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家,大雨就瓢潑而至,潑在地上,濺起一股塵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泥腥味兒,空氣倒是涼爽起來了。
趙明月又去洗了個澡,換上干燥衣服。大家都在等她吃飯了,趙明月被她媽訓了一頓︰「明月,以後不許去河里洗澡,你還是個姑娘呢,不像樣子。」
趙明月笑起來︰「知道了媽,我本來也不想去,被她們硬拉著去的。」
趙明朗說︰「洗個澡也沒什麼,大家都去呢。」
「別人去,那就能去嗎?」胡年春瞪了兒子一眼。
趙明月笑著安慰她媽︰「我以後不去了。」
外面下著雨,還伴有風,煤油燈被吹得搖搖晃晃的,趙明月趕緊拿了個玻璃燈罩罩起來︰「爹,今晚上還要去守夜嗎?」
趙順生說︰「去,得去看著。」
水稻收割回來,放在曬谷坪上晾曬,到了傍晚的時候,人們就會把曬了一天的稻谷收起來,收成一堆一堆的圓錐體,再用葦席或者稻草蓋起來,防雨防露。晚上生產隊會安排人去守夜,這年頭,大家都吃不飽飯,如果不去守著,估計就被某些不守規矩的人全都挑回家去公飽私囊了。
趙明月听著外面的風雨聲︰「下雨天應該沒人偷吧,谷子都濕了,挑回去做什麼?」
趙順生說︰「你以為濕的就沒人要了?窮瘋了,什麼事都干得出來。」
胡年春壓低了聲音說︰「去年割禾下暴雨,輪到羅五看場子,他以為下雨沒人偷,結果早上起來,丟了好幾擔谷。後來汪長福家里吃了好長時間的炒米。」
趙明月滿臉疑惑︰「炒米?」
趙明朗看著妹妹笑︰「偷回去的谷子的濕的,不敢拿出來曬,只能放在鍋里炒干,懂了吧。」
趙明月張圓了嘴︰「還有這樣的?」
「羅五也挺倒霉的,被罰了一擔谷。」胡年春說。
趙明月說︰「那既然都知道是汪長福偷的,干嘛不去找他?」
「當時不知道啊,後來有人發現他們家經常吃炒米,這才估模著是他干的。」胡年春說。
趙順生咳了一聲︰「別說那麼多,趕緊吃飯,吃了飯去看場。」
吃完飯,大雨依舊傾盆如注,電閃雷鳴,一直都沒有停。趙順生和趙明朗戴著斗笠,穿上簑衣,拿上手電筒,這是生產隊配備的工具,去曬谷場看守谷子去了。
趙明月听著門外嘩啦啦的雨聲,不禁替父兄有些擔心。她在燈下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書,想著還是要去看看才行,出得門來,發現母親還在堂屋里坐著︰「媽,你怎麼還不睡?」
胡年春說︰「有點不放心你爸和你哥,這雨怎麼還不停。」
「已經小很多了,不要緊的,爹和三哥都守著呢。」趙明月安慰母親。
胡年春說︰「下雨天就是這點麻煩,坐都沒地方坐。」
要是晴天,晚上直接就睡在場子中間了,但要是下了雨,恐怕就只能在曬谷場上站一晚了。
趙明月說︰「媽,要是不放心,咱們去看看吧。」
胡年春點點頭︰「好啊。」
母女倆找來斗笠簑衣穿上,趙明月提了一盞馬燈,穿上草鞋,照著母親一起出了門。雨已經比剛開始小了很多了,看樣子也快停了。
到了曬谷場,趙明月看見有一個手電的光在晃動,估模著就是自己爹和哥哥在那兒。趙順生打著手電往趙明月這邊照了一下︰「哪個?」
趙明月說︰「爹,是我和媽。怎麼樣?」
趙順生憤怒地說︰「哪個狗日的,在我們過來之前就挑了一擔谷走了,就在最邊上那一堆,收完谷的時候我還檢查過,我來的時候,那一堆的稻草就給掀開了,被舀去了不少,還被大雨沖走了一些。他娘的,真是窮瘋了吧,就吃一頓飯的時間。」
胡年春頓時變了臉色︰「那隊長來看到了沒有?」
「怎麼沒有?我剛到,隊長就到了,一起檢查到的。」趙順生嘆了口氣。
趙明月說︰「沒有線索嗎?既然是偷了谷,又是晚上偷的,說不定地上會掉了有谷子,我們四處去看一下,說不定能找得到線索。」
趙明朗說︰「下這麼大的雨,有也肯定被水沖走了。再說這烏漆墨黑的,倒哪里去找?」
趙明月說︰「那也不一定,能沖到哪里去,等明天天亮了就看得見了,要趕在雞被放出來之前找到,不然被雞吃了就沒有了。」
于是這天晚上,一家人都沒怎麼睡著,一直在等著天亮。要是那個賊沒被找著,這一擔谷的損失就得趙明月家里來賠償,他們家現在連糧食都不夠吃呢,再扣了這一擔,那就要雪上加霜了。
天還沒亮,趙明月就起來了,外面雨已經停了,趙明月跑到曬谷場,開始尋找蛛絲馬跡。其實也挺好確定方向的,他既然是在那個角落里偷糧食,那肯定就是那個方位的人家,偷糧食的人不可能舍近求遠,趙明月篤定那人沒這個力氣和智商,況且時間上也不夠他去故布疑陣,尤其是還要避開眾人的視線。
趙明月果然發現了痕跡,因為是夜里做賊,不敢點燈,走路看不見,又是做賊心虛,肯定有些慌亂,谷子撒落下來是很正常的。
趙明月趕緊叫來趙明朗,兄妹倆沿著撒落的谷子一路找過去,結果就找到了汪長福家門口,趙明月笑了起來︰「果然還是他呢。去年嘗到甜頭了吧。」
趙明朗說︰「我們進去問?」
「別,趕緊去找隊長來。要快點。」
隊長還沒到,汪長福家里就開門了,汪長福看見趙明月,愣了一下︰「明月來我家做什麼?」
趙明月笑眯眯的︰「找點東西。」
趙明朗已經領著趙順生和隊長沿著谷子一路找過來了,汪長福的臉色頓時有些不自在,汪秋蘭的媽唐九妹也出來了,正提著雞籠出來放雞。趙明月說︰「九嬸,等下再放吧。」
唐九妹一臉干瘦,臉色蠟黃,整個人如同吸食鴉片的人一樣,此人是個仙娘婆,也就是專門裝神弄鬼的,不過運動之後,迷信活動全都被禁止了,唐九妹也就失去了神秘,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了。她愣了一下︰「干什麼?」
汪長福說︰「什麼干什麼,趕緊放你的雞。」他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所以趕緊走過去幫忙放雞,好讓雞去消滅罪證。
但是隊長已經走到他家門前了,那些灑落的谷子雖然不多,但是足以成為證據。隊長站在汪長福家門口︰「長福,忙呢?」
汪長福趕緊堆上笑臉︰「隊長,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隊長的臉嚴肅起來︰「長福,昨天晚上我們生產隊的谷子被人偷了,偷了還不蓋好,把剩下的都沖走了不少。」
汪長福的臉有些僵,嘴角抽了抽︰「誰、誰啊,那麼大膽子?」
隊長看著汪長福︰「我看見那谷子一路從曬谷場撒到你家門口來了,所以我現在要去你家檢查一下。」這年頭沒什麼法律意識,隊長按說也沒什麼搜查權,但是他說要去,汪長福也不敢攔他。
正說話間,汪家的幾個子女都出來了,大大小小站了一門口,他家生得也不少,一共有六個。汪秋蘭的頭發都沒梳,蓬頭垢面的帶著弟弟妹妹堵在門口。隊長進門去,汪家全家人都跟豺狼一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看。
趙順生和趙明朗也跟著進去了,趙明月站在門外沒進去,汪秋蘭看著趙明月,咬著牙說︰「趙明月,你什麼意思?」
趙明月說︰「沒什麼意思,隊上昨晚上丟了谷,我根據線索來丟失的谷。」
「那你就找到我家來了?」汪秋蘭眼楮里噴著火,幾乎想把趙明月給燒死。
趙明月說︰「我對事不對人,只找證據,並不針對任何人,要是你們沒有偷,那就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
趙明月在外面等著,然後听見趙明朗大聲說︰「找到了,就在這里,谷還是濕的。」
汪家人臉色全都變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