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看到面前的上官羅漪,六公主也愣了,「羅漪姐姐?」
雲錦公主聞聲停住筆底輕風,緩緩抬眸,臉上依舊是笑容。
只一瞬間,夏明遠的四肢開始僵硬,面上的神情也如被定格。是皇姐,真的是皇姐,一層薄霧在眼前氤氳著,離別時的場景猶在眼前。多年過去,皇姐已經出落成得如此大方,兒時的記憶一股腦全部沖進了腦海。
見六公主召喚,宮人也是無奈,只得退了兩步說道,「上官小姐,廖公子,小的就在此處靜候,請二位抓緊時間,莫讓太後娘娘久等了才是。」
「多謝……」上官應了一聲,這才拉了拉夏明遠的袖子,不由莞爾,「表哥?走吧,我帶你過去見見雲錦公主。」當注意到夏明遠雙眸前的霧氣時,上官也是愣住了,心頭不由一緊。
「好……」夏明遠眨了眨晶亮的眸子,下一秒鐘已經恢復如常,臉上的笑容一如往昔。
行至花間,雲錦公主已經放下手中的筆桿,就站在六公主的身旁,看著夏明遠和上官慢慢走近,臉色卻越來越白,仿佛見了鬼一樣的睜大了眼楮,淚花閃爍。
「羅漪給兩位公主請安。」
「廖文訣請兩位公主安。」
六公主緊緊攥著雲錦公主的胳膊,「皇姐,皇姐?」
雲錦公主一個怔愣,方才醒悟,「啊?哦,平身吧,這位是?」
「公主,這位是羅漪的表哥廖文訣,去年才來京都。」
「羅漪的表哥?為何?」突然停住了要說的話,雲錦公主警惕一掃四周,「哦,原來是廖公子,剛剛我有些失禮了。還望莫要見怪,羅漪,今日進宮有何事嗎?」只看了夏明遠一眼,雲錦公主的目光很快轉向上官。
「羅漪隨表哥今日奉太後懿旨進宮。說起來也是踫巧,在此遇見二位公主。」
雲錦公主恍然大悟般說道,「原來是這樣……」其實,她此刻正腦筋急轉,「哦,對了,羅漪,你過來瞧瞧我剛剛做的這首詩如何?」
上官羅漪微笑著隨雲錦公主行至桌案旁,看著桌面上雲錦公主娟秀的字體,「‘暖風拂香凝。葉露滴脆響;滿載一星輝,莫兀思我鄉’果然好詩,上句席卷柔情,下句囑咐希望,公主。這是致遠方親友的詩句嗎?」
夏明遠面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聞言上前,目光亦落在詩句上。
公主笑意很深,略眨了眨眼回道,「是啊,小時候的玩伴,不知怎得突然失去了聯系。今日見此美景,就小作了一首,如果羅漪喜歡,不如就送與你罷,只不過現在還沒制成,不如我命人做成畫軸。‘精美的畫軸’,到時再送去府中如何?」
精美的畫軸?雲錦公主顯然是在暗示什麼,上官羅漪思慮一瞬,連忙應道,「畫軸嗎?羅漪最喜歡與畫作交相輝映的畫軸了。那便多謝公主。」
待上官和夏明遠走遠後,雲錦公主很快收回了目光,狀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坐回原地,繼續嬉笑著跟六公主說話,旁人根本注意不到她的異常。當然,這要忽略掉她手掌中已經微微滲著血絲的指甲痕跡。
由于已是夏日,太後慈安宮中的花草生長得格外繁茂,且品種繁多,最為出挑的便是牡丹花,這是北夏的國花,同時也是太後最為喜歡和欣賞的花。
所以,後宮當中,盡管是皇後宮里都不會擺放牡丹,盡數都送去慈安宮里。
看著繁華緊蹙的美景,上官羅漪和夏明遠漸漸在宮人的指引下朝前走著,盡管來往宮人很多,但都是悄悄的,不敢出半點兒聲音,可見太後往日里對宮人的要求有多麼嚴格。
靜謐的殿內,太後端坐在踏上,見上官和夏明遠進來,溢出滿臉笑。
「臣女上官羅漪奉太後懿旨來給太後娘娘請安,願太後娘娘鳳體康健。」
「草民廖文訣奉太後懿旨來給娘娘請安,願太後娘娘鳳體康健。」
兩人幾乎同時拜倒,一一福禮,太後依舊滿臉是笑,做了個起身的手勢說道,「快起來吧,賜座。」
自有宮人搬來圓凳送與兩人身後。
上官和夏明遠一一謝過,垂著眸子,才慢慢坐下。
夏明遠明顯感覺到一絲探究的目光在自己臉上,但他不能抬頭,作為臣民,直視尊上是十分不禮貌的舉止,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太後的聲音,「說起來,哀家也是去過福林的,今日召你們過來,只是想談談天兒,據哀家所知,廖公子出身福林,近來才到京都?不知可還習慣啊?」
語氣柔婉,完全一個疼愛晚輩的長輩語氣,多少也是從小長在宮里,對禮儀不說是手到擒來,也是爛熟于心了。聞言,夏明遠連忙起身,躬身說道,「回太後,草民的確出身福林。」
「談天而已,莫要這樣客氣了,快快坐下吧。」
夏明遠依舊垂著頭,退了兩步回到座位上。
太後繼續探尋的打量著殿下兩人,當下只是看到夏明遠低垂著的側影,不覺腦海中閃出一張笑臉,那還是她抱過親過的第一個孫子,雖然如今的皇帝並非他所生,但太後一生無子,這皇帝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太後名義上是長孫,她最是疼愛的。
那孩子,天生最是愛笑,不管誰抱著都滿是笑意,女乃女圭女圭的時候就極為招人喜歡,長大後不僅不淘氣,還很是听話,行走坐立皆有模有樣,只不過,剛十多歲的光景,他就被皇帝拋棄了……
這樣想著,太後不由張口道,「文訣啊,抬起頭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上官羅漪動了動眸子,斜眼看向一旁夏明遠的表情,只見他動作極其輕微的吞了下口水,隨即慢慢抬眸,烏黑的眼楮極為閃亮的對著太後眨了眨。
說不緊張,其實未必吧,畢竟是疼過、愛過自己的皇祖母。就是鐵石心腸也會動容。上官羅漪暗自替夏明遠捏了把汗,雖說這種見面對于童年的他來說早已習以為常。
即便是在殿下。但夏明遠距離太後也並不遠,只一眼,太後便突然全身僵住了,仿佛因為巨大沖擊而被震撼。開始猛烈咳嗽起來,「咳咳……」
不管怎麼說,太後也是經歷世事的人,她並不似幾位皇子初初見到夏明遠時反應那般劇烈,只是一瞬隨即強自鎮定,「真是……個品貌極好的孩子,連哀家的幾個孫子都未必能及得上……」
這顯然是很高的贊許了,但太後卻是顫抖著聲音說出來的。
一旁的李嬤嬤早就發現夏明遠的長相有些蹊蹺,當下看到太後因震驚而開始咳嗽不由遞上參湯,「太後娘娘。您先用一口,順一順……」
上官羅漪心中暗自嘆息,這祖孫倆真是讓人看了心疼啊,那邊是太後的強自鎮定,這邊是夏明遠的故作冷靜。雖然不知今日太後為何將自己和夏明遠叫來,但很顯然夏明遠這樣的長相也是出乎太後意料的。
「多謝太後娘娘夸贊,文訣愧不敢當,怎敢跟眾位皇子做對比。」
「你……額,文訣啊,為哀家講講你小時候,哀家的意思是……在福林生活時候的事情可好?說起來。哀家都有些想念那個地方了。」
上官思忖著太後的心思,之所以這樣問,大概是因為面前的公子跟她記憶中的皇孫著實太過相像,憑記憶里對原皇孫的印象,恐怕長大了就是這位公子的模樣。所以,才會如此問的吧?
「是。太後娘娘……」夏明遠表情淡淡的轉眸看了一眼上官羅漪,苦笑了一下,隨即開始娓娓道來,這些都是之前初初在眾人前出現時候夏明遠早早背好的,此刻只不過是將所有的信息中關于在福林的生活片段挑出來講給太後听罷了。
太後很是認真的邊打量夏明遠邊听著。仿佛不想錯過每個字,每個細節。良久,夏明遠的聲音停了,太後還時時未動,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嬤嬤輕聲咳嗽了兩下,提醒道,「太後……」隨即動作極其輕微的眨了兩下眼楮。
看到李嬤嬤的神情太後才恍然大悟,自己,都把今天叫來上官的正事兒給忘了,當下連忙理了理思緒說道,「文訣說的這樣好,都把哀家帶進去了呢,說起福林,哀家倒是想起了很多事情,哀家……」說著說著,太後突然喘息困難,瞬間癱軟在了鳳椅上,雙眼緊閉。
一旁李嬤嬤驚恐萬分,連忙上前一步吼道,「太後,太後您怎麼樣了?」
上官羅漪也沒料到太後竟然看到夏明遠後會反應如此劇烈,當下從座位上起身慢慢靠近太後的鳳椅,「李嬤嬤?讓羅漪瞧瞧吧?」
李嬤嬤幾乎是未加思索直接給上官讓出了位置,只一瞬間上官羅漪怔了怔。
是的,她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剛剛太後出現不適的第一瞬間,李嬤嬤應該傳太醫才是,她卻毫不猶豫的讓自己這個不過十五歲的女孩兒上來診治,雖然之前有將六公主病治好的先例,但這可是太後娘娘的鳳體啊,李嬤嬤竟然如此相信自己嗎?這也太不尋常了吧?
夏明遠看到太後身體不適,先是心頭一抽,隨即也跟上官一樣很明顯的察覺到不對,仿佛李嬤嬤就是刻意想讓上官為太後娘娘診治一般,出于何樣的目的才會如此做呢?
上官思慮一瞬,並沒有做過多考慮,而是動作極輕極快的搭上了太後的脈門,略閉上眼感受太後的脈搏,時而強勁時而緩滯,這是體虛的表現,對于老年人的體質來說很正常,還不至于昏倒的地步,太後並沒有什麼異常啊?怎麼會突然暈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