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你放的?
火是你放的……
那人說得極輕,良人听在耳中,卻實實的唬了一跳,「你,你是誰?你怎麼……!」
舌頭忽然一卷,差點就說出後半句。
你是誰?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怎麼知道的,怎麼知道的!
良人頓時就滿身的冷汗,瞳孔急劇緊縮。
他看著這個寬大斗篷遮臉的男人,莫名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發絲。
看不清的臉,看不清的表情,就像是一條毒蛇,蜿蜒而至,游移在他的臉上,直沖他的心里!
良人猛的一顫,下意識要張嘴喊人,一把雪白的利刃,不知何時就輕飄飄擱在他的咽喉,黑衣斗篷的男人,笑嘻嘻的接著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可知道,你動的是什麼人?你可知道,本殿下,是如何將她捧在手上,呵在心尖的疼愛著?我都舍不得動的人,你也敢?!」
最後一句,輕飄飄說完,那人輕輕抬眼,斗篷落下,眉眼宛然,又精致如畫?????良人一雙眼楮,驚恐的越睜越大,幾乎要狠狠的凸出來,失聲喊道,「啊!你是……」
那人微一勾唇,手起刀落……厚實的刀面,「啪」的拍在他的臉上,良人一陣眼前眩暈,就听那人淡淡的一聲冷,「天作孽,尤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既是你如此喜歡放火,那就再放一把吧!」
再放一把,再放一把啊……
良人耳朵嗡嗡,心中狂跳,還沒有及時明白他說的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眼前驟然一黑,轟然撲倒。
于是,這一夜的第二把火,又很快的燃燒而起。
等得撲地的良人,終于被熱浪灼醒,努力爬起來,狂吐的火舌,正親密的吻著他的臉頰,衣服燃起,發絲燒起,良人撕心裂肺的頓時慘叫,人形的火焰,四處狂撲,爬滾,那淒厲的叫聲,在這樣靜謐的夜里,格外滲人!
附近左右,無人相救。
一如三月前的大火,雖驚天動地,但奈何世人薄情。
而良人直到此刻,才終于真正明白,什麼叫做︰再放一把!
再放一把,這一次,放的卻是自己。
可是,他至死也不明白啊,那個人,那個天潢貴冑的殿下,不是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死了嗎?
為什麼,竟會出現在這里?
良人最後一個念頭,自己死得真冤!
……
洛水晶毒發得很快。
涂了劇毒的鐵蒺藜,有好幾顆,都深深的扎進了肉里去。
腳底有,後臀部也有。
扎破的地方,血肉已經隱隱泛了黑,雙目緊閉,呼吸微弱,幾乎就跟死人一樣了。
夙和各種傷藥,加解毒丹喂下去,雖然面色略有好轉,但仍舊昏迷不醒。
她懷著身子的人,被火燒,被煙燻,又被毒蒺藜扎得半死不活,此時能堅強的留下一口氣,就很不錯了。
「娘子,娘子!」
夙和聲聲叫著,雙眼泛著紅。
向來光風霽月,又溫潤如玉的俊顏,此刻一片灰暗的絕望。
所有的辦法都用盡,他已經束手無策。
如果,花千葉能在,就好了……可惜,這一切,都是奢求,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心里知道,娘子,已拖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了。
那毒,太過霸道。
雙膝一軟,他重重跪在娘子的身邊,似孩子一般的無助哭泣著,「娘子,都是夙和不好,夙和沒有保護好娘子,夙和有罪。娘子,你心里有氣,有怒,就好好的醒來,用力的懲罰夙和好不好?就是不要這樣子睡著。」
「娘子,你能听到夙和的話對不對?你肚子里有我們的孩子,他們都還小啊,他們都還沒有看一眼這美好的世界呢,娘子可不能這麼狠心,棄他們于不顧。」
「娘子……」
喉嚨一陣哽咽,夙和潸然淚下。
從沒有這一刻,他心內如此的自責,後悔。
「娘子。」
他嗚咽著,「我求求你,你醒來啊,快點醒來好不好?夙和答應娘子,只要娘子這一次能平安無事的醒來,夙和以後再也不離開娘子。哪怕是死,都不離開!」
這一夜,他原是睡到一半,就忽听茶館外有動靜,這才出去的,誰知道,一出去,便被人引了走,再等他看到這邊的沖天大火,又駭然失色的同時,也終于明白了,這一出調虎離山之計,好狠!
等他發瘋一般的拼了命趕回來,大火已經徹底肆虐,他真的以為他是真的來遲了。但他還是抱著萬一的心態,不顧一切的披著火幕闖了進去,沒想到,娘子卻真的給了他意外之喜。
那一刻,他感謝老天爺,可是這一刻,他卻又是無比的痛恨著。
「娘子……」
他再次低低喚著,淚水滴在地上,很快被遠處的大火蒸干。
盛夏的夜,連風都是燙的。
他握著娘子的手,越變越冷,心中的絕望,也越來越深。
「娘子,你放心。你若不在,我夙和,也絕不獨活。」
輕輕抹了一把淚,又將煙燻火燎的娘子衣衫,整理齊整。
夙和彎腰再次將洛水晶抱起,孤獨而瘋狂的夜,從來風姿瀲灩的男人,蹣跚了腳步,慢慢抱著懷里的女人,一步步向前。
遲疑的步伐,佝僂的背,一瞬間,夙和老了,又豈止是十歲?
背後的火焰,早已熄滅,才剛剛建起的安身立命之地,一瞬之間,又再度毀于大火。
而這個地方,距離荊縣縣城,並不太遠。
這世上,最危險的地方,一般都是最安全的地方,可鳳和卻怎麼也沒有料到,他們暫時躲過了陳娘舅的四方通緝,卻是沒有躲開這來自京城的一個小小良人的算計!
是他,太過大意了啊!
「放下她,我能救!」
輕輕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夙和猛的頓足,剎那間,死灰絕望的眼底,一片耀眼的亮!
他轉身,抱著懷里的女人,急切看了回去。
就如同一個溺水的人,明知必死,卻仍舊不想放棄。
而他這麼一看回去,頓時一顆心,徹底的便涼了下來,連同最後的那一點奢求,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