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天空高且遠,若有白雲,人在地上仰頭看,就會感覺那些白雲是在低空飄著,好似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得著。
齊蒙雪山就在遠處,山巔一直在雲層之中,讓人窺見不得其真貌。
更遠方,草場廣袤無際,若是縱馬在其中,不知會有多暢快。
鐵甲軍本是在與東齊對峙,雪山以北的山地里,駐扎了幾萬的兵馬。
然而,在秦箏受傷之後,東齊的兵馬卻是忽然退了,毫無征兆的,也沒人知道怎麼回事兒。
金舟率兵追擊上官鐸,他們一路進入山地,然後越境轉回東齊。
這路線,他們肯定是早就探測好了,一路毫無阻礙,在後面追擊也相當困難。
他們進入東齊,金舟又追了一段路,後來發現他們已經到了東齊的地界,隨後快速調轉馬頭返回。
畢竟他帶的人不多,若是東齊有埋伏,他們都得死在這兒。
一路返回雪山大營,連續幾天沒合眼的金舟想見見雲戰,結果在大帳前被攔住。雲戰誰也不見,而且,他也兩天沒出來過了。
長嘆口氣,金舟小聲詢問秦箏的情況。
守門的兵士搖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反正現在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金舟模了模鼻子,最後轉身離開,他還是去找顧先生商量商量吧。
沒錯,這大帳里確實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因為秦箏還在昏睡當中。
所幸的是,她的高燒已經退了。
雲戰一直在照顧她,不停歇的用冷水給她擦身降溫,這才使得那嚇人的高燒退下去。
但她現在不醒,仍舊是昏迷的狀態,也讓人很擔心。
給她換藥,雲戰親自動手,揭開紗布,鎖骨處的傷口露出來,盡管兩天過去了,可是她的傷口愈合的卻不太好。她本就不是容易愈合的體質,受了這麼重的傷,好起來也很緩慢。
這種情況可不太好,愈合的太慢,這皮肉可是容易感染。
換過藥,雲戰終于起身離開了大帳,一直守在另一邊的小桂終于得以走到床邊看看秦箏。
雲戰出來後,直奔醫帳,他要找司徒先生,讓他盡快的調配出能讓傷口快些愈合的藥物。
大帳里,小桂坐在床尾,抬手輕輕的給秦箏整理被子,卻瞥見秦箏腫起來的腳腕。鼻子一酸,眼楮被淚水糊了,秦箏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
那天的事情,小桂已經有點記不清了,現在回想起來,除卻漫天箭雨,還有滿地的尸體,順著大雨流淌的血水。
身子不禁一抖,小桂晃晃頭,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抬眼看著秦箏,她的臉上那些傷口已經腫脹著,看起來可憐極了。
五年了,小桂想想,除卻在陵墓里那時一直很快樂之外,出來之後好像這生活隨時都伴隨著危險。
可是,不得不承認,出來之後的日子更快樂。尤其秦箏有了雲戰,相信,她便是受這些傷也是無悔的。
小桂的想法是對的,就是生活隨時伴隨著危險,秦箏也是願意的。
那陵墓是個堡壘,同時也是個牢籠,沒人會願意在那里面過一輩子。情願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就是水深火熱也快樂。
司徒先生依據秦箏的體質調配好了藥,能更快的促進她傷口愈合。
藥確實有效果,用上兩天,秦箏身上的傷口都開始消腫了,但相比較其他人,她還是慢了很多。
慢沒關系,只要能愈合,就讓雲戰稍稍安心了。
連續幾天了,這軍中的事雲戰都沒過問,一群兵將自主商議,軍中一直很平靜。雪山以北也沒再起風波,東齊也撤兵了。
與東齊發生沖突,皇城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而且,後續部隊遇到埋伏,雲戰的王妃秦箏身受重傷的事也一並傳了回去。
雲錦昭當即從國庫調出大批白銀用作軍資,還有少不得的糧草,著人即日啟程送往西南。
這護送軍資的人選,雲錦昭權衡了一下,最後覺得由兵部的人護送合適,但還沒等下旨,楚桓卻進宮毛遂自薦,這任務,他要做。
雲錦昭心下是明白的,但最後還是成全了楚桓,由他作為朝廷代表,送去軍資。
即日啟程,楚桓也離開皇城,軍資數目重大,這任務也很艱巨。
這邊還在路上,西南雪山大營,雲戰終于走出大帳,見了營地所有的兵將。
將近十天沒見到雲戰,這一看到,他這些部下都略微驚詫,雲戰可是明顯見瘦。本就五官深刻,如今更是稜角分明。
沒人敢詢問秦箏的狀況,因為都知道,秦箏一直到現在還昏睡著呢。
所以,有很大的可能不會再醒過來,人人心里都清楚,可誰也不敢說。這若是被雲戰听到了,他會怎樣很難猜測。
小桂也一直沒離開過大帳,趁著雲戰出去的空檔,小桂端來溫水,給秦箏擦身體。
沒辦法洗澡,這天兒也越來越暖,秦箏昏睡不醒,就只能給每天擦一遍了。
秦箏身上的傷口都好了很多,結痂的結痂,消腫的消腫,情況還不錯。
半個月啊,這眨眼間都半個月了,可秦箏一點醒過來的意思都沒有。
小心的擦拭著,小桂不住的看向秦箏的臉,臉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但她的雙眼也一直是閉著的。
「小姐,您听得見奴婢說話麼?要是听得見啊,就睜開眼楮看看奴婢。」跟她說話,但也注定只能是自言自語,秦箏不會應答。
擦秦箏的腳,扭到的那只腳還腫著,但比前些日子要強很多。小桂小心的給擦拭,卻發覺秦箏的腳動了一下。
一愣,小桂扭頭看向秦箏的臉,眼楮還是閉著的,但眼睫毛在動。
「小姐?小姐你醒了?」一下子沖過去,睜大眼楮盯著秦箏的眼楮,眼睫毛的確在動。
扔下毛巾,小桂轉身跑出大帳,去找雲戰。
這邊床上,秦箏的眼睫毛的確在動,眼皮下,眼珠也在轉動,眼皮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不消片刻,挺拔的身影由帳外快步走進來,幾乎只是兩三步,就奔到了床邊。
「秦箏?」彎身看著秦箏,雲戰低聲叫她。
秦箏沒回應,但眼皮下,眼珠轉動的更厲害了。
抓住她的手,雲戰坐下,不眨眼的看著她,視線專注。
帳外,不知何時也匯聚了一群人,听說秦箏要醒了,這不都跑過來了。
「秦箏,听得見我說話麼?」握著她的手,雲戰繼續低聲的和她說話。他只要一說話,秦箏的眼珠就會轉的更快。
「若是听得見,就醒過來看看我吧。」輕輕地模了模她的臉,雖是有結痂的傷口,但擋不住沒受傷之處的女敕滑。
秦箏是听得見雲戰說話的,但是除卻他的說話聲,還有刷拉拉的雨聲。大雨傾盆,澆的眼前什麼都看不見,轟炸的腦子也嗡嗡響。
但雲戰的聲音也逐漸清晰,最後,他的聲音蓋過了大雨,佔據了她大腦的全部。
眼皮顫動,秦箏終究費力睜開了眼楮,入眼的是一片白茫茫,刺得她又閉上了眼楮。
「秦箏。」雲戰又在叫她,而且這次的聲音就在她頭頂。
再次睜開眼,秦箏微微眯著眼楮,逐漸適應了光線,也看清了眼前的那張臉,是雲戰。
嘴唇動了動,她想叫他名字,可嗓子發不出音兒。
「醒了?」眼眸劃過笑意,雲戰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真的醒了。」
說不出話,秦箏想握他手,但根本用不上勁兒。手指動了動,踫著了雲戰的手指。
「醒了就好。想不想吃東西,一會兒讓人給送來。哪兒疼?告訴我。」低聲的說著,他的語氣也格外的柔和。
「疼。」用氣息說出一個字兒來,秦箏忍不住想咳嗽。月復部緊繃起來,疼痛也跟著來了,讓她硬生生的將咳嗽給憋了回去。小臉兒瞬間紅的發紫,憋死她了。
撫著她月復部,雲戰在外力上也幫不了什麼忙,她全身的傷,根本沒辦法上手。
「水。」繼續用氣息說著單個字兒,她就像那得了哮喘晚期的人似的。
雲戰立即拿水,小心的喂給她。
水順著嗓子滑下去,吞咽時胸腔疼得很,這個時候她才有感覺,她全身都疼。
「顧尚文呢?」終于能發出一些聲音,但沙啞的不得了。
「他沒事。」模模她的頭,雲戰的視線一刻不離開她。
「那就好。上官鐸、、、他朝我射的箭。」回想起來,秦箏呼吸略顯急促。現在,上官鐸是她的第一仇人。
「噓!告訴我,你哪里疼?」不想讓她想起這個,雲戰轉開話題。
「哪兒都疼。」說起這個,秦箏一癟嘴,委屈的很。
「一會兒你該吃藥了,吃過藥就能緩解很多。不過,你還是得先吃些東西,這段時間你除了吃藥什麼都沒吃。想吃什麼?」看著她那小臉兒,傷痕累累的,雲戰的語氣愈發柔和。
「什麼都成,我也覺得餓了。而且,我沒一點力氣。」想抬手,但是根本抬不起來,可見她有多虛弱。
拉著她的手抬起來,雲戰低頭在她的手上親了親,「醒過來了就沒事兒了,接下來,要好好休養。」
「嗯,不過,你得陪我。」頭昏腦漲的,她還想睡覺,但是又想一刻不停的看著他。
「陪你。」幾不可微的點頭,雲戰一諾千金。
「雲戰,你瘦了。」而且瘦的十分明顯,看來,她一受傷把他折磨的夠嗆。
「沒關系。」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臉頰旁,也就這樣才能更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生機。
「過去幾天了呀?還有,小桂呢?你的那些兵,死了多少?」那天的情景重回腦海,秦箏覺得,肯定損失了不少人。
「小桂沒事。別想那麼多了,你還是多多擔心擔心你自己的身體吧。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方,到時,恐怕會留疤。」這小臉蛋兒,要是留疤,太可惜了。
「留疤了你不喜歡?」雖然她不喜歡留疤,但能活下來已經是大幸了。
「喜歡。」這次沒反對她,雲戰很少會這麼平和的附和她。
「那就不用擔心了,留疤就留疤了,只希望別太猙獰。要是像曹綱那樣兒啊,我還是弄一面具戴上吧。」她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只希望別太丑陋。
「臉上還成,沒什麼事兒。」想模模,但是又收回了手,若是模壞了,就真留疤了。
「我能猜的出來,當時在荊棘叢中狂奔。衣服都被劃破了,腿上的傷更多是不是?」試探的想動一動腿,但是根本沒力氣。而且,右腳腳腕疼的不得了。
「嗯。」小腿幾乎沒有完好無損的地方。
「唉!可惜了我一身細皮女敕肉了。」啞著嗓子嘆息,秦箏閉上眼楮,不想再睜開了,沒力氣。
「先別睡,吃過飯吃過藥再睡。」模她的眼睫,粗礪的手指很有效。
「討厭。」撅嘴嘟囔,最後還是睜開眼,看著他,這身上的疼痛好似都消減了很多。
喝了一碗粥,又喝了兩碗藥,最後一口咽下去秦箏就閉上眼楮睡著了。她這初初醒來能堅持這麼長時間,這精神力已經很不錯了。
她醒過來,雲戰徹底放心了,只要能醒,就證明她能完全好了。接下來,只要悉心照料好好休養就可以了。
這營地里緊張的空氣也終于得松綁,又能將全部心思放在對付東齊了。
東齊沒有動靜,但鐵甲軍卻沒松懈,將雪山以北的山地全部封起來,看見鳥類一概射殺,當真是不讓一只鳥飛過到這邊來。
嚴陣以待,這邊皇城的軍資隊伍也抵達了大營。沒想到當今相爺會親自來,也讓所有兵將都驚訝了下,看來當今皇帝還真是如傳說當中的那般寬厚。
楚桓抵達,日夜趕路,他這不會武功的人看起來也有些疲色。
雲戰出營迎接,兩人見面,憑空的,這氣氛似乎有點不尋常。但若說到底哪里不尋常,旁人又看不出來。
下馬,楚桓走過來,清雋的面龐上波瀾不驚,他就像一湖靜水。
「九王爺。」拱手,楚桓的動作很灑月兌。
雲戰拱手還禮,「楚相請。」
隨後二人並肩走進大營,便是楚桓個子也不矮,但他比較清瘦,在雲戰身邊,他看起來就更瘦削了。但瘦削歸瘦削,他氣質獨特,這份氣質卻是沒辦法被雲戰壓制住。
「九王爺,听說王妃遇襲受傷,現在情況如何了?」走了一段路,楚桓終于開口問道。
雲戰目不斜視,「傷勢很重,所幸現在已經清醒了。」
楚桓微微垂眸,遮住眼里的情緒。
雲戰雖是沒看他,但是,卻是感覺到了些什麼。對于敵人,他的感覺一向很準。楚桓不是敵人,但,在某些方面也很容易成為敵人。
但那又如何?秦箏是他的王妃,這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雲錦昭送來的軍資很龐大,比之雲贏天可是大方許多,各種軍備都很多,是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雲戰一概接收,但並沒表示感謝,他那張冷面,就是說出感謝的話來,也沒誠意,所以干脆不說。
大帳里,秦箏依舊還是躺在床上不能動的情況,但外面發生的事情她可是都知道。因為,她有一個小喇叭,知道她悶,整天的給她找新鮮事兒解悶兒。
「楚桓來了?他一相爺,不在皇城處理國家大事跑到西南來干嘛?」一听說楚桓來了,秦箏挑起眉尾,他就是那種適合在朝堂上玩弄權術的人,跑到邊關干嘛。
「來送軍資啊。幾百車,真金白銀,還有糧草。」小桂遠遠地瞄了一眼,好多好多。
「他來送貨的!大材小用了。」微微搖頭,連帶著鎖骨又開始疼,她立即停住搖頭。
臉上傷口的痂愈近月兌落的狀態,乍一看啊,她臉上就好像落了幾只蒼蠅。
「奴婢覺得這不止是送貨這麼簡單,應該是表示皇恩浩蕩。」坐在床邊給一粒一粒的剝葡萄,小桂一邊道。
「嗯,你猜測的對。不過呀,十皇叔這手筆確實很大,鐵甲軍不賣命都對不起他割的那些肉啊。」這回,可得豁出命來保家衛國了。
「但皇上也是真的寬厚,比那個已經去西天的,強多了。」不敢大聲說,小桂壓低了聲音,順便將葡萄放進秦箏的嘴里。
眨眨眼,主僕倆想法一樣。
「這葡萄好吃,再給我幾個。」伸出手,手上的傷痕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小桂將剝除籽的葡萄放在她手里,十分細心。
往自己嘴里放,她現在除卻一箭穿骨的傷口和扭傷的腳腕沒好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好的差不多了。
「真好吃。」幾粒一塊塞進嘴里,撐得臉蛋兒鼓鼓的。
「小姐,你不能吃太多,否則可能會拉肚子。」水果雖然好,可還是有點涼。
「再給我幾個。」嘴饞,她這些日子天天吃藥,自己都覺得滿身藥味兒,連呼出的氣息都是藥味兒。
又給了幾個,小桂看她嘴饞,她也是不忍。受了這麼重的傷,連好吃的都不能吃太多,著實夠可憐的。
就在此時,雲戰從帳外進來,小桂立即起身讓開。
嘴里還有一粒葡萄,秦箏歪頭看著走過來的人,立即含糊道︰「快來快來。」
走在床邊坐下,雲戰眉峰微蹙的看著她,「少吃些。」
含著那粒葡萄,秦箏糾結著臉痛苦道︰「我要將我修煉千年的內丹給你,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說完,葡萄粒頂在牙齒間,這就是她的‘內丹’。
無語,雲戰搖搖頭,然後俯身去接她的‘內丹’。
他吃進嘴里,秦箏翻著眼皮,喉嚨發出嘔嘎的聲音,那是掛掉時的聲音。
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淘氣。別玩了,楚相來看你了。」沒錯,帳門口,楚桓就站在那里。
「嗯?」扭頭看過去,果然,是楚桓。
「楚相爺,許久不見,看我是不是變化很大?」剛剛她那拙劣的表演都被人看見了,秦箏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受傷一次,臉皮也變厚了。
走過來,楚桓的臉上鮮少的有些微笑,「看來王妃恢復的很好,真是大幸。」
「是啊,差一點就見閻王了。」自己也嘆著,她曾距離死亡那麼近。
「大概閻王也不敢收留王妃。」如此鬧騰,說不準將閻羅殿都鬧騰塌了。
秦箏眨著眼楮點頭,「我覺得也是。閻王爺見我這麼嬌小可憐,冰雪聰明,所以就放我回來了。」
「還有這麼夸自己的。」雲戰捏住她鼻子晃了晃,對她,他是無奈。
「你不承認?不覺得我冰雪聰明嬌小可憐?」揚眉看著他,便是她站不起來只能躺著,那模樣也生動。很難想象,她被發現時,那毫無生命力的樣子。
「聰明,可憐。」不得不承認,雲戰這話說的明顯違心。
撇嘴哼了哼,轉眼看向楚桓,「楚相爺你看見了吧,有他這麼氣我我還能頑強的活過來,這生命力是不是很強盛?」
楚桓點點頭,他這般配合,讓秦箏心情很好。
雲戰握著她的手,十指緊扣,她那小手兒完全在他掌握當中。
「楚相爺,您都送來什麼寶貝了?除了白銀,就沒有點兒珍珠瑪瑙之類的?」錢,誰都喜歡,秦箏更是喜歡,盡管她不喜歡往身上掛。
楚桓微微搖頭,表示沒有。
「我都受傷了,十皇叔居然都沒給我點兒慰問品,實在不夠意思。」撇嘴,她不滿。
「還想要慰問品?我接連伺候了你半個月,這還不夠?」雲戰可是從來沒伺候過人,這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你不伺候我誰伺候我?不過你心疼我我挺滿意的。我記得,我好像還看見你哭了。」依稀的記得,她看見他滿眼水光。
「心疼是真,哭了,那是不可能的。」不承認,堅決不承認。
「鬼才信。不承認拉倒,反正到時我滿世界宣傳,你全身張滿嘴也解釋不清。」哭了就是哭了,她絕沒看錯。
「放心,到時沒人會听你說。」戳了戳她腦門兒,雲戰的話沒人敢不听。
「你行。」瞪眼,秦箏冷哼。
「嗯,我知道。」一向很行。
「你、、、哎呀,我好疼啊!」說不過,秦箏立即使用最管用的招數,喊疼。
「哪兒疼?」果然,雲戰馬上就換了態度。
「哪兒都疼。被你氣的,全身的傷都疼。」耍賴,百試不爽。
明明知道她是撒賴,雲戰也沒辦法,不再吱聲,只是握著她的手。
楚桓看著,這種場面確實不太適合在旁邊。
便是吵架,在外人看來那也是在秀恩愛。
大營的將領仍舊死守山地,雲戰已有許多日子沒親赴,此時秦箏的傷勢好了許多,他也須得去瞧瞧。
去時邀請楚桓,楚桓還未答應,半靠在床上的秦箏就出聲了,「他又不會武功,你讓他去不等同于讓他歷險麼?」言辭之間,頗有瞧不起的意思。
她這種話,楚桓還真沒辦法反駁,因為他確實不會武功。
雲戰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秦箏,秦箏無辜以對,她又沒說錯話。
「是我考慮不周,楚相在這營地休息吧。若是無聊,可以讓衛兵帶你去四處轉轉。草場廣袤,牛羊成群,皇城沒有的美景。」雲戰一字一句的說著,但那語氣很冷硬無溫,這听起來,就好像有攆人的意思了。
秦箏眨眨眼,然後點頭,「風景確實很好,我這就是身體不便,否則我也想去轉轉。」
楚桓微微點頭,「多謝九王爺。」
「九王爺,您啥時候回來呀?」也跟著叫九王爺,秦箏靠坐在那兒無聊的很。雲戰要不在,她就更無聊了。
走過來,于床邊坐下,雲戰抬手撩開她臉頰旁的發絲,「很快。」
「希望如此。」盯著他,秦箏不敢隨意動,那模樣更是可憐。
「听話。」撫著她的臉,雲戰傾身在她的唇角親了下,秦箏不禁眯起眼楮。
臉上的痂都落了,但仍舊有印記,印在那白女敕女敕的臉蛋兒上,幾分不和諧。
「那走吧,拜拜。」揮揮手,她還是不舍的樣子。
雲戰起身,看了楚桓一眼隨後走出去,楚桓也離開大帳。
「哎呀,我的**好疼啊。」看著他們都走出去,秦箏長嘆口氣,她想躺著。
一直站在一邊的小桂跑過來,扶著秦箏躺下,將她的發絲拂到一側,「小姐,你是不是悶了?」
「嗯。」懶散的回答,秦箏確實很悶。自她醒來後,她已經在這床上躺了十天了,再加上昏睡不醒的那十幾天,已經二十多天了。她要發霉了,再不下床溜達溜達,她估計自己就爛了。
「沒辦法,小姐你現在不宜下床。」小桂也沒招兒。
「這床上吃床上拉的,我還真成了殘廢了。小桂啊,不如你去把輪椅推來,先試著推我在帳里轉轉。好些的時候,再出去。」沒有雲戰陪著她,她真的很無聊。
小桂眨眨眼,然後道︰「那奴婢去問問司徒先生。只要司徒先生說行,奴婢就把輪椅推來。曹護衛這幾天將輪椅重新打磨了一遍,還將軟墊套在了上面,就想著給小姐您坐著解悶兒呢。」這軍帳里也沒人敢隨意進來,曹綱自從來了,就見過秦箏一面。
「成,你去問吧。司徒先生那天就說,我可以下地轉轉了。但雲戰不讓,非得讓我窩吃窩拉。」她那時身體殘廢時也沒這麼邋遢。
小桂忍不住笑,「王爺也是為您好,怕您一下地太激動管不好自己。」
「你這丫頭說的還挺含蓄,雲戰說我只要下了床就會得意忘形。」難听的很。
「小姐有王爺真幸福,您呀,也就別埋怨王爺了。您不知道,您說的這些在奴婢听來都覺得羨慕。」坐在床尾輕輕的給秦箏捏腿,小桂一邊道。
「怎麼,你和李毅就不會說這些啊?」按理來說,情人之間都會這樣打情罵俏的。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嘛!
小桂垂下眼楮,沒接話。
「怎麼了你?出什麼事兒了?你要不說,我可看了啊。」看著小桂,秦箏覺得這倆人是情路出問題了。
「這段時間,李將軍都在自責中。要不是他領導不力,小姐您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奴婢也沒去看過他,奴婢覺得,要是李將軍不是一直在保護我而忽視了小姐,小姐也不會遭此劫難。」說起這個來,她和李毅都自責。
「和你們倆有什麼關系啊?顧尚文還說怨他呢。我這出現了點兒意外,我周圍的人都得怨自己是不是?真沒勁,我都沒怨你們,你們倒自怨自艾上了。」搖搖頭,她受傷和任何人都沒關系。她心里清楚,她這是救了別人,然後老天在懲罰她而已。所幸的是,老天沒那麼心狠手辣,饒了她一命。
這也側方面的證實,天意不可違,違了就得遭懲罰。現在她接受,還得感謝老天饒了她一命。
所以下回啊,要是再看見誰有難,她可得掂量掂量了,不會再隨意的說出口了。
但她也只是這樣想而已,若是真有一熟人站在她面前,被她看到有劫難,她還是會說出來。
小桂依舊很落寞,「李將軍本想親自見小姐您請罪的,但是王爺說您還沒痊愈,不能打擾。」
「嗯,他現在不讓我隨便見任何人。和楚相爺說幾句話,他都會用他那眼楮給我施壓。」別以為她沒看到,動不動的就用眼神兒瞟她。
「要說楚相爺啊,也確實挺怪的。看起來很清冷不愛理人,但很愛听小姐您說話。」不過也是,秦箏說話好玩兒,別說別人,她也喜歡听。
「是麼?我看他就是啊,整日用心計太多,自找虐,放松放松。」不過楚桓這人在秦箏來說還是不錯的,這人胸有大乾坤,盡管很年輕看起來又愛裝老成。
小桂搖搖頭,「奴婢覺得,楚相爺是真心想跟小姐您交朋友。」
「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麼?趕緊給我捏腿活動下筋骨,我要下床。」趁著雲戰不在,趕緊下床透透風。
曹綱推著輪椅進了大帳,然後和小桂攙扶著秦箏從床上下來。
疼還是疼,但秦箏能忍住。由後背到鎖骨,悶悶的疼,不敢有大動作。
輪椅的座位和椅背都套上了軟墊,純棉花,柔軟的很。
坐下,秦箏微微蹙眉,許久沒坐著了,這麼一坐著感覺內髒都移位了。
整張臉糾結,秦箏閉著眼楮忍了一會兒,才算好一些。
「小姐,您覺得如何?」曹綱站在一邊看著秦箏的臉色發白,覺得可能不太好。
「還成。來,推我在帳里轉轉。」右腳翹起來,扭過的地方還沒完全好。腳踝處稍稍有些疼,不敢落地。
曹綱動手推著輪椅慢行,大帳的地面鋪著沙土,很平坦,輪椅不會顛簸。
「真好,這樣我覺得自己還活著。」總在床上躺著,真像廢人。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過了一個月,小姐您別著急。」曹綱這勸慰人的方式更為有效。
「是啊,著急不了。我也知道,但是總在床上躺著不能動,我又不是癱瘓了。能活動還是得活動,只是不能太逞能。」道理都懂,但關鍵是雲戰不讓她做。
「小姐說的都對,既然道理都懂,那就更應該小心些。若是這時沒休養好,以後可是會留下後遺癥。」曹綱接著道。
「什麼後遺癥?」這,秦箏倒是不懂。
「很多。比如身體一有不舒服,傷口就會疼。待得年紀大了,半邊身子不能動。還有您的腳踝,扭傷也很嚴重,若是不養好,將來可就成了跛腳了。」曹綱不乏夸大,但絕對是為了她好。
一听,秦箏微微皺眉,她可不想半身不遂或是跛腳。
推著輪椅轉回來,正好有人進來,不是別人,是楚桓。
雲戰已經率兵出發了,楚桓送走他便回來了。
進來便瞧見了秦箏坐在輪椅上糾結著臉,「怎麼下床了?是不是還不舒服?」
秦箏搖頭,「曹綱說我可能會變成跛子,還能半身不遂。」
楚桓也擰眉,看了一眼推輪椅的曹綱,然後道︰「既然後果嚴重,就還是上床躺著吧。」
「我要爛了。」不樂意。
「躺著只會不舒服,不會爛了。」儼然,楚桓不會夸張。
「楚相爺,您別這樣成不?你能走能跳的,不理解我這整天躺在床上的人的悲哀。」長發散亂,包裹著她的小臉兒,看起來可憐兮兮。
楚桓果然不再說話了,她這可憐的模樣最能打動人。
曹綱又推著她轉了幾圈,最後推至床邊,不再繼續推她了。
沒辦法只能上床,由小桂和曹綱扶著,楚桓在後將輪椅撤走。
一**坐到床上,秦箏立即糾結起整張臉,好疼啊!
「又疼了?」小桂看她那表情就覺得是又疼了。
「還好還好。」翹著右腳,襪子也沒穿,那腳丫子就亮出來了。
對于曹綱,秦箏無需掩飾,在陵墓里,她胯骨那兒的釘子還是曹綱拔出來的呢。對于秦箏來說,曹綱就是哥哥。
而楚桓就不一樣了,一眼看到了秦箏的腳,他立即避開視線,十分君子。
秦箏不在意那麼多,挪上床,然後躺下。
「屬下先退下了。」曹綱推著輪椅離開,這東西還是別放在這里,若是雲戰突然回來看見了,肯定會不高興。
小桂給秦箏整理好,看了看楚桓,她最終還是沒出去,但退到了遠處。
看著楚桓,秦箏嘆口氣,「楚相爺,這麼一段時間沒人給你喝加料的茶水,你是不是想喝了?」
在床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楚桓面色平靜,「希望王妃能盡快痊愈再給在下煮茶。」
「切,你這氣人的法子可是損,明知我現在下不了床。」不禁生氣。
「王妃的精神狀態很好,身體恢復會慢一些。不過,精神力要更強大,念著你很快會好,就肯定會在短時間內好轉。」說了一串的話,楚桓很少會一口氣說這麼多。
眨眨眼,秦箏點點頭,「這話听著順耳些,當你夸我了。」
「王妃更勝須眉。」這句話是真的,她真的比他想象的還要強。
抿嘴,秦箏自然得意。其實她心里覺得,若是沒有雲戰,她也不可能會有個一直想堅持下去的信念。
一夜過去,雲戰沒回來,秦箏雖是無聊,但也很高興,因為他不回來,明兒她就能坐輪椅出帳轉轉了。
反正除了雲戰,也沒人敢管她。
翌日,雲戰還沒回來,秦箏自然歡樂。小桂服侍她穿上襪子,然後披上外衣,坐上輪椅,出帳。
這陽光,秦箏已許久不見,照在身上,她簡直整個人都要化了,太舒服了!
顧尚文遠遠的走過來,但腳仍舊有點瘸,他的腿也沒好。
「王妃,王妃您終于出來了。」遠遠地喊,顧尚文早就想進帳看看她,奈何雲戰不讓任何人進去。
「嗨,瘸子兄弟,咱倆這模樣見面,可真寒磣。」她坐輪椅,他一瘸一拐,這場面真是不忍看。
「能活著再相見已是大幸。」這句話是打心眼里說出來的,這是真的。
「別這樣說,我會哭。」秦箏不免夸張,但想起倆人同患難,又都活下來,這確實是老天恩賜。
顧尚文一瘸一拐的過來,遠遠瞧著對面也有人走過來。微微眯起眼楮,顧尚文心起戒備,這楚桓,趁雲戰不在,總是在秦箏四周晃悠,其心不純。
秦箏靠著輪椅椅背,不經意的抬眼看向遠方,大營的圍欄旁,飄飛的大旗旗桿頂端,一個小小的黑黑的影子停落在上面,讓她立即睜大了眼楮。
段冉!居然還敢出來?
匯聚至秦箏身邊,楚桓與顧尚文對視。楚桓波瀾不驚,顧尚文略有敵意。而秦箏,則根本沒看身邊的兩個人,看著遠處,小臉緊繃。
一大清早,這里氣氛詭異。
同時,更詭異的是,大營外,遠遠地有匹駿馬在狂奔而來。若是細看,那駿馬在陽光下泛著光,馬上的人更是比之尋常人要挺拔高大。那個在今天一早不可能回來的人回來了,而且是策馬狂奔,恍若烏雲從天邊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