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決定,應該是對的吧?能夠享受這樣的溫柔對待,也是幸福的吧?席容心想,一切似乎是真正地回到了原點,當初她的選擇便是如此,兩人的相處本該就是這樣簡單……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問。
席容有些啞然,這些年他過得好不好?或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從一開始努力掙扎著重新開始,便是換了姓名,換了性別,換了身份,乃至她很想將自己一顆心都換了!
她努力告訴自己,自己過得很好,不用夜半無眠,一心為那人牽掛,不用擔心時局的變化,不用費心去猜測他感情的真假,天下再沒有比無牽無掛,肆意逍遙更為愜意的事情了!
她努力地將過去遺忘,人前人後,她都是灑月兌的,卻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很害怕夜深人靜的清寂,因為就怕那努力掩埋的什麼東西忽然狂聚而至,將她淹沒。
她放開他,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雖然淡然,只是眼底有一抹一閃而逝的戚然︰「……你呢?」當初她將昏厥的他獨遺留在舟上,心底也甚是擔心,就怕有意外的事情發生。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安中杰道,當初,他尋她,未得絲毫消息,天下之大,他幾近絕望,甚至鬼使神差地,他又回去了那個早已面目全非的家中,一等又是一年有余,那時候他還在痴痴地想,雖然那男人辜負了她,可是在得他生死未明的時候,還是冒著生命危險跳入湖中,說明那個男人已經深深地扎根進了她的心底,或許暗中,她會偷偷地潛回去找他……
等待的日子,他焦灼又渴盼,最終還是沒能夠等她,她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了無間訊,他說不清當初的心情,是失望,還是欣慰?失望的是沒能夠等到她,欣慰的是她終是沒來找那個男人……
直到數月之前,她偶然發現的線索,才讓他追蹤至此,終于,他見到了她!終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擁著她!或許,他該感激這長長的歲月,長得可以讓她清空些許心底的空間,此刻可以容他再入駐……
席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啞然無聲,心底有太多的話,可是此刻竟也未有一句說得出來,即將溢出口的一句話,竟然會是……不禁搖搖頭,吞回了那句話,以後再也不相見,不必問,不能問。
又或許,此時無聲勝有聲,各自的思緒都在滌蕩……
……
當席容趕回府邸的時候,听聞胭脂已經被九王爺劫走了,心底一時間有些感慨,或許潛意識里,這便也是她想要的結局。若是她順利娶到她,那麼就可以幫她月兌了賤籍,讓她換個身份重新做人也好。如今她有那九王爺的隱蔽,雖然候門深深,但也總比過著漂泊紅塵倚門賣笑的生活要好太多!之所以如此安心,許是因為她們雖然對九王爺不熟稔,但是印象卻不差,尤其這些年他征戰沙場,護得一方安寧。
只是再來,看著全府上下的喜氣洋洋依舊,不禁愣了一下,新郎官被劫走了,似乎一點都沒有影響到原來的婚禮。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稍後才知道,這現成喜堂現成的洞房都被人佔了先機,概括了一下今日她的得失,但是被人搶了新娘,就連身邊的小妾也被人搶佔,那男人登堂入室,鵲巢鳩佔。
安中杰有些疑惑,「怎麼了?」
席容心底恍然之後,看著偌大的喜慶莊園,心底又被佔據了幾分悵然之色,搖搖頭︰「沒事,今天……許是個好日子。」一日之間,大家都各得歸依,彬兒有了真正的父親,她該是替她們高興,更也替自己歡喜才是。
安中杰想到今天原是她納妾的日子,心底不由得幾分苦笑,當初乍然知道,也頗為驚詫,再想想這些年她過的日子,對她那些妻妾有所了解之後,也便知道不過一群受傷的女子在一起取暖罷了。
思及此,他不禁抱住了她,深深地,在她耳邊喃喃道︰「我們……會幸福的……」
席容眼底閃爍著瑩然的光芒︰「我知道,我知道你會給我幸福的,我從來就知道的……」這一點,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只是當初被設計的擦身而過,後來她的抗拒,才會彼此錯失走得那麼遠……即使後來,她也不曾懷疑過他的好,只是她對他終究還是有虧欠,無法全心全意地回頭……如今……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對不對?千帆過盡,她應該要抓住這份不渝的感情,成全了那段缺憾,對不對?
她依靠在他的懷中,心底百轉千回,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只是不斷地在質問自己,不斷地在勸服自己,這樣的接受,是理智的選擇,而非情感上理所當然的肯定。
……
日子過得倒也安靜,他在努力,她也在努力,雖然這樣安寧融洽的背後,有著那些橫亙的尷尬和生澀。
他小心翼翼地避開著他們之間的禁區,卻不知道為什麼,越是只字不提,那些芥蒂便時不時地浮現在心底,揮之不去。
她也是謹小慎微,面對他的柔情,謹慎地接受著,費盡心思地投桃報李,原以這樣就可以讓彼此安心,可是不想,總有那份艱澀盤旋不去,有時候讓人茫然,有時候讓人不知所措。
真的在一起了?那種感覺對安中杰來說有些如夢如幻,這份擁有有些飄渺,他心懷惴惴地捧在手心,如履薄冰,偶爾想到某處,便倍覺得不安。
席容似乎也能夠感受得到他的小心翼翼,心便也隨著他心思的起伏,偶爾的渙散失神而介懷。他是否覺得兩人再在一起,彼此的相處都太過刻意了?他是否覺得很辛苦?他是否覺得維系兩個個的感情,努力遺忘過往,是一件十分倦累的事情?
這一日,在席容見完劉仁之後,安中杰忍不住道︰「容兒,你隨我走吧!」
席容不禁一愣,即便是確認了感情,但是讓她隨即隨著他離開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畢竟她現在也不算是自由之身,多年的扎根,經營的產業,都在這一處,一時半刻,如何盡數安排妥當。更何況,或許她心底還沒有真正地打算又換個地方去不漂泊。
看她怔怔然的模樣,安中杰繼而道︰「我知道這些年你經營辛苦,可是偌大的目標,怎麼不惹得人注意?」
席容看著他眉間焦躁不安,也不禁微微蹙眉︰「中杰,你怎麼了?你在擔心什麼?又或者,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安中杰欲言又止,干脆又抱緊了她,感受那一份實在,「為了我,為了我們,這些身外之物不要了,可好?我們尋一處安謐的桃花源,然後安安心心地過一輩子,這樣不好嗎?」
席容頓了頓,驀地了然了他的擔憂,不禁一陣苦笑︰「你可是擔心安中磊會找到我?」說著,就連自己都忍不住一笑︰「那麼多年了,誠如你所說,我目標那麼大,若是他有心,早便找到我了,何以等到今日!如今,我們都身在異國,中杰,我想你的擔心真的是多余的,你……太高估了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了……」
安中杰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卻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松懈了心底的擔憂。想到他潛回安府的那一年,又不禁眉頭緊鎖,視線咄咄地看著她,只覺得掌心都微微滲出了汗來……
席容模模他緊蹙的眉︰「你究竟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
安中杰搖搖頭︰「沒有,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席容搖搖頭,反手抱住他︰「不會的,我已經只有你了……」若說害怕,該害怕的人是她,對不對?這樣一個為自己義無反顧的男子,若是有一天她的心真的塵埃落定,若是有一天他忽然覺得這些年的執念是多麼的不值得,那麼患得患失的人該是她才是……
只有他了嗎?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若是那個人他可以重新擁有,若是追根究底,她從未失去過那個男人,那麼他的存在,是否也變得可有可無了?
安中杰再也沒說話,緊抿的唇角,眼底幽深黯然的眸光不時涌動著一份情緒,無法歸寧……
……
獨身走在街上,席容有些失神,心底總有一份忐忑存在,有些心神不寧,卻又無法攫獲那種危機感究竟源自何方。視察了一下街上幾家商鋪,便去自己的酒樓坐坐,月復中有些饑餓,點了一些菜,卻沒什麼胃口,臨窗而坐,眸光有些無聊地看著街上的來來往往的行人。
驀地,眸光一頓,再仔細一看,席容不自覺地站了起來,那個衣衫襤褸的女子,竟然是她?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下意識地想下樓去尋她,可是腳步卻又頓住了,不論是不是她,此刻又關自己什麼事情呢?便又強迫自己坐了下來,看著那個女子在眾人的驅趕之下唯唯諾諾地離開,她的心中五味雜陳……
不一會兒,席容身子又是一僵,就在那個女子離開後,小巷子里又出來一個男人,但見他眸光陰鷙地盯著那女人離去的背影,煞氣彌漫,隨即跟上。
席容手勁一大,折斷了筷子,這兩個人,怎麼會出現在天明國?好不容易壓下的思緒一下子亂糟糟的!半晌,她終于還是隱忍不住,下樓去追那兩個身影。
追了許久,卻沒看到那兩個人的蹤跡,再前面便是一座山巒,除了上山,便沒有了路。席容駐足四處觀望,就在猶豫之時,驀地听到一陣自我喃喃的歌聲。
很是熟悉的聲音,很是婉轉的聲音,不是安中磊的娘親又是誰?若是剛才只是懷疑,那麼此刻,她心底便是確認了!只是此刻她的聲音似乎又不甚清明,乃至跟當初她痴癲時候那般,帶了稚女敕的孩子氣。
李美鳳竟然會出現在這里,這是否代表著那個男人……
席容無法再想,卻又不想上前,干脆尋了一處地方躲了起來,先看看事情發展。
果然,不知道怎麼的,那個男人也很快就跟了上來,她沒有看錯,這個男人便是當初的二皇子,後來的皇帝,如今該是個被廢的皇帝韓天了。但見他此刻一身青布粗衫,面容較之當初清瘦了很多,臉上青髭一片,就連肌膚也是黝黑粗獷,早已不復當年的嬌生慣養。
他竟然還活著?當初宮變的時候逃出來的嗎?那麼他此刻,又想做什麼?莫非是無意之中找到了李美鳳,為了復仇,便想要挾持了她,以來要挾安中磊?
席容雙手握拳,這件事情,她不該管的,理智告訴她,最好此刻抽身離去,便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可是看著那顧自喃喃唱歌的女子,竟然對外界的環境毫無所覺。
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此刻是真瘋還是假痴,腦子里的疑惑太多了,就在她理不清思緒的時候,就看到那廢帝抽了匕首出來,腳步慢慢往前挪移,眸光凶橫猛鷙,似乎是想一刀送入對方的體內,了解對方的性命以來撫慰心底的仇恨!
席容心頭一驚,再也來不及想太多,抽了袖子里的一把防身的匕首飛掠而去,直直地插入了廢帝面前的樹干上!
那廢帝一愣,眸光四下逡巡,眼底明顯有了慌亂之色,大喊出聲︰「誰!誰在哪里?!」
這一聲,也驚覺了那哼歌的李美鳳,但見她轉身在看到廢帝的時候,一臉的恐懼之色,嘴巴里喃喃喚著︰「壞人……你是誰?你是壞人……你為什麼還跟著我……」
席容在暗中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心底還是難解,即便安中磊如今不是皇帝,也是權傾的王爺,怎麼會讓自己的母親如此流浪,再來,李美鳳也不是省油的燈,如何會落得如此慘淡的境地?
這是一個圈套陷阱?還是此刻她是真的瘋魔了?原因在于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不然也無法解釋,安中磊沒有登上帝位,反而只成了一個王爺……
不知道為何,她心底逐漸偏向于後者的猜測,又或許,那個男人此刻也忙著尋找母親的下落……
罷了,看李美鳳如此模樣,也認不得那廢帝,那麼也應該不認識自己吧?
只是那韓天並未就此離去,更是想拼了一般,上前挾持了李美鳳離開,就在他上前的時候,只覺得脖子猶如被蚊子呆叮咬了一般,剌痛襲來,黑暗襲來,昏了過去。
席容看到那韓天倒下,再猶豫了一下,這才走了出來,遠遠地看著李美鳳,步步走近,如預料中一般,她也並沒有意外之色,反而一臉迷茫地看著自己,問道︰「你是誰?」
席容走到她的面前,看著她好奇猶如稚兒的模樣,不禁又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樣子,搖搖頭︰「我帶你離開這里。」
然而李美鳳卻紋絲不動,一臉的髒污,發絲也是凌亂,不過幸好她是如此模樣,不然現了真容,又如此不諳世事,只怕淪落的下場是十分慘淡的。她怔怔然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席容想到剛才她在街邊看著食物咽口水的模樣,于是道︰「帶你去吃飯,換身衣服,然後好好地睡一覺。」
「真的嗎?」她眸中精光大盛︰「你是好人嗎?」
「……」席容頓了頓,點點頭,拉了她的手走著,不由地問道︰「你是怎麼會來到這里的?」
聞言,李美鳳頓了頓︰「這里是哪兒?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她倒好,將問題拋了回來,看她如此懵懂模樣,席容只好作罷,只是,本想將她先帶回去,驀地又想到安中杰,若是他遇到李美鳳,只怕是難以面對的,要知道那父母之仇……
卻又不能拋下她不管,想了想,于是將她帶到了別院,找了幾個丫環照顧著,接下來,她要要的便是怎麼將她安全送回去……
此刻不由得,又想到了那個男人,心中還是忍不住狠狠一痛……
仰首看看蒼天,只覺得眼眶隱約有些發熱發疼,但願今日的際遇不過只是擦身而過的余波,不再有其他的風波再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心底的不安越來越濃重。
傷痕累累之後,這一次,莫不是又是老天爺不懷好意的捉弄?
……
「這些天,你都在忙些什麼?」安中杰看著她踏著月色回來,面容沉郁微憔,盈盈眼底有種說不出的抑戚。
席容頓住了腳步,迎上他眼底滿滿的擔心,不禁有些心虛︰「……夜這麼深了,你還沒睡?」
「你也知道這麼晚了,還在外面駐足逗留,你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嗎?」這些天,她總是若有似無地避著他,一方面讓他心底萌生一層陰郁,也讓他十分為她擔心。
席容扯出一個笑容︰「我沒事,只是習慣這樣的忙碌了,晚歸也是常事……」
「是嗎……」安中杰低低喃了一句,明知道她眼底有閃避,可是想要知道她隱藏心底的事情,可是卻又覺得如此無力……
席容心底有些亂,于是道︰「我……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就在她邁步越過他身邊的時候,驀地手臂驀地被拉住,下一刻,她整個人都落入了對方的懷中,腰身被緊緊地扣住。
心底一慌,她仰首看他,只覺得一下子陷入了他閃爍著復雜的雙眸之中,那里有深情,有憂患,更多的是壓抑,一時間,讓她覺得一顆心瞬時被揪了起來,綿綿密密的疼痛泛濫著……
安中杰只覺得心緒起伏不定,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一直盤旋不支,如今再看她顯然刻意閃避的樣子,心底更是懊惱,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用言語表達此刻的心情,眸光從她盈盈雙眸落到她緊抿的雙唇上,驀地猛的壓下了唇瓣,欺壓上她的馥郁。那一刻,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懷中的身子僵硬了一下,那一刻的抗拒讓他心底一沉,盡管之後她隨著他蹂躪輾轉如花唇瓣,雖然沒了那一份抗拒,可他也知道她的緊張,不是因為嬌羞的緊張,而是一種無措的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