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痛苦的閉了閉眼,復又睜開,問︰「你當真不會救她?」
其實她肯來求周景瀾,是篤定了龍昊天會想盡辦法救翹璃韻的,即便是不能用城池去換,也指不定用什麼其他的奇珍異寶去換。與其讓龍昊天最終達到目標,倒不如她先一步幫他,也算是像他示好了。只是,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周景瀾會突然這般決定。不得不說,她因他的話而動了別的心思。
翹璃韻時時刻刻都想著置她于死地,若是翹璃韻不在了,那這一切是不是就不同了?
「你若是執意留下,我絕不會救她。」周景瀾肯定的回道。
「本宮若是與王爺道聲謝,王爺會覺得本宮惡毒嗎?」席容苦笑,便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惡毒。
但曾經听人說過,每個女人入宮,第一次害人時,都會愧疚,等以後久了,便會發現,自己不過是在保護自己而已。你若是不將敵人打倒,那便是敵人將你置于死地。
就像是翹璃韻對她一樣,一心的想要置她于死地,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敢動刀子。如今,龍昊天對她不但邊半分懲罰都沒有,還為了醫治她的病大費周章。想來,翹璃韻以後害起她來,就更加的不會手軟了。那她還客氣什麼?
「不,在本王心里,容兒永遠都跟仙女一親善良。」周景瀾輕搖了搖頭,語氣溫和的回她。
席容狠狠的一咬牙,說道︰「那本宮先在這里謝過王爺了。」話落,她即刻轉了身,快步走到門口處,有些不敢面對這樣的自己。待「吱呀」一聲,她將門拉開時,看著門口好張慘白的臉,卻再也邁不出一步。
他看她,嗤笑一聲,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
她腳步不穩的後退一步,他已經邁進門里,將門「 」的一聲,關了上。
她被關門的巨大聲響嚇得一哆嗦,驀地轉頭,看向也處在震驚中的周景瀾。龍昊天怎麼會來?而且還沒有驚動太後宮里的人?難道她又被人算計了?只是,這次算計她的人,是周景瀾?還是太後?亦或是蘇姑姑?
她心里一涼,隨即冷靜了下來,不再看周景瀾,轉頭看向龍昊天時,眸光已經淡定得毫不畏懼。
「席容,從何時起,連你也變了?」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失望,因為他總以為,這後宮里的女人,只有她像一株雪蓮,不曾染上一點污色。可是,他忽然發現自己錯了,她與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分別,也一樣會為了鏟除對手,而不擇手段。
「臣妾不曾變過,只是以往不曾被逼上絕路,自是也不想讓自己夜不能寐。」席容這會兒已經完全淡定下來,就算是她有心害翹璃韻,那也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絕路?原來擺在你面前的路,在你眼中不過是絕路。」龍昊天冷笑著譏諷道。
「不要難為她。」周景瀾上前一步,擋在席容的面前。
「周景瀾,你當真以為朕不敢動你嗎?」龍昊天眸中一抹戾色閃現。
「皇上難道不想救璃妃娘娘了嗎?」周景瀾自認為捏著他的命脈,他奈何不了他。
「周景瀾,你可知道朕為何那日後,就再也沒找過你為璃妃療傷?」龍昊天鄙夷的看著他冷笑。
「難道……」周景瀾一驚,隨即否認︰「這不可能。」
「朕不怕告訴你,璃妃身上的毒,朕以前是解不了,但卻足以用內力和藥物控制。而在你來南越國之前,朕故意不再為她療毒,讓你以為她的毒很深,必須要用血毒蠱療幾次,才能痊愈,這樣,你才會不在乎先為她試一次。而等你用血毒蠱減輕了她的毒後,朕便再次為她療毒,便可利用清幽池的溫泉藥水和朕的內功,將余毒逼出體內。但朕沒有想到,你居然這般謹慎,便連試一次,都不肯,非要要挾朕。」
龍昊天這一輩子最恨就是別人威脅他,更何況周景瀾的要挾還直接傷了一個男人的尊嚴。若不是為了引他上鉤,他早便想狠狠的羞辱他了,哪里容得他一個周國皇子,在他的地方如此撒野。
「怪不得皇上一開始表現得猶豫不決,原來為的就是讓我相信,皇上想答應我的要求,只是決心不夠,之後,皇上便不再找我,待我等到心急之時,皇上便故意傳出璃妃病危的消息,半夜里派人去找我,讓我誤以為皇上是答應了,其實皇上由始至終就沒有想過做這筆交易。」周景瀾眉眼清冷,並沒表現出一點被人算計後的歇斯底里。
這場仗他輸得心服口服,並不覺得龍昊天卑鄙。他們都是皇家出身,講究的都是勝者為王敗者寇,兵不厭詐。
只是,他身後的席容,此時卻是臉色慘白。原來從一開始,便是她自作聰明了。根本無需她安排假孕一事,他也不會背棄尊嚴的拿她去交換。而今日,她又自作聰明的想要在翹璃韻的生死上做文章,其實不過是再次跌入了另一個圈套中。
「周景瀾,朕不動你,是不想傷了兩國和氣,使黎民不得安生,你的傷若是養好了,朕親自派衛隊,護送你回去。」龍昊天直接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周景瀾轉頭,對席容歉疚一笑,抬步向外走去。這會兒,縱使他千般萬般不想走,也必須走了。他手上連最起碼的籌碼都沒有了,要如何帶走她?
待偏殿的門再次被關起,席容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這次呢?傳出翹璃韻病重的消息,是想引我上鉤嗎?」席容一直都知道,眼前的男人很睿智,但卻沒有想到,他竟是將一切,都算計得如此周密。
「引你上鉤?」龍昊天嗤笑,「若是朕告訴你,朕怕她再害你,明為病重不許探望,實為禁了她的足,你信嗎?」
席容的身子驀地一震,隨即同他一樣的嗤笑︰「皇上這會兒倒是情深意重,可在翹璃韻一刀捅進我身子里的時候,皇上可曾過我的安危?」她看他眸光一顫,不屑的嗤笑一聲,一把扯上自己的腰帶,頓時將衣袍扯得大敞開。
他的眸色一深,里邊已經有了狂躁的情緒在跳動,她卻沒有停下動作,又將自己的中衣,里衣服全部扯開,最後撩起肚兜,將那道丑陋的傷疤,展現在他的眼前。
「皇上,看到了嗎?你說臣妾怎麼能不恨?」席容攥著衣襟的手,此刻已經全是冷汗。她心里雖怒,但卻不是因為喪失理智,才會將自己的衣袍扯開。而是她在賭,龍昊天對那日的事情還有一絲的愧疚,將她對翹璃韻的報復,當成是人之常情,好不追究她今日的事。
果真,他的眸色微微顫動了些,唇角的諷笑,也變得暗晦不明起來。然後,她听到他語氣很輕的說︰「席容,你真是虛偽得讓朕刮目相看。」
她臉上的激動因他的一句話,瞬間僵凝。
可是,他卻沒有停下來放過她的打算。「從你假孕與朕示好時,朕便看出了你是裝的,你的演技固然好,但朕卻太了解你的個性,你雖聰慧,但你同朕一樣,沒有安全感,生性多疑,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你情願相信朕薄情寡性,也斷然不會相信朕的心,明明朕將這一切都想得很通透,但還是願意夜夜來看你演戲,朕總以為,只要朕待你好,你便可以漸漸學會信任,不用像朕一樣帶著假面具做人,沒日沒夜的去猜忌身邊的人。」龍昊天的話頓了頓,唇角的弧度盡是自嘲的諷意︰「朕不想讓你做同朕一樣的人,你懂嗎?」
席容在心里拼命的說著︰「她不信,不信這個男人會這般為她著想。」可是,她的嗓子卻好似被什麼卡住,怎麼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在怨朕待你無情,一刀子還給朕的時候,可曾設身處地為朕想過?」他冷凝著她,已經不想多言,轉身而去。
視線里,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徒留門板在微微的晃動。她腳步跟蹌的後退一步,心里的一角因為他的指責而崩塌。
她努力的回想,她有沒有設身處地的為他著想過?只是,這問題,卻問住了她,她怎麼都找不到一個答案。
視線里,再次有人影閃現,卻是蘇姑姑。「娘娘,老奴送你回去吧!」
「姑姑,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對不對?」她本沒有確定是蘇姑姑,但這會兒蘇姑姑忽然出現,她自然便多懷疑她一多些。
「不,老奴哪里有那麼大的能耐,安排得了這一切?」蘇姑姑搖搖頭,好笑的問道︰「娘娘為何不懷疑周皇子?」
「姑姑是在暗示我,一切都是周景瀾所為嗎?」她輕笑,明眸中明顯寫著不信。
雖然,她也曾懷疑過周景瀾,但下意識的不願相信,身邊每個待她好的人,都是帶著目的的。
「娘娘覺得,以周皇子的功夫和謹慎的性格,會連正門口站著個人,都發現不了嗎?」蘇姑姑不急不緩的反問。
席容這才記起,她從進這偏殿開始,便一直背對著門,而周景瀾則是正對著門。
「娘娘,老奴之前一直覺得,娘娘與皇上的性格像,遭遇又像,一定能成為皇上的解語花,最能了解皇上的心境,所以老奴一心一意的想要幫娘娘。」蘇姑姑嗤笑,眸子里盡是悔恨的痛,「可是,老奴如今才發現自己錯了,璃妃娘娘再不好,再攻于心計,但她從不曾害過皇上一分一毫,而娘娘呢?娘娘怎麼狠得下心,在皇上的身上捅了一刀?娘娘就沒有想過,其實皇上同娘娘一樣,渴望感情,卻又害怕感情被欺騙。」
直到回家緋煙宮,蘇姑姑的話,龍昊天的話,還都在她耳中不停的回響……
她的確用最真的心愛過他,可是,她到底為這份做過什麼?她忽然想起,書館里講的關于靖王夫妻的故事,想起了那個堅韌的女子,為了她所愛的男人,吃盡苦頭,也不悔,最後才有情人終成眷屬。
與她比起來,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勇敢的承認過自己的愛,因為她覺得,只要她在意了,便是輸了。縱使龍昊天有萬般的不對,她就真的為她心中的愛盡力了嗎?說到底,他們都是膽小鬼,守著一顆心,不敢愛。
……
翌日,周景瀾便離開了皇城,由皇家衛隊,親自送出了幾十里。表面上風光無限,但,這內里皇帝與周皇子的較勁,又有幾個人知曉?
只是,周景瀾走了,龍浩然卻留了下來。開口留他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後,說是要給寧王找個好的王妃,她才能放心的讓他回去。但,一連數日過去了,太後也沒敲定哪家的姑娘,卻將寧王無限期的扣留在了皇城。
席容听到這些的時候,不禁想問,這太後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這次扣留寧王,明顯是不想他太快回去與周景瀾會合,有心分開二人,便等于為皇帝謀劃了。可是,太後何時起與皇帝一條戰線了?
……
自從那日後,翹璃韻的病情便漸漸好轉了。
而龍昊天,似乎又恢復到了從前的那個龍昊天,在歡顏宮里夜夜笙歌,陪在他身邊的女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卻再也沒有去看過席容一眼。
席容想,這次不只是她恨他了,他也恨上了她吧!可是,有些事情能等,有些事情卻不能等了。比如說她的肚子……
現在宮里的人都知道她「有孕」了,若是她的肚子不見大,不就露餡了?難道,要再小產一次?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如今郁采珍不在身邊,太醫院的太醫,醫女,沒有一個是她隨便就能信任的。若是被人知道她是假孕,不管是翹璃韻還是太後,只怕都會借機置她于死地,她絕不會將自己置于囹圄。
目前這宮里能幫她的人,只有龍昊天了。但,她可如何開這個口?正當她為難之時,龍昊天忽然翻了牌子,要她侍寢,而那夜,正好是歡顏宮歌舞停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