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侯府沁竹院
奕看著棋盤,皺起眉頭,手上一顆白子,猶豫半響到底是沒有落下。
陵原在他對面看著,也不出聲催促,只是眉眼帶笑地看著他。凌瑞坐在凌奕身邊,也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他看看身邊的兄長,又看了看對面的父親,抬手喚人給兩人手邊的茶盞添了茶。
凌奕猶豫半響,將手上的白子扔向棋盤,抬起偷來看著陵原道︰「我認輸。」說著又轉頭看向一旁的凌瑞道,「瑞兒要同父親下一局麼?」
「算了。」凌瑞聞言搖了搖頭,看看凌奕又看看陵原,「我連大哥都贏不了……」
「呵呵……」凌奕聞言笑著搖頭道,「輸贏而已,無需介懷。只是同這般能和父親在院中下棋的時候不多,你當真不要試試?或許,你便能贏了父親,給大哥報仇呢?」
「哈哈,奕兒你倒是狡猾,這是慫恿瑞兒來找為父的麻煩麼?」陵原聞言笑道,低頭看了一眼棋局道,「不過這些日子,你棋藝精進,我應付起來,都覺得有些吃力了。」
「同爹爹下了這麼久,本就該是有些進步的。」凌奕笑著說道,看了一眼凌瑞,「瑞兒的棋藝也是日益精進,卻是比起我來,強了許多。」
「哦?」陵原說著,看向凌瑞,「瑞兒不如來同為父下一局,如何?」
「好!」凌瑞點點頭道。
一時之間,院中笑語晏晏,連一旁的下人也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自小侯爺從長平回來之後,府中便經常能听到這樣的笑聲,侯爺偶爾也會像這樣忙里偷閑地來小侯爺的院中,二公子也常常走動,比起之前,無論是侯府還是這院子,都多了些許生氣。
幾人說笑之間,裕德已經收拾好了棋盤。
依然是凌瑞執白子先手,他有意模仿凌奕的棋路,將白子落于天元,陵原見狀挑眉一笑,將黑子落下。
凌奕在一旁看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藏拙多年,世人傳言凌陽侯府的小侯爺懦弱愚笨,聰慧不及二公子凌瑞萬一,然而離家一年,再回侯府的小侯爺卻是在那日生辰宴上,讓這些傳言不攻自破。世人如何想的,他不清楚,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眼前男人的想法。
不過,從這些日子他的表現來看,怕是愧疚居多吧。九歲的孩童,心性不堅,本就容易受人左右。自己之前在侯府的表現,同現在比起來,怕是更像無奈自保之舉吧。失了嫡母,又不得父親寵愛的孩子,若不藏拙,又能如何?離家一年,在長平受盡疼愛,回府之後又得父親寵愛的孩子,無需隱瞞,變得聰慧討喜起來,也是應當。
況且,張蕊太心急,手伸得太長,已然讓父親不悅,那凌瑞受到牽連也是應當。在這侯府之內,本也不該有什麼父慈子孝的戲碼,陵原心中,也不稀罕這父子情深的情誼。自己這些時間利用的,不過是陵原對于母親的舊情,不過是他的些許愧疚。然而在陵原心中,最重要的,還是自己身後的長平候府和安遠將軍府。
這些自己清楚,就是因為清楚,他才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維持太久。一旦京中有變,丞相府得到一絲喘息之機,那麼凌瑞和張蕊的今天,便是他的明天。
凌奕嘴角含笑地看著棋局,只是不知道,他下的這局棋,到最後陵原可會喜歡?
就在三人盯著棋盤各懷心思的時候,院門之外響起匆忙的腳步聲,來人快步走至院中,跪下行禮道︰「稟侯爺,府外有人拜帖求見。」說著將名帖舉過頭頂,低下頭去。
裕德見狀,上前一步將那名帖拿了,遞給陵原。在看到名帖之上的字時,手輕輕抖了抖。
陵原看見了,沒有說話,只是在接過名帖之時,抬眼看了一眼裕德。後者垂目,躬身退至凌奕身後。凌奕見了,不動聲色地將手背于身後。
陵原此時卻沒有看見兩人的小動作,他的全副心思都在那名帖之上。那名帖並不起眼,連時下世家留行的灑金都不曾有,素白色的紙張看不出特別,只在其上印一朵梅花,其上書四字——「永安華府」。
陵原看著名帖,開口說道︰「將人請進來。」說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凌奕一眼,開口叫住了已經轉身而去的下人,說道︰「等等!奕兒,你同我一道去將人迎進府吧。」
「是。」凌奕聞言,呆了一下,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陵原,點頭應到。
在他身後,裕德將手收回袖中,就在剛剛,凌奕將手背于身後之時,裕德在他手心之中寫了個「華」字。
凌奕跟著陵原行至前院,便看到隨侍領著一個身穿灰衣的男子緩步而來。凌奕眨眨眼,掩去眸中的情緒,這人,是灰衣樓的副樓主——衛平。
同華暉不同,衛平雖是灰衣樓副樓主,卻鮮少出現在華家,大多數時候,他都在行走于華家之外,除了偶爾的主動現身,整個華家沒人知道他在華府之外的行蹤。即使是同華歆在一起的那些年,他對這個男人依舊稱不上熟悉,而最讓人驚異的是,華歆對于他的存在竟也不聞不問,仿若習慣了這般行蹤不定的灰衣樓副樓主。
直到華歆身死,他當帝君的那些年,才會偶爾見到此人。他經常在夜里出現,帶著永安華府卜算的關于大禍的消息,如同千百年來,神算華家所做的那樣,作為信使為帝王留下只字片語,隨後便離開。他甚至不曾對甚為華家家主的華歆的死發表任何意見,仿若這些事情,于他無關。
「華家衛平,見過凌陽候。」衛平在兩人面前停下,看著陵原說道,話雖如此,卻不曾行禮,甚至連頭都不曾低一分。
「衛公子客氣。」陵原對于這樣的態度似乎並不介意,他笑著一擺手,說道,「遠來是客,衛公子,里面請!」
「侯爺客氣。」衛平說著,自懷中掏出一方素柬,遞給一旁的隨侍,「衛某奉命來此,是請凌奕小侯爺去府中觀禮的。」
陵原自隨侍手中接了素柬,看了一眼,轉身遞給了一旁的凌奕。
「十月初八,是我家少主八歲生辰,亦是他出閣取字的日子。家主有令,命我將請柬送至貴府,請小侯爺去觀禮。」
「這……華家規矩……」陵原聞言,吃驚地一挑眉,看著衛平道。
「華家規矩非請勿入,但是小侯爺既是少主的朋友,又是家主相請的客人,自然不再之列。」衛平笑著答道,轉頭看向凌奕道,「少主托我傳話,說是府中桂花要開了,不知小侯爺可還記得靜安寺的桂花酒。」
凌奕點點頭,笑道︰「歆兒離別贈禮,凌奕自不敢忘。」
「既是華家家主相請,奕兒到時必定到場。」陵原笑著說道,側身一擺手「天長路遠,衛公子趕路辛苦。不若入府稍坐如何?」
「侯爺心意衛某心領,只是我有命在身,實在不宜久留。」衛平說著,看了一眼陵原,「永安同凌陽千里之遙,小侯爺身份尊貴不容出錯,家主特命我此次和小侯爺一同上路,還望侯爺準許。」
「衛公子客氣。」陵原一笑,看著衛平道,「有華家灰衣樓一路護送,我亦安心許多。畢竟……」嘆了一口氣,陵原轉頭看著凌奕道,「我凌陽侯府,只有一個小侯爺。」
「謝侯爺成全。」衛平聞言一笑,對著陵原一抱拳,「待得小侯爺準備好了,來城東悅來客棧尋我便是。衛某告辭」
「客棧?」陵原一挑眉,看著衛平道,「既然衛公子不急著回府復命,這些日子不如就主子侯府如何?」
「這……恐是不妥。」衛平搖搖頭道,「我一屆護衛,居于侯府怕是……」
「有何不妥?」陵原抬手打斷衛平的話,「你既要護送奕兒,便是我侯府貴人,況且遠來是客,哪有讓客人住客棧的道理?」
「如此,有勞了。」衛華沒有堅持,點頭道。
等到衛平的身影跟著隨侍消失在拐角,凌奕才抬頭看著陵原,開口問道︰「爹爹,我真的能去麼?」
「可以。」陵原笑著點點頭,伸手模了模凌奕的頭發,說道︰「你同華家少主,是在靜安寺相識的?」
「嗯。」凌奕點點頭,像是在回想當時的情景一般,「當時我遭人暗殺,當時形勢不明,客棧人多眼雜我們便去了靜安寺,便是在那兒,我養傷之時偶遇了華歆。」
「說起來,那日救你之人,為父還不曾謝過。」陵原聞言笑道。
「師叔是受舅舅所托,事了之後便離開了,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再見他一面,想來也是十分有趣的。」凌奕笑著說道,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一般,收了笑容,「不過,師叔他行蹤不定且不喜俗事,即便是找到了,怕也不願意來凌陽侯府的。」
「若是有心,早晚能再見的。」陵原笑著安慰道。
「嗯。」凌奕點頭,抬頭看了一眼天色,伸手抓住陵原的衣角笑道,「爹爹,棋還沒下完呢,我們回去吧。」
「走吧。」點點頭,陵原笑著低頭看了凌奕一眼,牽起他的手,轉身向沁竹院走去。
在他身後,凌奕露出微笑。
他的弟弟,凌陽侯府二公子,凌瑞還在等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太忙,沒有更新,我看看明天能不能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