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去的話是收不回來的,屋子里這麼多雙耳朵,尤其是老夫人,此刻正怒視著堂下。
無奈,孫志典心頭暗罵,面上佯裝怒容,「玉晴,輕信他人的話,導致羅漪枉受冤枉,到祠堂思過半月吧。」說著,幽幽嘆了口氣。
孫玉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小到大她可從來沒有罰跪過祠堂,自從上官進入府中,先是險些掉到石橋之下,在一種丫頭小廝面前丟盡了顏面;後被罰到老夫人處,吹著山風感染了風寒;然大殿之上被皇上御旨罰跪遷善門,鬧得滿城風雨,回府大病一場;這身體才剛剛有所恢復,父親又要處罰。
一時間只覺心里五味雜陳,啪嗒啪嗒的眼淚從孫玉晴的眼角滑落,「父親,女兒……」哽咽著已是不能再言語。
上官羅漪冷眼看著,心中譏諷一笑,「孫玉晴,這是你應得的,只是皮毛便受不了了嗎……」
紅痣一動,上官羅漪揚眉看向大夫人,「義母,夏瑩是羅漪院中的丫頭,還是由羅漪自己來處置吧。玉晴妹妹與羅漪向來交好,剛剛不過是被蒙蔽了眼楮,既然事情已經明了……」
「羅漪,莫要為她求情……」老夫人一聲喝令,無人敢再求情。
孫玉晴一雙哀泣的美目慢慢垂下,恨不能咬碎一口銀牙。
大夫人只覺得心頭一口憋悶之氣險些吐不出來,猛咳嗽了兩聲方才覺得舒坦許多,這些日子身子總是不大好,院子里還從不消停。
冬語不由分說,動作敏捷的拉過夏瑩的胳膊,拖著便出去了,上官羅漪深福了一禮道,「羅漪先行回房了。」說罷,轉身帶著丫頭邁步出了廳子。
外頭漸漸涼了,已是初冬,天空開始飄起雪花,夏瑩口被掩著,只穿著一件單衣盈盈然跪在院子正中央。
所有院子里的丫頭都被交到一旁站著,上官羅漪坐在堂外的屋檐下,身旁燻著暖爐,身著褐色錦繡襖裙,此刻正轉動眼眸看向已經顫顫巍巍的夏瑩。
「夏瑩,自你進我的院子開始,我從沒苛責過你,也未薄待過你,可今日之事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聲音無波無瀾,上官羅漪邊說邊看向一旁站著的眾位丫頭,「從今天開始,我的院子里要有規矩,做錯了事就要受懲罰,綠蘿……」
綠蘿應聲,端著一盆黑乎乎的水從廳里走出,「是小姐。您要的東西已經備好了。」
上官羅漪瞥了一眼盆里的黑水,轉眸看向夏瑩,「灌下去……」
體力活自然要交給冬語,從綠蘿的手中接過黑水,一旁幾個丫頭媽媽也跟著走了上來,有人拉著胳膊,有人按著臂膀,臉上皆露出不忍之色。
冬語扯開夏瑩口中的布條,單手揪起嘴巴,夏瑩掙扎無果,只得乖乖仰頭。
眾人只見一大盆黑水順著夏瑩的嘴被灌了進去,隨著四處飛揚的雪花澆得夏瑩滿身烏黑。
整個院子里瞬間被哀嚎聲籠罩,上官羅漪臉色始終是淡淡的,「這是精心熬制的鹽膽水,可以治痰厥,無病之人卻不可服用,夏瑩,背叛主子就要做好受死的準備。」
綠蘿站在上官羅漪的身後,昂著首,「你們可都瞧好了,背叛主子就是這等下場,之前小姐仁慈不跟你們計較,以後如果誰想做第二個夏瑩,奉勸你們好好考慮考慮。」
夏瑩已經重重倒在鋪著薄雪的地面上,眾人眼睜睜的看著她面色由蒼白變得青紫,整個身體抱成團,最後喘息不暢,整個過程中,她不斷的撓抓著脖頸,似乎要打開一條縫好讓呼吸可以暢通。直至最後瞪著一雙眼楮,身體僵硬,面容猙獰可怖。
丫頭們各個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原本還以為上官小姐是個軟柿子,卻沒想到折磨人的功夫如此了得,這麼個死法還不如直接一道被了斷了。
通過這一遭的殺雞儆猴,再有人想要在這院子里是什麼鬼把戲恐怕也要事先掂量掂量了。
「抬下去吧……」上官羅漪揮了揮手,起身,走進屋子。
卻在一腳踏進屋門的時候略停了停。冬語的表情也甚為微妙,「小姐?」她試探性的看了一眼上官羅漪,只見她嘴角微揚,「你們先下去吧,我想獨自靜一靜。」
丫頭們紛紛退去,冬語听話的關上房門,站在門口守著。屋子里只剩上官羅漪一人,她慢慢走近茶座,緩緩坐下,「夏公子,既然來了,打算一直做梁上君子嗎?」
話音剛落,只見一白衣男子翩然從梁上落下,墨發飄飄……
「上官小姐果然有魄力,這一招殺雞儆猴讓夏某一飽眼福了。」行至上官羅漪身邊,夏明遠端起一旁茶杯,一飲而盡,瀟灑淡然。
從第二次見面到現在,上官羅漪已有月余沒跟夏明遠踫面了,與上次見面相比,他顯然發生了很大變化,臉圓潤了許多。
想起龍常曾送進的消息︰夏明遠最開始不分白晝的練習武藝,後竟因體力不支險些暈倒。
看剛剛從梁上飄下來的身手,想必武藝也精進了不少。上官羅漪眼楮微眯著,笑靨如花,「龍常跟我說,夏公子的武藝突飛猛進,看來羅漪要恭喜夏公子了。」
單手把玩著茶杯,夏明遠嘴角微揚道,「想要對抗強敵,就要先武裝自己,此乃亙古不變的規則。」
從初次見面到現在,兩人之間一直仿若隔著道紗,關于上官羅漪為什麼會選擇救夏明遠,選他作為盟友。對此,兩人很默契的避而不談,但那道屏障卻仍存在。
「今日之事有勞夏公子了,羅漪慚愧,相遇那些次,居然都沒發現掌櫃的異常。」
「人總有弱點,但弱點卻不會常常示于人前,上官小姐不過是沒踫到時機罷了。」夏明遠雙眼眯成好看的弧度,一眨不眨的看向上官羅漪。
「夏公子今日過來應當不是就為了跟羅漪寒暄的吧?」迎上夏明遠的目光,上官羅漪並未閃躲,大大方方一笑,說道。
「如果我說是過來找你下棋的,上官小姐會相信嗎?」夏明遠狡黠一笑,露出兩排齊齒。
「羅漪正好無聊的緊,不如就此跟夏公子下兩盤。不過,在此之前,倒是有樣東西要交于你來瞧瞧。」說著,上官轉身,從自己梳妝台下的小木匣中取出一個信封,「拆開來看看吧。」
夏明遠攤開一看,信封上四個大字,「佷女親啟」,猶豫了一瞬,手指觸動打開信封,攤開來一目十行的很快掃完,「難道這是?」
「之前曾允諾過要給你一個新的身份,這便是了,羅漪舅舅家有位二哥,名曰廖文訣,六歲走失,至今未還……」
「所以,上官小姐是想讓我作廖二公子?」
「恩,京都中凡是姓夏的幾乎都是王孫貴冑,夏公子要在京中走動不能沒名沒姓,廖文訣如今是你最好的身份。」
夏明遠沒再說什麼,目光只是一眨不眨的看向信封上洋洋灑灑的字跡,良久慢慢抬頭,笑容已經爬上他英俊的臉龐。
不多時,棋盤已經在桌面上擺放齊整,夏明遠豎起白子,略加思考,輕輕放下,「夏某喜歡開門見山,今日前來是想知道前皇後和長公主的事情……」
擺下手中黑子,上官羅漪眼中含笑,略一抬頭,迎上夏明遠如炬的目光,「夏公子回北夏已有一段時間了,據羅漪所知,這段時間夏公子一直在別院里,無論武藝還是劍術皆在其中,能夠得到外界消息的渠道也很窄,唯一的就是龍常,而龍常又不善言談,這種情況下你只能自己去找消息,可這兩個消息人又都是京都的敏感人物,不能隨意打听,所以你只能來到我這里,羅漪說的沒錯吧?」
盡管前世有甚密的交情,上官羅漪還是不甚放心,所以她要看夏明遠如何選擇。
京都現在處處皆有耳線,倘若他真的尋找各種渠道去打探前皇後和長公主的消息,那便是極欠缺對時局的把握能力。更是對上官羅漪的不信任。
「怎麼?這一關我算是過了吧?」夏明遠勾起唇畔大方一笑。心中卻暗自月復誹,這個鬼精靈的丫頭,明明就是你逼著我過來的啊!
夏明遠的笑容如午後陽光,溫暖卻不刺眼,上官羅漪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前世,那時候她也曾跟夏明遠提到過前皇後和長公主的事情,並且將她知道的盡數都講給了他听,那之後便有兩天時間他滴水未進。
如若這一幕在今日重演?上官羅漪拂過心中萬千煩惱絲,微微一笑,「羅漪只是謹慎行事,夏公子應該不會怪罪吧?至于前皇後和長公主的事情,羅漪早晚都要說,只是……希望夏公子能做好心理準備。」
夏明遠濃眉微緊,笑容突然收斂,「早已做好準備。」
「宮中之事向來不外傳,即便少許也是經過幾道傳出來的,與消息的本源相比,或許早已面目全非。關于前皇後,羅漪曾听聞,早年其因‘鬼母’之事被貶冷宮,備受欺凌,其中不乏一些拜高踩低之流的作用。」
上官羅漪語速很慢,她手中一直握著棋子,眼楮邊一眨不眨的邊說邊看向夏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