席容的小宮女吩咐道。
「是,太後。」小宮女連忙領著她離席,向寧安宮的偏殿走去。
席容看了眼身旁戰戰兢兢的領著路的小宮女,勾唇了然的笑了笑。
進了偏殿後,小宮女對她一欠身︰「娘娘,奴婢為你去取身干爽的衣裙。」
「好,去吧。」席容應道。
小宮女離開後,沒一會兒,又有宮女送來了熱茶。但那人很快就退了下去,沒有一點留下的意思。她輕諷的笑了笑,端起手邊的茶杯,悠然的品了起來。半盞茶的功夫,偏殿的門再次被推開。
席容不急不慢的放下手中茶盞,看向門口的人,水眸波瀾不興。
「你看到是我,一點都不震驚?」周景瀾將門關上,倒是有些吃驚的看著她。
「本宮不認為,太後會無緣無故的請周圍的王爺來參加南越國的家宴。而且,還是來讓王爺看笑話的。」席容之前也有點不解,太後既然決定羞辱翹璃韻,又何必讓周景瀾來看這個笑話,畢竟家丑不可外揚,關起門來斗,總比讓別人看笑話的好。直到好小宮女將酒水灑到她身上,她才明白,太後這是要留人啊!
要不然太後已經讓大家散了,為何那小宮女還會在她轉身時,往前上了一步?而太後費了這麼大的周章留她,讓她見的定然不是尋常人物。簡單一想,便不難聯想到是周景瀾了。
「容兒還真是聰明。」周景瀾毫不吝嗇的夸贊一句,走到她對面的椅子坐下。
「王爺,深宮大院,身份有別,還是叫本宮娘娘吧。」席容微皺眉宇,提醒道。
「容兒,你何必總要拒本王于千里之外?」他忽然抬手,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難道本王的心意,你到現在還不懂嗎?」
「王爺,請自重。」席容一用力,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王爺曾對本宮有恩,本宮定會銘記于心,但,還請王爺忌諱一下本宮的身份,不要讓本宮看清了王爺。」她不知道周景瀾為何喜歡她,但她知道這話有多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