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兩人才分開,于嬤嬤從懷里拿出一個碧玉的鐲子,套到席容的手腕上︰「沒什麼能給你的,這個你留著吧,要是……」她沒將「我不在了」幾個字說出口,只是淒涼地笑了笑︰「也是給你留個念想。」
「娘。」席容再次哭出聲來。
「走吧,走吧孩子,以後,要好好地。」于嬤嬤強忍著淚水,轉過臉望著彥祖,語氣中有殷殷囑托︰「一定要好好對她,拜托你了。」
「我會。」彥祖點頭,伸手攬過哭得全身顫抖的席容。
于嬤嬤狠狠心,松開了席容的手,退到路邊,對他們揮手告別。
馬車越走越遠,席容看著于嬤嬤在遠處,逐漸模糊成一個看不見的小點,泣不成聲。
「席容乖,別哭了,以後還會再見的。」彥祖將她拉回懷里,輕拍著她背,溫柔安慰。
當她終于哭得累了,在他的拍哄中睡著,他用指月復細細抹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水,低聲呢喃︰‘我會對你好的。」
她在夢中,不知道是不是听見了,又抽泣了一下。他將她擁得更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嘆息。
他的生命中,終于也住進了這樣一個人,會為她的笑容而開心,為她的淚水而難過,想要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想要把所有的風雨陰郁,擋在自己的懷抱之外。
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做-愛?到了後半夜,感覺懷中的身軀時而輕顫,他輕聲問︰「是不是冷?」
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馬車是特意換過的,里面並沒有太多可以御寒的東西,他只好月兌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
然而這里已經進了沙漠,晝夜溫差懸殊,她的肌膚依舊發涼。他便將手掌抵在她背上,將內力徐徐輸入她的身體,幫她驅除寒氣。
她在這種溫暖中醒來,當明白過來他在做什麼,心中也漸漸泛開了溫暖,仰著臉,怔怔地看著他,低問︰「你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一抹什麼,卻微笑著回答︰「因為你值得。」
席容咬了咬唇,垂下眼瞼︰「其實你知道的……我過去……」
「你遭遇的那麼些,並不是你的錯。」彥祖嘆息,將她的臉按進自己懷里,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是別人……對不起你。」
席容靠在他胸口,指尖捉著他的衣襟,猶豫地問︰「你是不是知道有關我的所有事?」
彥祖未答,擁抱的力道更緊。
「你能不能告訴我……」她沒說完,便被他吻住,直痴纏到她快窒息,才放開來︰「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以後你會有全新的生活。」
她知道他還是不肯告訴她,心中有些失落,但終究沒有再問下去。或許,他說得對,忘掉過去,才能有新的心境,去面對將來。
可是他真的會就這樣陪著她,永遠走下去嗎?
「又在胡思亂想,對不對?」頭頂響起他的嗔怪聲︰「我說過,要和你過一輩子。」
好吧,姑且信他,反正不信,他也會霸道地逼著她相信,席容撇嘴,往他懷抱深處鑽了鑽,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我還想睡。」
「睡吧,晚些時候我叫醒你看日出。」他吻她的額,她在他的吻中,閉上了眼楮。
這一次的夢,很安詳……
「席容,醒了,快醒醒。’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被人搖晃,不耐煩地在夢中扭動身體,不肯醒來。
「懶丫頭。」他笑,去捏她的鼻子。
她拼命轉著臉躲避,卻躲不開,最後終于氣呼呼地睜開眼楮︰「干什麼嘛?」
「看日出。」他輕點她微嘟的唇。
她轉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不在馬車里,而是他抱著她,坐在沙漠中。
沙漠浩瀚似海,遠處的天際,黑暗的邊緣,染著一抹亮眼的金色,神秘中透著絢麗。
那道金色漸漸開始擴散眼神,逐漸佔據了大半片天空,黑暗漸漸變淡。到最後,一輪如血的朝陽,漸漸升起,溫暖的白晝到來。
「席容,你的黑夜,已經過去。」身後的人,如是說。
她身體一震,不禁轉過頭去看他。金色的光,映照在那張俊美如神祗的臉上,讓人目眩心迷。他會不會,真的是來救她出地獄的天神?她眼神空茫地望著他發怔。
直到她的唇,被溫暖地覆蓋住,她听見他逸出的低笑︰「傻瓜,我不是神,我只是你的夫君。」
夫君,她頭一次,真正在心中,細細回味這個詞。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他從未對人將同一句諾言說這麼多次。他總怕她不信,他要她信到底。無論生死,永結同心,不離不主棄。
他的吻那樣急切,她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安。垂在身側的手,終于慢慢抬起來,環住了他的確背,輕輕地回吻了一下他。
她的吻那般青澀,而且短暫,卻仍舊讓他狂喜。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回應。
他的吻更是加深,漸漸將她壓到在那一片柔軟的沙漠之上。看著她晶瑩似水的眸子,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當她察覺到他的意圖,羞紅了臉,按住他的手︰「這是在外面。」
「這里一百年都不會有人來。」他不管,去解她的衣裳。
她阻撓了兩次,終究是徒勞,很快,白玉般的自由身軀,便全部呈現在他面前。她羞得用手遮住自己的眼楮,皓齒將唇咬出一抹嫵媚的紅。
「你真美。」他仔細欣賞她嬌軀的每一處,發出迷變的贊嘆。隨後,便有輕柔地吻,落在她的肌膚上,一寸一寸地膜拜。
她的喘息越來越劇烈。
「喜歡麼?」他壞笑。
身體里的空虛越來越甚,她的小腿,開始不自覺地輕微摩擦。
「叫我夫君。」他在她的耳邊低笑。
她咬著唇不肯出聲,他卻誘惑她︰「叫一聲,我就給你。」
她惱了,就要推開他爬起,卻被笑著再度壓倒︰「真是個倔強的小東西。」
她已經顫粟得快要受不住,聲音破碎地求饒︰「不要……不要了……」
「叫我夫君,我就停下。」他又借機要挾。
她被逼得快要哭出來,終于不得已,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夫……君。」
「聲音太小,我沒听清。」他卻還不肯放過她。
她被逼得快要哭出來,懊惱地踢著小腳,卻只能屈服︰「夫君……放了我……夫君……」
他終于滿意,將她放下,可就在她想喘口氣的時候,他卻……。
「你……壞蛋……」她大叫,可接下來,除了申吟,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身體隨著他的壓迫,一次次陷入柔軟的細沙,偶爾的微風,帶起沙浪,輕拂過肌膚,如同他的吻。
歡愉讓人不知滿足,只想無盡地索要,和給予。天地為席,那交纏相疊的身影,仿佛也化作流動的沙,融入了金色的初陽……
再次醒來時,又已是傍晚,她一個睡在馬車里,身上只裹著他的外袍,里面再無寸縷。
拉緊衣襟,紅著臉坐起,拆開簾子,前方駕車的那個人,及時轉過臉來,對她溫暖地一笑︰「醒了?」
「嗯。」她微低著頭,不敢看他,怕又想起清晨的瘋狂。
「再過一個時辰,我們就能到前面的客棧,今晚我會讓你好好睡一覺。」他的語氣中帶著調笑。」
席容瞪了他一眼,又放下簾子,將散落在旁邊的衣裳撿起穿好,又以手為梳,綰好了發,才慢慢起來,坐到他的身邊。
他伸手在她腿上捏了捏︰「還酸麼?」
她拍開他的手︰「還沒鬧夠?」
「永遠不夠。」他大笑,將她攬到肩上,頭靠著靜靜地看夕陽。就這樣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真好。
「嗯……等以後……很久以後……」他沒有說完,又停住。
’以後怎麼樣?」她喃喃地問。
「以後我們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做神仙眷侶。」他側過頭來,用鼻尖蹭她的臉。
她控制著重自己,不去想另一個人說過的,類似的話。她應該學著忘記。不要辜負不該辜負的人。
第三天,他們終于到達馮城外。彥祖帶她,去看了她自己的那座墳。看著墓碑上刻的「愛妻」兩個字,她心中鈍痛,手卻適時地,被另一只溫暖的手握住。
她怔怔地站了片刻,低啞地說︰「走吧。」過去的容忍,被埋葬在了這里,從此,她只是席容,重新啟程的席容。
穿過馮城時,她一直放著簾子,沒有往外看一眼。既要徹底告別,應該阻斷留戀。出了那道城門,便踏上了屬于天楚的土地,彥祖的眼中,仿佛突然多了道光彩。
他和席容並肩站立在馬車駕前,指著遠處的那萬里河山,意氣同風發︰「從此,你便是我的太子妃,未來,我的江山,將與你共有。」
席容望著的卻不是那壯麗河山,而是天高雲遠,輕嘆︰「我不想當太子妃。」
「為什麼?」彥祖轉頭看她。
「很累。」她笑笑︰「我只想做個平凡凡的人,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他的手環過她的腰,俯下臉與她對視,眼中滿是寵溺的笑意︰「可是除了你,我不想再要任何女人做我的太子妃,怎麼辦?」
她撇撇嘴,沒再說話,只是借著他的擁抱,輕輕靠在他胸口。他的心跳很沉穩,听習慣了,似乎會油然而生一種安全感。
而這時,他們看見,遠處有馬蹄帶來的煙塵。
「接我們的人來了。」他微笑,隨即想起了什麼,將她拉回馬車里,又拿出一張人皮面具,往她臉上貼。
她不適地扭過頭,疑惑地問︰「為什麼出了我的國家,我還戴面具?」
雖然這面具做得極為精巧,貼在臉上也無異樣之感,可她在天明國時,被迫長久地遮掩自己的面容,現在好不容易可以真面目示人,實在不想再戴這東西。
彥祖的眼底,有什麼一閃即逝,溫柔地哄︰「我不是說過嗎?到了天楚,要給你換個身份,畢竟你原來女皇的身份太特殊,怕萬一有人窺見過你的模樣,穿幫了會對你不利。」
听著似乎有理,她終于任他戴上,心中卻還是有絲別扭。
而此時,她遠遠未曾想到,將來的某天,當她無意間露出真正的容顏,會帶來怎樣的一場驚天浩劫……
覆上的這張假面,倒也不難看,依舊清秀可人,但彥祖端詳了半天,卻還是伏在她耳邊痞笑︰「我最喜歡的還是你自己的臉,以後每到夜里,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你就取下面具,以免我覺得,要的是別人。」
她耳根發燙,推了他一把︰「你一天不貧嘴,就心里難受是吧?」
「對,我就是喜歡調戲我的小娘子。」他的嬉皮笑臉,一直持續到那隊人馬到了跟前才停止。
「參見太子殿下。」為首的人在他們車前跪下。
彥祖笑笑︰「大哥倒真是熱心,還專門派人來接我。」
「大殿下十分掛念你,怕這路上不平安。」那人恭敬地回答,低垂著頭,眼神里卻有些戾氣。
「那麼走吧。」彥祖將席容抱下馬車,那辦的人立刻請罪︰「未曾想到殿下還帶了其他人回來,所以未準備多余的馬匹。」
彥祖斜斜地瞟了他一眼︰「她不是其他人,她是我未來的太子妃。」
那人立刻見風轉舵,拜見席容︰「娘娘怒罪,是小的考慮不周。」
身份的突然轉換,讓席容有些不自在,但畢竟當過那麼久的女皇,威儀天生,她淡淡地一擺手︰「無妨。」
彥祖攜起她的手,走向為自己準備的那批汗血寶駒,將她的柳腰一攬一提,便雙雙落至馬上。
雙人一騎,奔馳在曠野中,看起來十分恩愛愜意。那個首領看著他們的背影,眼中露出些深思……
路上倒並無什麼異樣,那群人始終畢恭畢敬,可不知為什麼,席容總覺得背後仿佛總跟著道目光,冷颼颼的,讓人不舒服。
又走了兩天,終于到了天楚都城。
一進城門,便有另一隊人馬前來迎接,而這次,席容看見彥祖的眼神,松懈了許多。
「主子。」從稱呼中,就可以辯出親疏,這應該是彥祖自己的人。
果然,無需任何介紹,來人便齊齊向席容跪下︰「拜見娘娘。」
被他們一口一個娘娘的叫,她也慢慢習慣了,微微點頭致意。
而先前迎接他們的人見狀,但順水推舟︰「既然林尉官來了,那我們也算任務完成,這便先回去,向大殿下復命。」
彥祖微勾唇角︰「替我多謝大哥的關心。」
那幫人唯唯諾諾地答應著退下,彥祖看他們遠去,冷冷地哼了一聲,回頭問那個被喚作林尉官的人︰「魑魅,最近有什麼新動靜嗎?」
「回主子,還算平穩。」這林尉官,便是當日替代彥祖的魑魅,他身懷奇門異術,不僅擅長易容,且會縮骨功,平日做為林尉官時,看起來不過是個矮小敦實的平常人,可有需要時,卻能瞬間變化成和彥祖一樣的身材。
而除了彥祖和魍魎,再無第三人知道這個秘密。
魑魅來時,早就預備了豪華舒適的馬車,彥祖抱著席容上去,她看著連掛簾的流蘇上,居然都綴著名貴的珍珠,不禁失笑,想起第一次在馮城,看見戰場上的彥祖,花天酒地,奢侈享受的模樣。
彥祖看見她微翹的唇角,奇怪地問︰「你在笑什麼?」
「我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見你時的情景。」席容笑著睨他一眼。
彥祖的呼吸,卻忽然微微一滯,隨即立刻恢復如常,輕描淡寫地哦︰「哦?第一次見我時,是什麼感覺?」
「覺得你是個妖孽。」席容老實不客氣地說出自己的觀感。
「妖孽?」彥祖佯裝詫異地睜大了眼楮。
「是啊,從來沒見過那樣打仗的。」席容撇撇嘴。
彥祖眼神一閃,似暗暗松了口氣,又痞痞地摟緊她︰「當初有沒有對我一見一鐘情?」
席容無語,這人經常自戀得過頭。
就這樣一路到了太子府,席容在途中,好奇地看著窗外,和天明國截然不同的民風民俗,直到下車之時,還在回頭張望。
他敲敲她的頭頂︰「別看了,等哪天得閑了,專程帶你出去逛逛,你現在要注意點太子妃的儀態。」
「我又不想當太子妃。」席容低聲嘀咕一句。或許是已經有過那樣的親密,在他面前,她好像特別放松。
他喜歡她這樣,因為這意味著,她對他,至少已習慣。
進了太子府,席容的第一想法是,這人果真是太浪費。這地方的物件兒,甚至比當初她在天明國宮里用的都奢華十倍,連喝茶,都用金杯。
難怪當初他看到見自己用瓷杯喝茶,那麼稀奇,還要帶回來作紀念,席容月復誹。
而彥祖顯然沒她這麼輕松,將她安頓在臥房休息,便親了親她,匆匆忙忙離開。
又是那間密室,他和魑魅進去,魍魎早已在此等候。
「夜垣那邊怎麼樣?」彥祖問。
「他最近看似平靜,但據我調查,他好像在和夜鷲的舊部暗中聯絡。」魍魎的話,讓彥祖挑了挑嘴角︰「煽風點火麼?」
「難說。」魍魎搖搖頭。
「宮中呢?」彥祖又問。
「皇上還是老樣子,不過最近新得寵的那個胡昭儀,似乎身家背景不太尋常。」魍魎皺眉。
「怎麼個不尋常法?」彥祖眯起眼楮︰「莫非是夜垣的人?」
「這點未知,但是听說,有人在兩年前見過她,長得根本不是現在這副容貌。」
彥祖呵呵一笑,模著下巴︰「這何奇了,莫非是有人比著我父王喜歡的模子,給她刻了一張臉?」
三人均陷入思慮,一時之間無言。
過了一會兒,彥祖擺擺手︰「先不說這個了,這次我去天明國,又拿了些東西回來。」
他從懷中模出了個錦囊,眼神中閃著幽暗的光︰「這是第二份了,還差三個。」
魑魅和魍魎異口同聲︰「恭喜主子。」
「好了,魍魎你先回去,以免別人起了疑心。」彥祖吩咐︰「那個胡昭儀的事,一定要仔細查明,有了消息就及時傳回來。」
「是,主子。」魍魎應聲,迅速消失在中,沒有外人知曉,出了這個暗道,他究竟是誰。
彥祖坐在暗室中央的椅子上,半撐著額,顯得有幾分疲倦︰「魑魅,以後除了我,太子妃也是你們的主了,記住。」
「是,奴才一定會誓死效忠娘娘。」魑魅垂首而立。
「說了很多次,你們不需要自稱奴才。」彥祖擺擺手。
「我們就是主子的奴才,一輩子都是。」魑魅在這一點上,卻並未听彥祖的話,十分執拗。
彥祖也懶得再說,起身先出了密室,魑魅則是等了小半個時辰,才從另一個暗門出去……
等彥祖回到席容面前,便又變回了那個吊兒郎當卻又溫柔有加的彥祖,而剛才那個詭譎陰森的彥祖,則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里。
他依舊是賴著席容調戲捉弄,當她惱了,又壞知著求饒。
一直到用過晚膳,天色漸暗,席容本意是旅途勞頓,今日早些歇息。
彥祖卻突然說,今晚去世拜祭他母親。
席容愣了愣,想起當初他送自己的那把防身的折扇,點頭答應。
出乎她意料,他的母親,曾經被稱為天下第一美人的雲姬,並未葬在氣派的皇家陵園里,而是郊外的一座孤冢,很像她在馮城外看見的她自己的墓。
而且墳前居然只有一方無字碑,不知道是因為立碑的人,對她有太多的話說,還是根本無話可說。
彥祖到了這里,仿佛變了一個人似地,極為沉默。
席容有點不知所措,最後輕聲問︰「我們不是來拜祭的嗎?」
夜色中,似乎看見他在冷笑,他甚至沒有跪下,就那樣拉著席容,彎腰湊近墓前,似乎要讓墓中的人,看清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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