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米盧闖進了位于高樓最頂層的辦公室。樓下的守衛自他進門起就試圖攔住他，卻沒有成功，只好一路跟了上來。
辦公室里沒有阿諾德的人影，倒是有一個銀發男人背對著他們整理著辦公桌上的文件。
「你是誰？」米盧語氣不善地問。
對方轉過身來。
看見他的臉時，米盧嚇了跳︰「布蘭迪先生？！抱歉，我听說您回來了，但是一下子沒認出來——」
布蘭迪打斷了他︰「你找阿諾德有什麼事？」
米盧呆愣了下，立刻又陰下了臉︰「我想找阿諾德先生理論！」
「理論什麼？」
「當然是關于那個巴澤爾坦因！」
昨晚他們商量好了干了晚上那件事，原以為已經夠低調了，阿諾德就算知道也不會刻意說什麼，沒想到一大早就從約法那兒听到了來自布蘭迪的警告，還有更晚時候阿諾德送巴澤爾回去時說的那些話。
「你是什麼意思，米盧？」布蘭迪扶了扶眼鏡，雙手環胸靠在桌前，語氣淡然地問，「你是想獲得合法聚眾毆打權嗎？」
「我——我只是針對巴澤爾一個人而已！這個基地里其他人都是我的同胞，我當然不會對他們做出這種事情來，可是巴澤爾他活該！」米盧急著表達自己，唾沫橫飛。他身後的守衛不自禁地後退了兩步。
「米盧，你有用你的大腦好好思考過這件事情嗎？」布蘭迪加重了語氣。
「什麼？」
「班人呢？今天他沒和你一起來？」
「為、為什麼說起他？他說他不來了……」米盧有點跟不上布蘭迪的思維。
「班不來，說明他已經明確阿諾德的意思了。他一定勸過你了吧，可是你沒听，」布蘭迪的嗓音冰涼，「我不知道露娜是怎麼跟你們說的，不過阿諾德不希望巴澤爾整天被你們揍到沒法動彈。他把巴澤爾分配去生產房就是希望你們能換種方式發泄你們的怒氣，差使他也好，將他呼來喚去也好，只要不動用暴力。」
「但是光是那樣哪夠我們發泄怒火！」米盧說得理直氣壯。
「所以你決定以自己的情緒為最先嗎？」布蘭迪問。
「我……」就算是一直說話不經大腦的米盧，此時此刻也憑著本能不敢胡亂說話了。
「阿諾德當然是另有原因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你就沒想過你一味遵循著自己的*行事，很有可能會與阿諾德想要的結果背道而馳嗎？」
「……」
露娜坐著電梯來到頂層就看見了堵在辦公室門口的米盧的高大身影。
她也是听說了昨天的事之後想來找阿諾德的，而此刻布蘭迪的聲音也飄進了她的耳朵里。
「或者你根本沒把阿諾德的打算放在眼里？」
米盧睜大了眼楮。
露娜站在他們身後，也咬緊了下唇。
「這個基地里人人都是平等的，這並沒有錯。但是人人各抒己見只會讓基地變得混亂，所以才需要一個人來做出決定。既然你們將阿諾德當做首領了，認為他有能力領導你們，那麼你們是否也要尊重下他的決定，並且為了他忍耐下你們的個人情緒？」
久久的沉默。
最後，米盧捏緊了拳頭，悶悶地回答︰「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對巴澤爾動手了。」
米盧和守衛下樓後，布蘭迪的目光落到了露娜的身上。
「……你回來了，布蘭迪。」露娜輕聲說道。
「嗯。」布蘭迪淡淡應了聲。
***
里維見到陸宵的時候生生吸了口涼氣。
這家伙經過一個晚上，身上又多了許多傷口，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沒事吧？」他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金發男人身上的傷他光是看一眼就覺得疼。
「休息了一個晚上好多了。」陸宵嘆了口氣說。
昨晚阿諾德走後，陸宵先是在水池那邊接了點水擦了體。辦公室里沒有浴室，陸宵也不指望能洗澡了。擦完身體後他就給自己上了點藥水，貼了幾張創可貼，之後和弗瑞一起窩在沙發上好好睡了一覺。原本是還想找巴澤爾去問問關于阿諾德說的關于秘密基地的事情的，可是打開意識世界的門卻見巴澤爾自己也在睡覺，陸宵也就作罷了。今早起來神清氣爽了不少。
「好……好吧，」里維咽了咽口水，「今天要是身體不舒服你可以和我說，不要勉強。」
「沒事，干活還是沒問題的。」
兩人照樣去了水果種植區，做著和昨天差不多的工作。
到了中午，他們坐在玻璃房外，靠著牆吃了兩支食物包，休息了會兒，一片陰影蓋了下來。
抬頭一看來人，里維跳了起來︰「米、米盧？！你冷靜！千萬別再動手了！」
陸宵也站了起來，盯著對方，繃緊了身體。
米盧比他高出一個頭，身體又很強壯，肌肉糾結，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人時壓迫感極強。
周圍人投遞了不少目光過來。
米盧就這樣俯視了陸宵半天，突然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拖去︰「跟我走，去第一培育室那邊干活！」
「哈？」里維傻了。
陸宵也懵了下。
「第一培育室？呃，等等——」
里維剛想跟上去，米盧就回過了頭，凶神惡煞地說︰「里維，你還有別的活要干吧，別來多管閑事！」
語罷就粗魯地拉著陸宵走了。
陸宵走得踉踉蹌蹌，回頭讓里維不用擔心。
里維還想說什麼，就被拍了下肩膀。
「讓他們去吧，你做自己的事就行。」
里維見到布蘭迪，錯愕道︰「布蘭迪先生，您的頭發怎麼——」
布蘭迪扶了扶眼鏡，沒有回答，松開手就離開了第三培育室。
陸宵被米盧拉著上了小火車。
他被甩到了一個座位上，而米盧則是堵在了他的一旁，雙手環胸站在那兒，仿佛是為了看住他不讓他逃跑一般。
陸宵嘟噥了句︰「我又不會跑。」
「哼，誰知道！」米盧陰陽怪氣地說。
陸宵懶得理他了，索性轉頭看窗往外風景。
陸宵還是第一次來第一培育室，一下小火車，空氣中就飄來了一股騷臭味，他差不多明白這里是什麼地方了，估計牲畜都養在這兒。
米盧把他拉到了一間生產房里。
這間生產房中養著一批體型較大，毛色呈深咖，一個腦門上長著三根尖角的動物。
原本正有人在給這間生產房消毒，一見到米盧和陸宵兩人立刻後退了兩步到角落里，戰戰兢兢地將位置讓了出來。
陸宵……被差遣著去清理糞便。
米盧站在門口監視著里面的人，嘴角已經忍不住得意地揚了起來。
昨天里維帶這家伙去澆營養液也太便宜他了，這個小皇子恐怕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髒活吧！就算失去了記憶，他骨子里皇族的尊嚴會讓他願意屈身去做這種事情嗎？只要這個男人不配合，他就能理直氣壯地去告狀！
布蘭迪先生也說了，阿諾德先生將這個皇子分配到這里來某種意義上而言也是為了懲罰他。如果他反抗，拒絕工作，想必阿諾德先生也不會高興了，到時候照樣可以讓巴澤爾吃苦頭！
米盧正意yin著，見到站在角落里那個消毒人員略有些驚訝的表情，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傻住了。
金發皇子正神色泰然地彎腰鏟著糞便。
其實這種工作對陸宵來說真的沒什麼。
這種生物的糞便不臭，估計是食草的。既然如此，就算糞便量再大也沒關系了。一開始的確會有點惡心，然而一想到對方是意圖利用這種工作來為難他，陸宵又覺得搞笑。
于是他就在生產房謎一般的靜默氣氛中一刻不停地將糞便一一鏟除干淨。
徹底干完後，陸宵站起身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向米盧挑了挑眉︰「我做完了，接下來呢？」
「……」米盧回過神，咬了咬牙。
接下來一直到傍晚，陸宵不停地清理著各種牲畜的糞便。
他一間間生產房地鏟過去，米盧一間間生產房地監視過去。一開始想要看金發男人笑話的心情也漸漸消失了——米盧發現自己竟然連讓這個小皇子露出個為難的表情都不行！
米盧有些不甘心，而那些見到陸宵工作並感到驚訝的婦女孩童的表情也讓他更加不爽，可是他一時又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更髒的工作了……
一直清理到最後一間，陸宵其實也已經疲憊不堪了。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休息，騷臭味纏繞在鼻間，按理說早該麻木了，可實際上陸宵卻是被燻得連胃都難受了起來。不過他還是硬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對米盧道︰「我做完了！」
「……」米盧惡狠狠道，「明天我還會來找你的！」語罷轉身離開。
「那我明天等你嘍。」
陸宵揮了揮手，心里舒爽得不行。
里維在門口窺伺了半天了，等米盧走後趕緊進來擔憂道︰「巴澤爾，你沒事吧？」
陸宵放下了手上的工具，深呼吸一口氣道︰「沒事。」
「米盧他的工作本來明明不是在生產房的，」里維嘆氣道，「看來他打算換個方式對付你了。」
陸宵頓了頓，道︰「其實要是他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的話，我倒無所謂了。」
這是真心話。
一日活在這具軀體里，他總是要為了巴澤爾曾經做的事付出代價的。將身體消耗到極限，在這種地方和其他人一起工作，或者是為了他們工作，比起純粹地挨揍要好得多。
里維還想說什麼，注意到了陸宵身後一對母女的眼神，疑惑道︰「怎麼了，埃爾林？」
名為埃爾林的女人搖了搖頭，目光復雜地向陸宵投去一眼，便摟著自己女人的肩膀輕柔道︰「走吧，塔尼亞。」
兩人經過他身旁時，陸宵下意識地看了眼。
名為塔尼亞的女孩就是昨晚跑來辦公室向他求助的女孩。
女孩在擦肩而過時對他擺了一個鬼臉，而後輕哼一聲隨母親而去。
看來昨晚這個女孩的確是和那幫男人一伙的了。陸宵心想。
「怎麼了？」里維一頭霧水。
陸宵撇了撇嘴︰「你們這兒就連一個小女孩都很不簡單嘛。」
「你說塔尼亞？」里維模了模下巴，「她這個女孩的確挺聰明的，怎麼了，你認識她嗎？」
「沒什麼，只是被她坑了一次而已。」
「哈？」
陸宵也不想多說了，伸了個懶腰走了出去道︰「里維，我們去廚房吧！」
能源問題里維已經解決掉了，接下來就是徹底地清掃一下這間屋子而已。
留下來的其他機器被放在了另一個角落里。
靠近灶台的那一邊，牆邊靠著一只櫃子，櫃子里頭是一些餐具，都是昨天從雜物堆里找出來的。
當初巴澤爾建造實驗基地的時候也是真的奢侈——從生產房就可以看出來了，生產房本身是他下令造出來的，畢竟大部分研究員是生活在這里的，沒有一個自產部門總歸不方便。而所謂的奢侈，當然也不止這一方面，這個基地里其實基本上不會缺什麼。諸如餐具這種東西也是找得到的，只不過因為目前基地這兒的生活者不用，所以被丟在一旁罷了。
對于一個掩藏在無大氣、不適宜居住的星球地表底下的地下城，這樣的配置陸宵真的覺得可以稱得上是「奢侈」了。
這面牆的盡頭有一個水池，還能用，也是昨天理完雜物堆才發現的。
里維拿來了吸塵器，拖把和抹布，兩人將這間屋子好好清掃過後，一個干淨廚房的模樣總算出來了。
陸宵打開灶台，藍瑩瑩的火光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