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娘懷孕的消息頃刻間改變了孫府的低氣壓,孫志典一時喜上眉梢,加之夏明昭在朝中的地位因太子的離去而有所好轉,總覺得事情開始順起來了。
朝中大臣們亦是看準風向行事的,見太子被罰的那麼慘,皇上一意已決,便自覺地全部倒戈相向,夏明昭原本還被晾的極涼,須臾間就被捧熱了。
而正是皇子們頂尖兒的夏明昭此刻又被傳出要大婚的消息,要娶並非正妃,而是側妃——賈安侯府庶女蕭海含。
在外人看來,這是雙喜臨門的勢頭,可夏明昭卻在熱鬧的恭喜聲中沒表現出絲毫的驕傲與自滿,仍然每日掛著淡淡笑容幫著處理朝政,行他分內之事,看不出別的心思。
上官羅漪每每听到夏明昭關于的回報,都會不自覺的彎起嘴角,夏明昭,裝得這樣乖順沒有野心,想必暗地里正在籌劃著什麼。
一大早,老夫人便著人過來傳話,今日因著六姨娘的喜孕,特意找來戲班子唱戲,班子已經進府了,就等著諸位小姐到祥和廳去。
上官答應著便開始更衣,可用了早膳之後一只腳剛踏出房門,就遙遙的看到紫瓊苑門口,一個倩影正緩步朝里頭走來。
「七姨娘今日怎的有空來羅漪的紫瓊苑呢?」來人身著鵝黃色長裙,外罩一層素錦紗,整個人在晨光的照耀下如仙如畫,赫然是七姨娘無疑。
上官沒有再出門,而是退回了屋內,給冬語一個眼神的示意,冬語便很快在七姨娘進屋之後,將門關上,站在外頭守著了。
進屋之後,七姨娘開門見山說道,「郡主,今日冒昧過來。是想還你個人情的。」七姨娘緩緩而坐,眼神中饒有深意。
「哦?姨娘何曾欠羅漪人情呢?」
「郡主自然知道雲姬所指,那咱們就繞過這個話題不談,今日雲姬來此是想跟郡主說些別的。」
「姨娘請講。」
「今日的戲班子明著是老夫人張羅的。但實質上卻是大小姐自告奮勇在外頭找的,剛剛班子進來的時候,雲姬瞧見了,人不多,但抬進來的東西卻是不少,班主只說是先要帶著家伙在府里演練演練,這樣才能確保上台後不出差錯,可雲姬冷眼瞧著那些兵器似乎太多了些,用堆積如山來形容都不為過,除此之外。今日本是給六姨娘賀喜孕的,大抵也就唱些八仙過海等場,怎麼用得著那麼多武器呢?」
上官深深呼了口氣,七姨娘擔心的沒錯,此事一定有蹊蹺。不怪上官多心,凡事只要跟孫玉晴沾上邊兒的,就不可能那般順遂,孫玉晴是何人?無利不起早,若對她無益,她不可能會主動擔下聯絡戲班子的事情,可當下上官還不能完全信任七姨娘。雖然前些日子曾出于幫助她的目的給了藥方子,但跟七姨娘的接觸並不多,以防萬一也不能全信。
「姨娘許是多心了,戲班子里的東西大多是全套的,走哪兒都會帶著,站在班主的角度來想這件事情。今日雖然是喜戲,可也不能確保就沒人點大鬧天宮等武戲啊?帶著兵器還是保準的,再者,戲班子里的兵器、武器大多是沒有開刃的刀劍,不會傷人。」
七姨娘眼眉一跳。當下並沒做過多辯駁,其實從上次這位郡主給了她方子之後,她便或多或少在外頭打听了關于這位郡主跟孫府人的事情,得知她跟孫志典以及那位孫玉晴大小姐向來不睦之後,七姨娘倒是萌生了一個想法,這樣靠著一己之力在孫府報仇不是不可能,只是未免孤立無援了,若求得了郡主的幫助,事情豈不是會更順利,抱著這樣的想法,七姨娘今日才過來送個順水人情。
而見到上官對自己的話還是有所懷疑的時候,七姨娘也並不惱,只是淡淡一笑便起身了,「郡主,雲姬多有打擾了,老夫人那邊在催了,您還是快些過去祥和廳吧,舞台的搭建還需要您看著,雲姬是個閑人,晚去一些也無妨。那就此告辭了。」說著,七姨娘福了一禮,這才巧步退了出去。
綠蘿將七姨娘送走,緩步走了進來,「小姐,老夫人那邊又在催了,另外三小姐四小姐已經到了。」
上官從七姨娘的談話中抽離出來,換上一抹平淡的面容,這才抬步走出了門,行至門口的時候,淡淡跟冬語吩咐了幾句之後,玉蘭玉竹兩姐妹已經從大門外走進來了。
「姐姐,都收拾好了嗎?咱們一起過去祥和廳吧?」玉竹腳步輕快,當下走到上官面前,操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好,玉竹最喜歡听戲了,今日可要好好陪著老夫人哦。」
「那是自然,都已經好久沒有听戲了呢,自從大伯母走了之後,府上一直都沒有喜事兒,還好六姨娘有孕了,不然恐怕我幾年都听不到戲了呢。」
玉蘭莞爾,「這話也就在羅漪姐姐的院子里說說,若是被別人听到了,你可怎麼辦?」
「三姐,你放心吧,我也就在姐姐的面前說一句,走吧,祥和廳那邊已經開始搭舞台了,老夫人讓姐姐趕緊去看著呢。」
上官微微一笑,被玉蘭和玉竹簇擁著走出了院門,冬語一直緊緊跟在身後。玉蘭邊笑著邊動作極為別扭的回過頭瞧了冬語一眼。
上官握著玉竹的手,目光微不可查的朝另一邊玉蘭瞟去,她總覺得今天早晨的玉蘭,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
祥和廳里,僕從和小廝們七手八腳的按照班頭的指點搭建他們需要的台子,原本放著的一排排座椅也挪到了一邊,看起來亂七八糟沒有頭緒,上官推門而入,先就嗆了一鼻子灰,「冬語,吩咐下去,讓灑掃的先撒點兒水再動作,還有那邊搭建台子的……」
冬語認真的听著,隨即頻頻點頭,「是,主子,冬語知道了。」應允已經大步走上前去,「灑掃的,都先停下來,掃地之前要先撒點兒水,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嗎?搭台子的……」按照上官的吩咐,冬語一字不落的安排了下去,很快祥和廳里做活計的人們就變得井井有條。
上官邁著清淺的步子朝台子下方走去,那背影縴細柔弱,婀娜多姿。
玉蘭和玉竹拉著手站在門口觀摩著,「三姐,我真的越來越佩服羅漪姐姐,好多場面我都嚇得快站不穩了,她卻還能冷靜得下來,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有羅漪姐姐在身邊,我都會覺得踏實,三姐你呢?」
玉蘭皺著眉頭看向上官的背影,目光卻越漸深沉,「是啊,很踏實,對了玉竹,待會兒咱們去瞧瞧戲班子怎麼排演吧?從來沒見過呢。」
「三姐,你可從來不喜歡往熱鬧的地方鑽的,今兒個是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這幾日待得實在無聊,想去看看戲班子是怎樣的,待會兒上台了那唱戲的樣子咱們自然看過很多遍,可是他們私下里排演的時候你見過嗎?」
玉竹淡淡搖了搖頭,「沒見過,三姐這麼一說我還真想去瞧瞧了。」
從祥和廳出來,玉竹便死拉著上官的手偏要她跟著一起去看戲班子的排演,上官無奈,本就拗不過玉竹,索性也就跟著一同去了。
戲班子被安排在了客院,距離很遠的時候就听到了齊齊的吶喊聲,和拳打相交的聲音,玉竹兩眼冒著金光,腳步更加快了,玉蘭和上官則緩步跟著。
剛到客院的門口,玉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啊」了一聲,隨即面露難色的看向上官,「姐姐,適才忘了一件事兒,老夫人剛剛吩咐過,若台子那頭搭建好了,需告知一聲。」
上官含笑勾起唇角,「無妨,冬語,你跑一趟老夫人的院子,就告訴她祥和廳那邊差不多快完成了。」
冬語猶豫了一瞬,無奈,玉蘭和玉竹都沒帶丫頭,能跑腿兒的也就只有她。雖然滿心擔憂著自家主子,但冬語還是應允著退下去了。
副班主見三位小姐過來,熱情的招待了一通,並著重提點了一句,「戲班子排演時候,大多用的真刀真槍,各位小姐要多加小心,莫靠得太近,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損傷。」
玉竹點頭答應的最是爽快,可剛一進院子,目光便被吸引到了武生排演的角落,拉著上官和玉蘭便繞了過去。
牆角處,豎著一人多高的一個兵器排,長寬各約八尺,插著十余把尖刀和長槍,個個兒鋒利十足,乍一眼看到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並不是什麼戲班子的武生排練場,而是某將士們的安營扎寨的地方。
玉蘭腳步很慢,走在上官和玉竹的身後,所以距離那排兵器排是最遠的。
玉竹則動動停停沒個固定地點,無奈,上官站在了最靠近兵器排的地方。
武生們齊整的吶喊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著玉竹活蹦亂跳的樣子,上官無奈搖了搖頭,「都十五歲的大姑娘了,還這般愛動,看你將來怎麼嫁的出去?」說著,目光里滿是疼惜。
玉竹則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眼楮,行至上官和玉蘭的中間站住了,面對著上官粲然一笑,可下一瞬,她臉上的笑容卻如玻璃般崩然碎裂,「姐姐,小心!」
變故就發生在瞬間,上官身側的兵器排沒有任何預兆的轟然倒了下來,玉蘭距離是最遠的,自然躲得及時,可上官卻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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