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甲的一句話,廳中頓時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凌奕聞言一曬,輕聲說道︰「我同三爺相交數年,怎會疑心他?若是疑心他,也不會同你說起此時,直接讓盧飛將你拿下便是。」他語氣柔和,神情懇切,指了指盧飛又說道︰「你認識盧飛,自然也知道他的本事,若是我一聲不響讓他將你拿下,你覺得你還有說話的機會麼?」
滕甲見狀動作一頓,沉默良久才對著凌奕躬身拜了一拜,低聲道︰「是小人魯莽了。」
凌奕不置否,只是轉頭看向盧飛道︰「依大人之見,現在應當如何?」
既然凌奕將此事攤開了來說,明面上兩家自然是不會為了一個莫須有的事情而撕破臉來,這點單看凌奕的同滕甲的反應便知。盧飛在朝堂和江湖之上都有些名聲,這名聲不真的單單是因著那把刀而來的。這些世家貴人之間你來我往的把戲,他心中清楚,因此對弈凌奕將事情推給他的做法,毫不意外。
凌奕不能讓步,至少在明面上他要做出大度而又在意的姿態,無論這件事是不是滕家所為,他都不能急躁。而滕甲,他代表的是滕家一門,是他遠在千里之外的主人,自然也要做到不卑不亢。而無論怎樣,此事兩人都不會開口去商討此事,因此盧飛的存在,便是必須乃至必要的。
盧飛抿了抿嘴,看了看廳中將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眾人一眼,開口說道︰「這血珊瑚上的曾抹有毒藥,現下也還只是懷疑而已,若是沒有,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有,那便要追查是誰動的手腳。」他說著,對因為听了自己的話而皺起眉頭的滕甲抱了抱拳,說道︰「滕家曾在關山一役之中冒死為大齊將士運送糧草,活人無數,這一點不止皇家有感,作為我們這些百姓,亦銘感五內。」
「然而,法理不廢,縱使盧某人敬重滕家,卻也不能因此不顧法理。這血珊瑚本來便牽扯出了一樁人命,現下又能威脅到了小侯爺的性命。」他停頓了一下,看向凌奕道,「這血珊瑚既然是滕家所贈,那便是歸小侯爺所有,盧飛斗膽,想向小侯爺借這血珊瑚一用。」
「所謂何用?」凌奕挑眉問道。
「帶回衙門,府尹大人自會安排人檢驗這血珊瑚之上到底有沒有抹上毒藥。」他說著,又看了看那珊瑚一眼,意味不明。
凌奕沉吟一聲,點了點頭,說道︰「好,這血珊瑚我便讓你帶回衙門,細細檢驗。」
「謝小侯爺!」盧飛向凌奕一抱拳,轉身又看向滕甲道︰「這血珊瑚是滕家所贈,在檢驗結果出來之前,滕家商隊的所有人都要留在京城隨時等待問詢,不知滕管事意下如何?」
「不行!」滕甲听完,斷言拒絕。
他看了看盧飛,又看了看凌奕,說道︰「我此次是奉了我家主人的命令,特意先走一步,為小侯爺送生辰賀禮來的,本來在六月初便應當將這血珊瑚送至凌陽侯府交予小侯爺,回府復命的,卻不想小侯爺奉旨入京,我一路追來才將賀禮奉上。」他停頓了一下,看向主位上的凌奕道︰「小侯爺你是知道我的家主人的,他下南洋向來是定了歸期的,我此次入京同他說過之後,他著我運送一批貨物至刺桐本家,又刺桐港出海,務必要在他離開南洋之前將貨物送到。這貨是半年之前便訂下的,貨金也已交清,若是不能按時送達,那這些貨物便要砸在手里,滕家在南洋的聲譽亦會受損。」
商家,尤其是滕家這般富甲天下的商賈們,往往將信譽看得重于一切。他們以賠本做買賣,卻斷然不會做一點有損信譽的事情。
凌奕聞言同盧飛對視一眼,後者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但若我就此放你們離去,若是查出那血珊瑚上確實被人動了手腳,那又當如何?」
這天大地大,離了京城,那盧飛就是想問,也不知道找誰問去了。凌奕又不似尋常人,他的事情,說嚴重些那便是上達天听的,若是到時候上面怪罪下來,莫說他,就算是京城府尹,也不一定擔得起責任。
就在膠著之際,凌奕開口了︰「此次商隊除了滕管事,還有人以領隊?」
「此次貨物貴重,商隊之中除了我還有京城的管事同行,他行走商道十幾年,想來領隊是沒有問題的。」滕甲思索了一下,看了兩人一眼,說道︰「若是盧大人不放心,我以留在京城之中隨時等候差遣,畢竟事關小侯爺的安危,若是真有人借由我滕家之手謀害于他,便是陷我家主人于不義之中,這等陰險毒辣的小人行徑,不查個水落石出難消我心頭只恨!」
凌奕听了,點頭應道︰「確實,若那血珊瑚真被人動了手腳,這等離間我同滕三爺的毒計,都甚為惡!我們萬不自亂陣腳,做了那讓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小侯爺所言極是!」盧飛見兩人已然有了共識,立刻出聲附和道︰「既是如此,不若請滕管事暫留于京中等候問詢,而滕家商隊則運了貨物先行離去,這般行事,滕管事以為如何?」
「如此便再好不過了!」滕甲聞言立刻點頭應道,轉身正要吩咐同行的滕家商隊什麼,卻徒然頓了一下,轉頭看著凌奕欲言又止。
見他如此,凌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一般,開口道︰「我倒是忘記正事兒了!」他笑著沖裕德揮揮手,朗聲吩咐道︰「快去將東西帶上來。」
裕德躬身應了,轉身向後院走去。
凌奕轉頭沖盧飛解釋道︰「我昨日同滕管事提過,有些東西托他替我運回凌陽,被血珊瑚的事情一攪合,險些忘了。」
此事凌奕之前同盧飛提過,因此他點了點頭,也就不再做聲。
不一會兒,裕德便帶著一群人抬著兩個半人高的箱子走了出來,他走至凌奕身旁,躬身道︰「主子,東西備齊了。」
「清點過了?」凌奕抬眼看了看那兩個箱子,笑著問道。
「清點過了。」裕德點頭應道。
凌奕听了滿意地點點頭,轉頭看向滕甲,沖他拱了拱手,笑道︰「那便有勞了。」
「小侯爺客氣。」滕甲回了禮,轉身招呼身後滕家商隊的眾人將那兩個箱子抬了,太頭看了看天色,「原定了是卯時兩刻城門一開便出城,現在都快辰時三刻了,滕某也該告辭了。」他說著,又看向站在一旁的盧飛說道,「我將商隊送出城後,便會自行返回滕家在京中的滕家會館,盧大人若是不放心,也隨我一道去。」
「我相信滕家人的信譽。」盧飛輕笑道,特意加重了「滕家人」三個字,像是在提醒滕甲注意什麼一般。
滕甲卻像是沒有听出來一般,點了點頭,最後沖凌奕行了禮,說道︰「如此,我便告辭了。」
「滕管事慢走。」凌奕頷首應道。
滕甲聞言轉身吩咐滕家商隊的眾人將那兩個箱子抬了,出了廳門朝前院走去,凌奕在他身後沖裕德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地抬腳追了過去。
待得一行人的腳步聲都听不見了之後,凌奕才轉過頭,對著盧飛說道︰「此事,便勞煩盧大人了。」
「小侯爺客氣,這乃是我的分內之事。」盧飛沖凌奕擺擺手,笑著說道。
「來侯府查案的確是分內之事,但是在明知道那血珊瑚是滕家送的之後,還冒著得罪人的風險,指出那血珊瑚被人動過手腳,卻不是你分內的差事了。」凌奕輕笑一聲,看著盧飛笑道︰「盧大人為我著想,這份心意,我記下了。」
「小侯爺言重了!」盧飛有些受寵若驚地看了凌奕一眼,開口說道︰「小侯爺奉旨入京受封,您的安危關系重大,聖上亦特意關照過府尹大人,今日我若是明知那血珊瑚不對,卻因怕得罪人而不出聲言明,到時候追究下來……」
「無論如何,我凌陽侯府欠你一個人情。」凌奕擺擺手打斷了盧飛的話,他指了指廳中的那株珊瑚,說道︰「你將它當做本分,我卻將它視作人情,各人有各人的看法,盧大人不必在意。」
盧飛听了,想要說些什麼,卻也只是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凌奕見狀笑了笑,轉身吩咐道︰「裕德,你著人將著珊瑚抬了,跟著盧大人送回衙門去。」
「是。」裕德躬身應了,招手喚來了幾個院中的侍衛。
盧飛聞言朝凌奕拱了拱手,說道︰「如此,盧某便先告辭,小侯爺萬事小心。」
「盧大人慢走。」凌奕沖他點了點頭,目送著他轉身離開。
「主子……」在他走後,一直沉默的魏延走到凌奕身旁,低聲稟報道︰「華家少主已經回府了。」
「人呢?」凌奕挑眉問道,腳下卻毫不遲疑地朝後院而去。
「在書房之中。」魏延說著,沉默了一會兒道︰「據無赦所說,華家少主今日心情甚好。」
「是麼?」凌奕輕笑一聲,加快了步伐。
「是,據說是在乞巧市上遇到了一個漂亮的少女。」
魏延的一句話,讓凌奕的腳步生生定在了原地,他轉過頭,臉色陰沉地開口問道︰「那少女,是不是穿著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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