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白杏村,鄉野間彌漫的都是槐花淡淡的香氣,清湛的天空不時可見麻雀的身影。
漣漪突聞院子里刻薄的訓嚷聲,只覺得腦子突突的疼。
只見杜氏‘蹭’的起身,面皮一片通紅,她家閨女不就是用了兩碗水來熬個魚湯,咋還就被人指著鼻子罵成這樣?
實在是看她家男人都不在,存心膈應人呢!
「不就一碗水,怎還動這麼大的怒?」漣漪不解的朝面色堪憂的三妹問道。
「還不是因為缺水鬧的?自去年冬上,咱鎮子上沒見落一片雪花,打春到現在,更是一滴雨也沒落兒,地里的莊稼也不死不活的」
話語里平添了濃濃的愁緒,是了,要不然,家里的爹爹也不會放下鋤頭,學著山戶人家上山打獵去,也是存著能掙一口是一口的心思。
時刻關注著自家老娘行為的榭雅,這會看她娘氣沖沖的往外走,一個箭步攔在了她身前,焦急道︰「娘,這可使不得」
杜氏瞪大了雙眼,呵斥道︰「咋,她這當女乃女乃的眼看著孫女被人砸死了,連個屁也不放,還不興喝碗湯補補?你給我讓開,我今兒還就偏要跟這老虔婆說道說道……」
榭雅單薄的身子哪里是干灌農活的杜氏的對手,眼看著被她娘一個胳膊甩到了一邊,榭淳又接力似得擋在了邊上。
「娘,你咋又忘了孫嬸的話?大哥眼瞅著說媳婦了,你這樣……」
榭雅在邊躲著腳,氣急敗壞道。
一席話如當頭棒喝敲醒了杜氏,現在村里已經有人傳自己是惡媳婦了,也給兒子提過兩家,人家姑娘家里嫌她家事兒多。
呸,也不知道是誰傳自己會是個惡婆婆!
面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才狠狠的吐了口氣,埋頭不理會叫嚷的婆婆,坐在豬圈邊埋頭使勁剁著豬草。
一場風波慢慢的平靜下來,透過陳舊散發腐朽味兒的窗稜,漣漪看到瘦削老者得意轉身的背影。
深深的嘆出一口濁氣後,漣漪身子倚在稻草填滿的被子上,招手示意性子最為溫順的小妹榭淳過來。
眼前這個只有八歲的女孩,撲閃著純真的大眼,信任的走到了大姐的身前。
「大姐?」語氣里濃濃的關懷。
漣漪捏捏她黃黃的小辮,壓抑住心上陡然出現的酸澀,眨了眨眼皮,待澀意下去後,這才柔聲道︰「去外面給大姐摘五十根蓍草來」
「蓍草?」榭淳臉上都是不解之色。
「大姐,我沒听說過什麼是蓍草啊」
漣漪神色微動,繼而淡淡笑道︰「看我,實在是糊涂了,小妹你去替我找些鋸齒草來」
小丫頭雖是不解大姐的意思,但是听說要讓自己找這些玩意,也就拔腿朝門外跑,兩個小辮一跳一跳,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
旁處,將一切看在眼里的榭雅不屑的哼了一聲,但也沒說什麼,搬著凳子在院子里開始打起絡子來。
農戶里的丫頭只能用這微薄的一份力,來維持這個本來就生存不易的家庭。
漣漪看著身邊還在舌忝著指頭的小弟,壓住心上不斷涌上的酸氣,輕揉他的腦袋,道︰「小弟去找娘好不好?」
小家伙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女乃聲女乃氣道︰「好」
待到所有人都走了,漣漪這才放下強掛的笑容,面對著陌生的面孔,心中那絲割舍不斷的情誼,是原主給她留下的嗎?
她替下了她,那未來的那個世界又是誰替代了她?替她陪伴那個孤身一人的老者?
「爺爺,莫不是當日你測出了孫女會有此一劫,所以才帶著我到了孤山,終年不下山一次?」
這個世界本就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存在,她爺爺精通佔卜之術,所以才讓她放下最愛的釀酒之術,傳授所有,只是為了在這個不存在後世的歷史里,有個存活的資本?
可是,即使窺見了天機,又怎能人力妄圖改變?人真的能勝天?
感受到腳步聲傳來,漣漪急忙擦掉臉上的淚珠,恢復了原先的模樣。
榭淳不疑有他,將手里的蓍草安置在桌子後,羞澀一笑,拿著筐子里的東西出去了。
關上的門使得屋子里黑暗了許多,坐在黑暗中的女子面色不該,將心緒放緩,勢必達到心無旁騖的地步,此卜才能靈驗。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為二,左手拿著視為‘天’,右手拿著視為‘地’,從右手任取一根蓍草至于左手小指間,用以示‘人’,如此,‘天’‘地’‘人’格局形成。
接著,屋子里斜斜插進的光芒灑在她瑩白的小臉上,繼而她手上的動作也慢慢快了起來。
「左于一,右余三,左余二,右亦是余二,左余三,右余一,左余四,則右亦是余四……」
「一變……」
「左余一右余兩,左余兩則右必余一……」
「二變……「
鼻翼間溢出了汗水,此刻兩眼飛速的觀察著手中的卦象,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十八次的演變後,晶瑩的汗珠滴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像是蝴蝶欲扇翅而飛。
待到小半個時辰後,終于得出了結果,漣漪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仔細推算卦象,得出坎上巽下,水封井之卦。
巽為交易,四處井田合成一邑,全村人都到這形成交易,結合卦象說,現在村子里能用的水被人把持,必須使了錢兒才能用水。
難怪,方才仔細觀看每人精神不好,嘴唇干裂,冬上沒雪,春日河床斷流,難怪生活如此困頓。
可是,仔細觀察這卦,隱約帶有不變所守,維持現狀的深意,靜有力,動則凶。
這凶為何來,又如何避免,待要從新佔上一卦,確實怎麼也窺不透天機,同一件事,初佔為主,再三佔則不驗。
卻是說,此一次佔卜後,再三佔卻是怎麼也不靈驗了。
蓍草佔卜乃是周文王推演成卦,是佔筮推演最為正宗之古法,她道行淺,窺得其一,卻窺不了全部,難道真是天命如此?
正在沮喪之際,只听得門外歡呼一聲,姐弟幾個喊著爹朝外涌去,漣漪急忙將榻上的蓍草收拾起來,塞在身下,闔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