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按娘的意思,這日子就有法過了?若是沒娘這麼一鬧,咱家也不會跟村里人一樣有一台二十兩銀子的碾子,不是?」
沉默的白升金,也撂下筷子,嚇得老太太縮了縮脖子,看他轉身淨手,準備先去上墳,再到廟里上香。
即便沒有鵝毛大雪阻擋,上墳,進廟里上香,那也是男人們做的事,沒有白錦蘇這個女兒的半份兒。
白升山跛了十幾年,今年還是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走進廟里,格外虔誠的點了香,跟著的錦睿,錦遇有模有樣的學著爹爹作揖,磕頭。
「爹,炮仗,我點吧!」
白升山綁好了炮仗,這是往年沒有的一項,往往都是家境富裕的人,到廟里上香,才會準備鞭炮。
「我點,你們站遠一點,炮仗威力大,你們自己不注意,會有危險!」錦睿就拉著錦遇,縮頭縮腦的往白升山後面竄。
叭叭叭的炮仗,讓前來上香的白家人其他人,心生羨慕,這人還真是十年活東,十年活西,白升山家要發了!
「二哥,你們好早!」白升學跟著他爹一起來,尊敬的喚著白升山。
「他二哥,你家錦蘇可真了不得,你啊,要享福了!」白升學的老爹也跟著打招呼,滿口的稱贊。
「二哥,你發達了可不要忘了我們這些親房啊!」
後來的人也說著好听的話。
「哪里,哪里!」白升山覺得身子有點飄飄然,憨憨的笑著,滿口的謙虛,「過了年,到家里來坐,錦蘇帶了好酒回來!」
那些人也客氣的應著,說什麼一定一定。
錦睿看得出來自家爹爹很高興,是這幾年來最高興的一次。
廟里點了香,上墳了回來,白升山坐著,流蘇帶著弟妹,給白升山磕頭,拜年,然後是王氏也受了孩子們一拜。
白升山和王氏也給姊妹幾個都準備了紅包,另外流蘇,錦蘇,錦睿,錦遇也給小愈準備了紅包,一家人和和樂樂的。
本來,過年,也要給白德磕頭的,只是今年大家都很有默契,沒提。
白家也興守歲,一家人圍著柴火爐子,吃著現炸的果子,說說心事,說說明年的打算,出門在外的說說都經歷了些什麼,危險不危險,有沒有新鮮事。
反正大家在一起都圖一個樂子,一個團圓。
小愈在白錦蘇懷里打了三個哈欠,白錦蘇有點不忍心,抱著回了自己的房間,寧音也跟著回來,說她守著孩子,讓白錦蘇再跟家里人聊聊,畢竟半年沒回家,看得出來白老爹還是很擔心。
白錦蘇將自己做的半真半假的說給大家听,幾個人都驚得一愣一愣的,誰也沒想到能掙那麼多錢回來。
當然,白錦蘇只說了個小數目,她有她的考慮。
啪啪啪啪!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白錦蘇怕冷和衣剛睡,就听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心里想著莫不是白老大終于忍不住老太太,帶著人來鬧騰了?
趕忙起來,寧音會武功,比白錦蘇知道的早,並且她從腳步聲分辨出來,來著一共三個人,都是武功了得的年輕男子,應該是主子派來的人!
倒不擔心。
嘎吱,大門緩緩打開,厚重精致的帽子一揭,露出那清風明月般精致的俊臉,是她來到這個世界,最為熟悉的男兒容顏——元楚。
來人一身的白雪,眉毛上也佔著晶瑩雪花,狹長的鳳眸在看到開門人時候,溢出一個風華絕代的笑容,挺拔的身子穿著厚厚的簑衣,一身厚重袍服被雪打的有些凌亂,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元楚又黑了不少,俊臉上帶著幾分難得歡喜。
「很驚訝嗎?」他也不知道自己會這般瘋狂,明明已經決定留在縣城里過年,明明做好打算哪里都不起去,明明今晚要宴請一方下屬,論功行賞,可是他還是將一切事物交代了軍師,還是拋下一切來了!
一路上他不知道她會不會歡迎,不知道她會不會不在家,只是一心想著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能夠見她一面,和她說說話。
雖然,飲了一天的酒,他到現在肚子還是空空如也,胃也在抗議,但是見到她驚訝的小臉,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如此,甚好。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再次听到他約見成熟的聲音,白錦蘇突然就像只卡了殼的槍,說不出話來,平日的能言善辯在這一刻統統失效。
他怎麼來了?
三十晚上,舉家團圓的日子!
他不好好在家過年,怎麼跑到自家家里來了?
心間涌動的喜悅,面容上的淺笑,徹底出賣了她的靈魂。
「快進來吧!」
白錦蘇轉身引路,身後披著衣裳的白升山,王氏,神色各異,落在她和這個突然出現在她家的陌生人身上,白錦蘇不敢想,小臉臊的通紅。
「伯父,伯母好,我是錦蘇的——」未婚夫?丈夫?孩兒他爹?
「爹娘,他是我以前的病人,你們早些去睡,我照顧他就好!」元楚滿目的恭敬興奮讓白錦蘇一盆涼水潑下來,濕了全身,凍了心。
「呃,好!」
王氏推著欲言又止的白升山往正房走,走到半道上,轉過來,小聲問道︰「需要準備廚房的炕嗎?」
白錦蘇責備的拿眼楮瞄元楚,雖然有簑衣,這家伙顯然是騎馬過來的,衣裳肯定濕了,再說,深更半夜的回去,也不安全。
在元楚出聲之前,白錦蘇連忙對著王氏點了點頭,王氏心里明白,這個男子對女兒是不同的,最起碼與那個張鐵明顯的不一樣。
「你咋不讓我問?這深更半夜的見個外男與錦蘇名聲不好。」白升山看著收拾鋪蓋褥子的媳婦,小聲抱怨。
嗦!
「女兒心里跟明鏡似的,還需要你我操心!」
王氏反問一句,抱著被子褥子就去了廚房,果然女兒已經生起了中央的柴火爐子,那男子也月兌了帽子,簑衣,露出他清雅俊朗的五官,王氏心里一顫,回了主屋。
她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娃,那一身的綾羅綢緞看得出是個有身份的人,還有那說不上的通透尊貴。
「錦蘇這娃,哪里認識個這麼出眾的小luo子!」
這話,一不小心就讓白升山听見了。
「咋地?出眾就能深更半夜闖進女方家里來?出眾就能不顧世俗禮儀?招呼不打一個就來?」白升山一肚子的氣,嚷嚷著上了炕,拉過被子只顧著卷自己。
「出眾能種到哪里?」
「能種到御花園嗎?」
「你個老東西,大過年的,你還來勁了,是吧!」
王氏月兌了鞋,跳上炕,壓著白升山就揍,小聲道︰「你嫉妒人家看上你女兒就早說,舍不得姑娘遠嫁,我不笑話你!」
「放你娘的狗屁!」
白升山一把將王氏抱在懷里,捂著被子,一頓折騰,這娘們就是欠教訓!
「咋了?我說的還不對了?」王氏的聲音輕柔的要命,白升山的骨頭都酥了,自然是王氏說什麼是什麼!
白錦蘇默默地騰空大炕,好在廚房做飯,炕還是熱的,鋪上褥子,被子,就準備回自己的屋里。
說實在,她還沒從突然見到元楚的驚嚇中緩過神來,他如此一來,往後她還要怎麼裝糊涂……煩人!
元楚一邊烤鞋,一邊注視著炕邊女子多變的臉色,知道她可能一時間接受不了自己的突然出現。
男女私相授受都是禮教不容的,何況自己這般闖家!
是對女方一家的不尊重。
現在想想白錦蘇父親的表情才算得上正常。
那白錦蘇呢?
她是怎麼想的?
她一沒攔住不讓自己進門,二沒甩臉子給他看,這會兒還親自替他鋪床,他對她來說,也是不一樣的!
元楚樂了,笑得清雅愜意。
白錦蘇瞄一眼笑得跟個傻子似的元楚,暗暗馬上一句︰神經病!越看越覺得他——不順眼。
「是不是寒毒又發作了?」
「你知道!」他的寒毒每逢月圓之夜才會發作,再說,有她寫的針灸療法,每回發作疼的已經沒那麼厲害。
「我餓了!」來都來了,還怕女子給臉色,元楚這次豁出去了!肚子也非常給力的發出咕咕咕的聲音,來配合他。
白錦蘇想給他兩拳,快晚上十二點了,他餓?
「這次是我沖動,讓你為難!要不,我現在鞋子也烤干了,這就離開吧!」還未等的白錦蘇抱怨兩聲,元楚發話了。
以退為進!
白錦蘇拋個鄙夷的眼神,想著這時候還是吃點清淡的比較好,餃子還有,不行就下餃子,又快又省事。
取來三腳,放上一口小鍋,倒上油,扔進幾段蔥花,倒上水,白錦蘇終于有空停下來,坐在元楚對面,仔細的瞧著這個男人!
一身厚重的盤金絲雲錦黑色外袍,衣袖,領口縫著黑色獸毛,看上去比平日的白多了份莊重,威嚴,眉眼是說不出的好看,尤其那雙眸子亮的迷人,幽深幽深黑葡萄似的,閃著咄咄光華,五官越發成熟,眉宇間隱著幾分豪氣,幾分戾氣,幾分尊貴,天庭飽滿是大富大貴之象,視線落在他薄薄的唇瓣,一愣,薄唇——代表著他本性涼薄無情……
心微微一顫。
掃到他骨節分明的大掌,白錦蘇還能記起被它包裹的無力和燙灼之感。
他明明是個月復黑又絕情的人,可偏偏對她——
噗噗噗!
小鍋里的水開了,溢出一些來撒在柴火上,火焰燒的更旺,白錦蘇對上他唇間笑意,轉頭狠狠地掄起碟子將一碟子餃子粗魯的扔進鍋里。
濺起來的滾燙開水,落在他的鼻尖,手背,不一會兒就通紅一片,白錦蘇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
元楚蹙眉,原來溫潤如她,也有生氣的時候。
白錦蘇瞄到他發紅的手背,又有些——眼見著餃子煮好了,白錦蘇先舀了一碗湯遞給他。
「先喝點湯潤潤,等會兒再吃餃子,不然胃會不舒服!」
「呃!」明明很生氣,現在又很溫和,這女人變臉就像翻書一樣,難懂。
白錦蘇將辣椒,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準備回屋。
「等等!」
白錦蘇回身瞪他。
大晚上的不睡覺,元楚,你還能過分點嗎?
「我想和你一起守歲!」
這才是他來的目的,很小的時候,母親告訴他,跟喜歡的人一起過年很快樂,即便沒有錦衣玉食良辰美景都無所謂,這麼多年來,他始終沒有這個機會體會母親所說的快樂為何!今年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沖動。
「真名叫什麼?」
走回來,對著他坐下,白錦蘇拋出一個算得上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明顯,元楚猶豫了,白錦蘇也沒指望他能回答。
「我只能告訴你,我姓楚,楚國的楚!」
她猜的沒錯。
「住在平縣?」
點頭,順便稱贊餃子好吃,不是多艱澀的問題,元楚隨意了許多,繃著的俊臉有一瞬松動。
「做的事,與大河改道有關?」
元楚開始狼吞虎咽,最初,他怕他的身份說出來會嚇壞她。
「過了年開始招工人的時候,到我白家村來一趟,算是對我這頓飯的答謝!」白錦蘇探出身子,搶了他筷子上的最後一個餃子,笑得妖嬈。
終于讓她想到斗地主的好辦法,現在的她,心情出奇的敞亮、痛快!
辱她者,殺!
元楚再一愣,招工人,她知道?
這人,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
不由得想起金伯的話,「那女娃兒家里窮是窮點,但是,爺,您是誰?您未來的女人,還需要出身高貴來彰顯您的尊貴身份?」
答案是不需要。
「答不答應一句話?」
白錦蘇一看到他的俊臉就覺得煩,不是一般的煩,是心煩的煩。
「答應!」復又喝了一碗面湯,元楚本來想好的風花雪月,被這人一點不浪漫的逼問弄得沒了半絲興致,一絲倦意襲上心頭,他隨手月兌了鞋,上了炕,露出白白的襪子。
白錦蘇一張臉羞得通紅,疾奔出了廚房,這個人,當著她的面寬衣解帶,太放肆了!
踩著腳下嘎子嘎子的白雪,嘴角微微上揚,急溜溜的進了屋,躺炕上了,都還覺今晚發生的一切一定是她做夢!
元楚,居然會找到她家里?
這話說出去,鬼也不會相信吧!
看到一旁熟睡的小愈,白錦蘇眼中閃現一抹溫柔。
「楚懷愈,既然做了我白錦蘇的兒子,定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扶著小愈的臉龐,白錦蘇輕輕許下承諾,不管為了什麼,她都得全力以赴——殺出一片屬于自己的錦繡天地!
小女圭女圭像是有感應一般,往白錦蘇懷里偎了偎,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嘴角歡笑。
寧音換個睡姿,還以為白大夫與眾不同,怕還是猜到了爺的身份,才對爺這般好的吧,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
大年初一
王氏起床,有些猶豫,推了推白升山,提醒著,「你去看看人走了沒有,我一個婦道人家總不好意思直接沖進廚房!」
「天亮時候,我听到大門響動,那人應該走了!」
白升山嘟叨著翻個身,想著等會兒讓錦睿,錦遇到爹屋里拜年,敬酒,昨夜沒去已經過分了,今兒再不去,會有人說閑話。
王氏放了心,果然,廚房的炕上沒了人,被子也整齊的疊著,她趁著孩子們沒發現,利利落落的將廚房恢復了原貌。
白錦蘇眼楮一睜,就看到一旁的小愈兒子張著明溜溜眼珠,朝她笑,本來認人家的孩子做兒子她還不好意思,現在全消失了。
「兒子啊,你一歲了,來娘親給你壓歲錢!」順手模著枕頭底下,昨兒爹娘給的紅包是現成的,模了半點,居然沒有?
白錦蘇一骨碌起來,翻開枕頭,哪里有紅紙包著的銅錢,只有一塊孤零零的墨綠色方塊玉佩躺在她放紅包的地方!
遭賊了?
她的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
「寧音,到底怎麼回事?」
「昨夜,那人趁你睡熟進來過一次!」寧音一邊梳頭發,一邊隨意說道︰「我見他沒有歹意,就沒忍心吵你!」
爺的玉佩,價值連城,抵過多少紅包……
沒有得意,沒有欣喜,沒找到紅包的白錦蘇有些失望,道︰「以後我的屋子,除了你,務必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是!」寧音挑眉,白大夫這失望的表情,又不像是裝的,那麼昨夜和現下的她,哪一個才是真的?
「小愈啊,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勉強收下這塊玉佩當你的壓歲錢吧!」
白錦蘇真拿起玉佩掛在了小愈脖子上,繩子有些長,她又挽了幾個疙瘩,總算是漂漂亮亮了,才收進了小兒貼身的衣服里。
心里有些感動,有了那人的玉佩,與小愈也算是一種保護吧!
寧音望著親密無間的母子,不得不說的扼腕,只想大吼大叫大聲嚷嚷︰姑娘啊,你知不知道,這玉佩是調動爺所有勢力的令牌,見令如見本尊,但凡是爺手下的產業,都可以任由您老人家處置的——
就,這麼,這麼輕易,的,送給一個小屁孩!
天理何在?
「寧音,你表情有點猙獰,昨晚做了不好的夢嗎?」白錦蘇一邊幫小愈穿衣裳,一邊笑著打趣。
這個小姑娘,還是太年輕,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可愛!
「白大夫,您真愛開玩笑,我去廚房看看,需不需要幫忙!」寧音拔腿就跑,這個白大夫真是人精,不虧是三爺的克星。
白錦蘇認真地找來紅紙,抱了幾個沉甸甸的紅包帶在身邊,等會兒給爹娘,姐姐,錦睿,錦遇,或者有人來拜年。
白升山點了香,錦睿,錦遇一起磕了頭,將香和蠟燭分散到廚房,門口的香爐里。
錦睿自發的進屋,拿了鞭炮,點著火,扔在院子里,啪啪啪啪作響,錦遇穿著厚厚的棉襖,捂著耳朵躲得遠遠。
新年新氣象。
「爹,過年好!」
白錦蘇拿出一份紅包給白升山,本來不用給長輩發紅包的,白錦蘇算是特例,又朝著玩耍的兩個弟弟,笑道︰
「錦睿,錦遇,快過來領紅包!」
王氏,流蘇听著鞭炮聲也出來,看著白錦蘇居然給白升山也發了紅包,樂呵呵的笑著,再看女兒一切正常,就知道昨夜睡得還好。
「錦蘇,你這孩子就會胡鬧,哪有人給長輩發紅包的啊!」王氏有點嫉妒,奪過白升山的紅包,顛了顛,還真沉。
「大姐,過年好,這是你給你的紅包,過去有你幫著爹娘,以後我們姊妹一定要齊心協力發家致,讓爹娘過上好日子!」白錦蘇當沒看到王氏搶劫行為,對著白流蘇說著感性的話。
「好!」白流蘇秀氣的笑著,也拿了自己給錦蘇的那一份出來,道︰「沒你的多,但也是姐姐的一份心意!」
接下來,白家人陷入交換紅包的奇怪節目。
老白家,老太太一身新軒的大紅棉襖,高高坐在正房的大椅子上,等著孫子們一個個來給她拜年磕頭。
按照白家村的習俗,家里有老人,過年的時候,親房要來斟酒,以示對老人的尊敬,也可看出這個老人在兒孫們心里的地位。
白家村一半的年輕小伙子,現在真給三女乃女乃斟酒。
錦睿帶著錦遇也到三女乃女乃家里斟酒,然後是到爺爺家,村長家,馬蘭花家,再是三叔,四叔,基本一壺酒還不夠,幸好,白錦蘇準備了一個牛皮水囊,錦遇掛在脖子上,既不凍手,又不怕撒。
「老祖宗,錦睿給您斟酒!」三女乃女乃的家里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終于輪到錦睿給三女乃女乃斟酒。
「好好好,錦睿今年一定要什麼得什麼,財源亨通做什麼成什麼!」
三女乃女乃又將她準備好的吉祥話說了一遍,得到老人祝福的錦睿,顯得很高興,有給三女乃女乃斟滿。
老人也沒有推拒,一連喝了三個,又說了些吉祥話,高高興興讓白升學送錦睿弟兄出門,對著白升學叮嚀了一些話。
白升學的老爹見著錦睿來,也忒別高興,再怎麼說,再怎麼厲害,白錦蘇還是自家的孩子,也是尊敬自家老祖宗的!
白老太太一直等著錦睿上門,昨兒孫子沒來磕頭,她本就有氣,現在這樣姍姍來遲,她已經滿是怒火,一邊隨意的應付著親房的小輩,一邊緊緊的盯著大門口。
夫妻一輩子,白德對老太太不可謂不了解,看她連給小輩的壓歲錢都忘了,不得不出聲提醒道︰
「玉雅,爺爺也祝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長成個大丫頭!」
「謝謝爺爺!」玉雅接過紅包,笑呵呵的牽著弟弟回家,娘親說給爺爺女乃女乃磕了頭,回家就有好吃的了。
玉雅一看,女乃女乃似乎不高興,連忙甜甜笑道︰「謝謝女乃女乃!」
錦睿站在爺爺家的大門口,不自覺的整理了一下衣衫,將腳上的泥尋了個棍子剮了個干淨,他怕女乃女乃罵他弄髒了屋里的地,又幫著錦遇也剮了,又將白錦蘇叮囑他的話說給錦遇,也不管錦遇听不沒听懂。
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推門。
白老太太扯長了眼,終于看到矮冬瓜似的錦遇先進了門,嘴角掛起一股陰測測的怪笑,還未等到錦睿進大門,老婆子急忙跳下椅子,飛奔出去,在白德一點沒意識到的當下,撿起事先準備好的竹棍,照著錦遇的小肩膀就揮了過去。
錦遇只覺眼前一黑,一股劇痛從肩膀傳來,小身子已經被人一腳踢飛了。
听到弟弟的哭聲,緊張過度摔了一跤的錦睿沖進來,將一壺美酒 砸在老婆子的額頭,連忙抱起錦遇往家里沖,耳畔是老婆子自覺委屈的咒罵。
「白德,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孫子,你看看,把我砸的都出血了,你看看——白升山你個賤種,賤種——我不活了……」
錦睿一路飛奔,生怕弟弟有個好歹,那老婆子一拐杖可是用了十分的力氣,早知道就听二姐的不要到這里來了。
「二姐,弟弟受傷了,快來看看!」听到錦睿的喊聲,白錦蘇一家人急急忙忙出來。
「遇遇,你怎麼樣?」
「二姐,那婆子一竹棍打在錦遇肩膀上,我都還沒進她家的大門,——她就打了遇遇!」錦睿委屈的一邊哭,一邊大聲說道。
「我再也不叫那人女乃女乃了,我沒有那麼歹毒心腸的女乃女乃!」
在正房里陪著白升學爹說話的白升山,忙跑了出來,疼暈了的錦遇,已經被白錦蘇抱進了自己的屋里。
「女乃女乃不分青紅皂白的打了錦遇!」流蘇對著他一解釋,也跟進屋里。
白老大站在廚房的門口,進也不是,退了不是,他看見了,他老娘照著錦遇的肩膀一棍子打了下去,甚至人家錦遇都沒來得及跟她說上話,她怎麼就能這麼狠心的對待自己的親孫子!
沒打過桂花,狗蛋,是因為自家還有利用價值,還要供她吃,供她喝,供她作威作福,供她擺大小姐的架子!
白升金一陣心寒,錦遇在自家出了事,他這個當伯伯的,還真沒用!
「桂花她娘,我到老二家去一趟!」
張氏早被嚇破了膽,想著老太太遲早一棍子敲在自己身上來!那速度,就是年輕人也追不上,何況是她!
平日里再囂張跋扈也站著個禮字,可今兒無緣無故就將人打了,白升山不說啥,王氏不說啥,白錦蘇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白錦蘇替錦遇檢查了一下,幸虧冬日穿的棉襖,要是穿的單薄,指不定什麼後果,可即便如此,錦遇的肩膀也是一片青紫,可見老太太手下用了多大力氣!
「娘,骨頭沒事,只是傷得重,會很疼,錦遇又小,你多費心照顧!」白錦蘇看了一眼跟進來的白升山,淡淡說道。
「知道了!」王氏抱著錦遇,閃過白升山,出了門。
兒子傷成這樣,她怨,她恨,她想打上門替兒子討個公道,可是她不能,她是人家娶來湊合著過日子的,不是正大光明的媳婦兒,不能!
「孩子她娘——」
這樣不溫不火的王氏,讓白升山很擔心。
王氏頭也沒回,進了正房,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白升山一轉頭,就看到女兒如狼似虎的眼楮,緊緊地盯著他,一陣緊張的同時,又擔心女兒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老娘的事!
「錦蘇,錦遇沒事吧!」
喃喃問出口,在接收到女兒諷刺目光的時候,白升山愧疚的低了頭,「都是爹爹沒用,是爹爹的錯!」
「爹,這事兒與你沒關系,但是錦遇的傷絕不會白受——」白錦蘇逼上白升山浮腫的眼圈,一字一句說的清楚。
「老二,孩子沒事吧,都是咱娘不好,錦遇好好地給她拜年,她不願意就算了,怎麼能打了人,這大過年的,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怎麼想的!」
白升金不請自來,看到盛怒的錦蘇目光一閃,立刻站在白升山身邊,低腰爬弓的解釋。
「大伯,你來的正好,我正有話跟您說!」
白錦蘇過來,一張剛才還殺意凜凜的小臉,立刻變得笑盈盈的,只听她淡淡說道︰「父親,你們都去看看錦遇,我有話和大伯說!」
老太太不是喜歡錢嗎?那她就讓她一毛錢再得不到,還要讓她飽受白眼,苦哈哈仰人鼻息生活!
白升金看了白升山一眼,就這樣被白錦蘇,迎進錦睿,錦遇的房間, 當,門被白錦蘇從里面反鎖,差點撞上白升山的鼻梁。
白升金不知道這個佷女要跟他說什麼,但是今兒不論她拿多髒的話罵人,他都得忍著,畢竟是他理虧在先。
「大伯,請坐,不知道大伯吃過豆腐沒,正好,錦蘇知道豆腐的制作方法,听說李勝利開年不再租地給您,錦蘇想把做豆腐的方法免費教給你和三叔,那豆腐在城里一斤可賣一兩銀子,這樣,雖然地里出產少了,但你和三叔家只會更有錢!」
白錦蘇開門見山,一時間,白升金更不知道她喉嚨里賣的什麼藥!
賣豆腐?
也算是一門營生,可是自古以來,商人地位低賤,不及種地的。
白升金轉頭一想,現在自己理虧,不如先答應,等這件事過了,再做打算。
「賣豆腐真能掙錢?」
「能,初五的時候,我娘要做一車豆腐到鎮里賣,大伯可以讓大伯娘跟著娘去瞧瞧!」白錦蘇從衣袖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里面最少有幾百兩銀子,遞給發愣的白升金。
「錦蘇,你這是什麼意思?」被人打了,還給打了人的人給錢,白升金疑惑不解,這女圭女圭到底啥意思。
「這三百兩銀子,算是我對大伯失去租地的賠償,要是賣豆腐不賺錢,明年,後年,大後年,這一輩子,我每年都會給您三百兩,保證您一家衣食無憂!」
白升金被佷女的大方嚇住了,每年三百兩銀子?還要給一輩子,他從不知道自己這個佷女有這麼大的野心,那麼能掙錢!
「不能,這錢,我如何都不能收,我是你大伯,怎麼能讓你一個小輩養家——」
白升金說什麼都不收,到讓白錦蘇覺得這個人還可以,剛才她親自送銀子過去三叔一句話都沒推辭,就收下了,說初四的時候,三嬸子一定會來幫著娘親做豆腐。
「大伯,就因為是一家人,我家過好了,自然不能忘了伯伯和叔叔,你放心,三叔那里,我早早也送了三百兩,再說,你這樣回去,女乃女乃那一關也過不了——」
大伯娘也怕心里積攢著怒氣,萬一哪天她不在家,或者在家,也不可能萬能到替家里人受痛,錦遇的事,就替她早早敲了警鐘。
「大伯,這一年才開始,沒了多余的糧食,您家里也定會出現困難,這些錢,你姑且收著,等尋著了門路,賺了錢,到時候再說!」
經過白錦蘇再三勸說,白升金終于收下了三百兩銀子,白升山一直在門口等著,看著兩人完好無損的出來,心里一陣酸楚。
「爹,你也別擔心,我知道你內疚,可攤上那麼個女乃女乃,也不是我們能選擇的!」白錦蘇雖然不贊同白升山的不作為,但她沒有怪他的意思。
孝道,孝道,都是這東西在作祟!
走在回家的路上,白升金一想著剛才佷女不氣不怒,既給錢又教自家豆腐生意,就覺得愧疚,一個女女圭女圭都這般明事理,他這個做長輩的,反而讓家不成家,男人不像男人。
心里隱隱作了決定。
「娘,這些銀子,你跟爹也能過一年的舒坦日子,你放心,錦蘇丫頭說了,明年,後年,大後年,只要你活著,她每年都送三百兩的孝順銀子給你!」
白升金到回家,將銀子往老太太眼前一扔,一個一個的取出來,道︰「至于,我和狗娃他娘,我們一家人也不敢讓你再費心,以後就你和爹單過,我們吃蕎面也好,吃野草也好,都是我們自己樂意,與你和爹沒一點關系!」
「怎麼?你這是要分家?你這個無義子!」老太太當即氣瘋了,敲著拐杖又是一通亂罵,這個大兒子什麼意思?
不管她和白德了?
這怎麼能行?
那以後誰給她做飯,做家務,給錢花?
絕對不行。
「白德,你兒子不管我們了!」老太太看著轉眼無情的大兒子,這次是真的著急了,拉著抽旱煙的白德一個勁的抹眼淚。
白德只是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生金啊,你不能不管娘啊——」
老太太扯長聲的喊,白升金連看都懶得看,匆匆回了偏房。
張氏雖然覺著將銀子全部給老虔婆有些可惜,可白錦蘇說了要教她做豆腐,一想到滑女敕女敕的豆腐,可以賣多少銀子,也就不計較了。
日子就這麼過著,初三的時候,白錦蘇特意吩咐寧音到鎮上牽回一輛敞開的馬車,空間很大,可以容納二百斤豆腐,車頭還可以坐人。
初四,一大早,張氏就和玉雅娘也就是白錦蘇的三嬸,相攜來了,兩人都是一身干淨打扮,白錦蘇看著很是滿意,王氏撈出水里發了一天一夜的黃豆,個個飽滿,像個胖女圭女圭。
「大嫂,三弟妹,你們來了!」王氏最想不明白的是錦蘇能將這兩個不對付的人一起找來,急忙上前打招呼。
「二弟妹,你們錦蘇可真能干!」
張氏是個能說會道的,錦蘇的這個三嬸到底是個斯文內秀的人,有看著兩人有說有笑,不由有些緊張。
「三嬸,你看,將豆子放進碾子里碾細,越細越好,做出來的豆腐越滑女敕!」白錦蘇見著玉雅娘落單,急忙拉著她過來。
「煮豆漿的鍋一定不能見油膩,不然做出來的豆腐就會少好幾斤,如果手藝純熟,一斤黃豆能出兩斤豆腐,一斤賣個六十錢,這樣算下來,都要賺四十錢,豆渣還能喂豬,豆漿能喂牛,一舉三得!」
三嬸子有些動心,可是這做豆腐,算是水里刨錢,也要手藝,不然,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血本無歸!
「我怕,我從來沒做過!」三嬸子在白錦蘇面前,終于說出了實話。他家那口子倒好,一算賬就讓她來,可是她真的能行嗎?
「有我這個大師傅在,保證你一學就會!」
白錦蘇看著一旁的張氏已經上手了,說不出的開心,在她看來,這個大伯娘雖然嘴巴快,可做活的能耐也大,應該是學的最快的!
下午一鍋一鍋的豆腐出來,白錦蘇徹底松了口氣,還好多跟三叔多買了幾個盛豆腐的模具,才不至于做出來的豆腐沒地方擱。
妯娌三個,看著白花花的豆腐,喜極而泣,這將是她們以後的營生,誰也不敢動,甚至寶貝一樣護著。
白錦蘇低頭偷笑著出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