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南青簫這話,南風面露尷尬。他身邊坐著的這位,是他的兒子,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為他生的兒子,當年與青簫他娘情意相許之時,南風未曾告知對方自己已有妻室,以至于青簫他娘在身懷六甲之時憤然離去,南風自以為兩人既已兩心相許,又有了孩子,只要他誠心道歉,青簫他娘定會回到自己身邊,可誰成想自己踫上了一個倔強且堅強的女人,到死都不願回到他身邊。南風自知虧欠了南青簫母子,也想過有朝一日此母子二人歸府後定要好生相待,現如今,南青簫回來了,他卻沒盡到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當真是因為南家逢難所以無心顧暇嗎?當真是連問候一句的時間都沒有嗎?這個答案南風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今天在這個時機為了那樣的目的再面對南青簫的時候,南風心里的愧疚更甚。
「爹有話直說便是。」都已經把他叫到這里來了,就沒什麼必要再吞吞吐吐的了吧。
「這個……爹是想問青簫,你與駱三爺可是舊識?」被南夫人在暗地里掐了一下,南風才終于開口。
「不,從未見過。」至少在他的記憶中兩人是從未見過的,那麼他到底是遺忘了哪一部分呢?
「從未見過?」南風有些詫異,「青簫你再好好想想。據為父所知,駱家的這個駱三爺不喜與人親近,若非相識,怎麼會親近你?」
「孩兒並非痴傻,與何人相識又與何人相交,這些還是記得清楚的。」再說那算是親近嗎?他跟駱三爺總共也沒說上幾句話吧?
「呃……呵呵……說的也是。」南風干笑兩聲。
「既然不是舊相識,那就是駱三爺對咱們青簫一見鐘情了吧?這可是好事兒啊老爺。」受不了南風不干不脆的樣子,南夫人干脆親自上陣。
「誒?什麼?誰對誰一見鐘情?」沒被準許離開的南明月原本已經有些昏昏欲睡,但一听到「一見鐘情」這個詞,立刻就清醒了,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直盯著南夫人。
「夫人說笑了。駱三爺與青簫那可是雲泥之別,青簫一介粗鄙之人,如何入得了駱三爺的眼。」
「什麼?!駱三爺怎麼可能看上他?!」南明月的尖叫聲穿透耳膜,震得南青簫耳朵有些疼。
「老爺,駱三爺派人來了。」像是為了配合幾個人的談話內容,管家南叔與某個突然跑來的看門護衛交頭接耳幾句,就轉向南風。
「駱三爺?人在哪?」駱三爺是將近午時時離開南家,現在是寅時剛過,為何遣人來訪?「將人帶到正廳去。」來的並非駱三爺本人,南風自也不用親自出門相迎。
「是,老爺。」南風不用出門,但南叔卻是要出去一趟的。
南叔離開飯廳之後,南家四個人就轉移到了南府的迎客正廳。
「見過南老爺、南夫人,南公子、南小姐日安。」天樞一臉春風般的笑容,隨著南叔進屋之後拱手作揖,「唐突拜訪還請南老爺恕罪,屬下天樞,奉爺之名來送點東西。」天樞一招手,門外就又進來一個男人,手上一紅木托盤,盤里似乎放了什麼東西,用紅布蒙在了上面。
「這是……?」駱三爺跟南家送禮?南風惶恐了。
「這是我們爺的一點兒心意,還請南公子笑納。」天樞將紅布掀開,露出了里面藏著的東西,打眼一看似是幾件衣物,都是顏色淡雅的綢緞料子。
南風、南夫人和南明月詫異地看了看那幾件衣物,就統一看向南青簫。
「這是……給我的?」南青簫也是一頭的霧水。雖說南家有兩位公子,但看天樞的態度,這東西確實是給他的,但是……為什麼?
「正是。天氣漸熱,南公子身上穿著的怕是有些悶熱。這幾件都是爺親自挑選的,南公子可要試試?」雖然挑選的過程有些曲折,但好歹是定下了這幾件像樣的。
「承蒙駱三爺錯愛,但無功不受祿,恕青簫無法接受。」南青簫起身,微微鞠躬答謝,卻是拒絕了。
「誒誒,天水閣的誒,很貴的。」南明月盯著那幾件衣服雙眼放光,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拉扯著南青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拒絕。
「既是貴重之物,青簫就更不能接受了。」
「爺說這是他送給舊友的禮物。我們爺看著冷淡,對朋友卻是體貼大方的,幾件衣物,也算不上貴重之物。」
一句「舊友」讓南青簫無話辯駁了。他可以在南家人面前理直氣壯地說他完全不認識駱三爺,但在駱三爺本人面前,南青簫總是理虧的,誰讓他把人家給忘記了呢。
「如此,多謝駱三爺美意。」接受?他心里別扭,對他來說這駱三爺可還是個陌生人。拒絕?人家都說是好心送給朋友的禮物,他再生硬地拒絕下去不僅是要拂了對方的好意,還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兩相對比,南青簫決定暫時收下。
「那麼請南公子試穿,若有不合適的地方,天樞也好帶回去著人修改。」這南公子的反應果然跟爺預料的一樣。
「阿海,帶青簫去偏廳。」南風打算用接下來的時間跟天樞聊聊。
「是,老爺。大少爺,這邊請。」
南青簫有些無奈,卻還是跟在了南叔的身後。
「失陪。」誰知南青簫剛走出沒幾步,天樞就向南風作揖告別,轉身就跟在了南青簫的後邊。
「閣下要回了?」南風一驚,急忙開口。南叔和南青簫也停下了腳步,看著天樞。
「不,只是天樞要跟著南公子以確認這些衣物是否合身。」這衣物的尺寸、款式、顏色上有任何不合適的地方,他都得將這些衣服帶回去修改,不然等南公子穿著到了爺的面前再被爺發現不妥的地方,他就得繃緊了皮等著被爺教訓了。
「那些有下人做,閣下就坐下喝杯茶吧。」
「南老爺的美意天樞心領了,只是爺的吩咐,天樞不敢有絲毫怠慢。」他才不想坐在這里呢,這要是坐下了,耳根子就絕對清靜不了了。
南青簫靜靜地站在原地,不插嘴。
「既然如此,閣下請自便。」怎麼覺得跟駱家人交流就這麼累呢?南風有些疲憊地揉揉額頭,全不知自己的疲憊並不是源于交流困難,而是因為人家根本就不想跟他交流,「青簫,代為父好生招呼客人。」
「是,爹。」招呼?瞅這人跟駱三爺一樣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風,哪需要人特別招呼?南青簫轉身踏出廳門,腳下一轉就走向自己的小院。既然不需要配合南風的那點兒小心思,他也就不必去什麼偏廳。
天樞自然沒什麼意見,緊跟在南青簫身後,南叔跟南風對視一眼,得到南風首肯,也跟了上去。
「不相識?人家給‘舊友’的衣服都送上門了,這叫不相識?一句實話都沒有,這就是那個女人給你生的好兒子!」外人都離開了,南夫人的笑臉就再也掛不住了,一開口就陰陽怪氣的。
「明月,去歇著吧。」南風瞅了南夫人一眼。
「是,爹。」南明月起身,福了福身就一溜煙兒地跑沒了。娘又開始吵了,真是沒意思。
「怎麼?你做出來的事兒還怕女兒知道啊?可別說我這個做妻子的沒提醒你,南家能不能東山再起就靠這個駱三爺了,南風你看著辦吧!哼!」她怎麼就嫁了這麼個軟柿子!南夫人氣沖沖地離開主廳,回房思考拉攏駱三爺的辦法去了。
另一邊,回到小院的南青簫像是木偶一樣,就那麼四套新衣服,穿了月兌月兌了穿的,耳邊全是天樞的念叨,什麼大了小了長了短了,听得南青簫頭疼,折騰了半天,這四套衣服天樞還是要拿回去修改。
「那麼,這四套衣服天樞就帶回去了,修改之後再送來。另外,爺還為南公子置辦了些家具,明兒一早就能送來。」將衣服折好恢復成帶來時的樣子,天樞一邊整理一邊繼續念叨。
「駱三爺如此大方,何不干脆送我套宅子?」怎麼還有家具?那駱三爺想要干什麼?
南青簫是隨口說的玩笑話,卻沒想到天樞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南青簫這破屋,竟一臉的認真。
「南公子說的是,應該送您一套宅子的。這件事情天樞會向爺稟報。」
「不是,那個……」
「屬下天樞。」
「天樞,我剛剛是開玩笑的,送宅子就不用了,那些個家具什麼的也不用了,最後連衣服都不要送來。」猜不透駱叔時的意圖,南青簫有些頭疼。
「天樞只能將事情稟報給爺,要不要施行還要看爺怎麼決定。」
「那麼,天樞可以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嗎?」
「說出口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南公子,您就認命吧。天樞愉快地笑著。「南公子還是盡快想起些什麼吧。」天樞好心建議道。
「我當真與駱三爺有交情?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爺希望南公子能靠自己的力量想起來,請恕天樞愛莫能助。時間不早了,天樞告辭。」
「南叔,麻煩您送天樞出府。」南青簫嘆一口氣,不再多問。屬下跟主子一個樣兒,他問再多也得不到有用信息。
「是。閣下這邊請。」
天樞沖南青簫拱拱手,轉身離開,不知為何,南青簫總覺得天樞的腳步比來時輕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