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晴臉上溢起了燦爛的笑容,眼楮一眯,腳下劃過玉蘭緊張的臉,「老夫人,您還不知道嗎?妹妹要去當選秀女了呢!」
老夫人仿若站在晴空下被當場一個霹靂,直直坐起來的身子瞬間癱倒在了軟枕上,「玉蘭,你大姐的話是真的麼?」
玉蘭硬著頭皮從座位上站起來,她雖然知道老夫人這關遲早要過,但至少現在她自己還沒有做好要跟老夫人攤牌的準備,被孫玉晴這麼突然挑開話題,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了,「祖母,孫女……」玉蘭改變了稱呼,動作輕緩的走到老夫人面前,雙膝觸底,深深跪了下去,「孫女感謝您的養育之恩,之前老夫人曾為孫女多次考慮夫婿人選,但那些都不是孫女想要的……玉蘭承認,自己是個膽小懦弱的人,母親的突然離世、妹妹的重病,雖然在這個宅子里一直有老夫人護著我們,但玉蘭始終還是怯懦,這一點是我自己都無法否認的事實,所以玉蘭想趁著這個機會,出去歷練一番,老夫人,請原諒孫女的自作主張,玉蘭……玉蘭但求老夫人責罰……」說吧,她深深扣了三個響頭,最後一個磕罷,卻沒有抬起來,動作僵硬的等待著老夫人的回答。
玉竹坐在她自己的座椅上,看到姐姐這般,面容卻只是淡淡的,仿佛在看陌生人乞討,沒有絲毫的動容,然而握著扶手的手卻扣緊了,指甲刮蹭扶手的脆響深深被袖子遮擋住,只有距離最近的上官感覺到了。
曾經的兩姐妹,一個深沉不善言談,一切事情都憋在心里,一個開朗明媚,善良大方,原本確實是如此,可現在。她們的性格似乎在朝同一個方向走,玉竹的受傷令她改變太大,現在的孫玉竹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表面上看來或許是這樣,但其實真正使她心底出現裂痕的是她受傷的原因︰始作俑者是嫡親的大姐。幫凶是她的親姐姐。
或許這一刻,對于玉蘭此刻內心的痛苦,玉竹感同身受,但她卻在極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對三姐的決定有絲毫動容,甚至心底有個聲音在呼喊著︰她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在償還自己所欠下的債。
老夫人聞听玉蘭如此說,不由撫額,蓋住了臉上的表情,臉頰處卻早有一行淚珠緩緩垂落。玉蘭玉竹一直是她的心尖肉,如今一個要入宮離她而去,一個整日失了歡聲笑語如行尸走肉。
二夫人離開的時候,老夫人曾在心底暗暗發誓,要用余生替她好好照顧這兩個孩子。卻沒想到她的寵慣與嬌養反倒害了她們,「玉蘭,你當真是這麼想的?」老夫人再次抬起眸子的時候,眼角的淚痕已經被抹干。
「老夫人,玉蘭和玉竹不可能在您的臂彎里生活一輩子,總要自立而生,身為姐姐。玉蘭要強大起來,這樣才能保護妹妹,所以,玉蘭不是任性妄為,這次是真的做了決定。」
孫玉晴輕蔑的瞟了一眼地上跪的筆直的玉蘭,嘲諷一笑︰這個膽小鬼。不過是在孫府呆不下去了,被那傷害親妹妹的自責整日折磨著,想要逃離罷了。
不管怎麼說,入宮都不是個好差事,孫玉晴此刻最喜歡看別人吃癟了。
老夫人沒有當場給出意見。而是自說乏了,讓大家都退下。
從老夫人院子里出來,孫玉晴晃動著腰肢走在最前面,因為擦刮而產生的痛苦讓她原本綽約的身姿看著很別扭,「玉蘭,剛剛真是失誤了,我還以為你已經跟老夫人說過了,瞧我這記性,若不是听丫頭們隨口說一句,我也不知道呢,今日只不過是想當場求證一下,哎,老夫人年歲也大了,真不知道听了你要離開的消息會不會就此倒下。不過也還好啦,咱們府上可是有北夏第一治毒之手,這麼大個上官神醫在呢,什麼病值不得呢哦?你說是吧羅漪姐姐?」
句句帶刺兒,字字如針扎,玉蘭深深垂著頭,臉色已經難看到無以復加,上官則一直攥著玉竹的座椅推手,「玉晴,有這時間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的事情吧,宴會的時候丟盡了顏面,如今四皇子每每出門都要被人指著鼻子嘲笑呢,他未過門的未婚妻居然當眾被所有京都貴公子看了個遍,衣衫不整的滿地打滾不說,還遍體都是傷痕,且不說這個了,蕭海含和四皇子的婚期已經定下來了,不知道你的好姐妹有沒有跟你知會一聲呢?」
上官說話的語氣不重不沉,卻仿佛一顆顆大石頭般綴在了孫玉晴的心間,她原本還燦爛如花的笑容瞬間如玻璃般碎裂了,腳步一頓,憤憤然回頭,眉頭皺的死緊,甩一甩袖子剛要離去卻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就在即將身體歪斜馬上要倒下的瞬間,一直有力的大手撐住了玉蘭的腰肢,「都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不小心?」一個男子充滿磁性的聲音突然在孫玉晴耳邊響起。她震驚回眸,果然瞧見了許久未見的那張面孔,「大哥!」
孫勇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動作很輕的將孫玉晴扶正了,「沒事兒吧?走路當心,即便看著是平坦之路,或許不知道在何處就出現小石子了呢?」
這話就有些意味不明了,上官聞言,深深的笑了,原地不動的跟孫勇打了個招呼,「大哥何時回京的?」
孫勇仿佛這才瞧見面前之人一般,笑容不便,「剛剛抵達,因著母親離世的時候沒能趕回來祭奠,所以特地趁著那頭兵事不繁忙趕回來一趟。」
「哦?祭奠義母嗎?」蕭雲?她可是骨灰都沒留下來,僅存的就是個衣冠冢而已。因著尸骨無存,死狀太過淒慘,連孫府祠堂都沒能進呢!
「是啊,趕回來給母親上柱香……」最後三個字,孫勇加重了語氣。
一提到大夫人,孫玉晴就滿面悲戚,佯裝傷心的用袖子模了把眼淚,「母親,哎……等大哥安頓好了,玉晴陪你過去看母親,對了大哥,那這次回來會在京中逗留多久?」
「父親說,家里的事情缺人打理,會跟皇上稟明,讓我多在京中待一陣子,所以不會立刻就走。」
玉竹坐在椅子上听著孫勇和孫玉晴你一言我一語的,尤其是看著孫玉晴滿臉希望的神情,簡直厭煩透頂,「大哥,玉竹有些累了,想先行回房休息,就不打擾您跟大姐了。」聲音幽冷,不帶一絲情感。
孫勇雖然遠在邊疆,卻對府上發生的大大小小事情有所了解,見玉竹如此說,他也並不推辭,側過身子讓出了一條道路,「既然累了,就先行回房休息吧,大哥改日再過去瞧你。」
孫勇是在任的,勢必不會突然回京,想來是孫志典特意將他召回的,這個性子沉穩深藏不露的孫府大少爺,不知道又會掀起什麼風波,上官邊走邊思索著前後的事情,眸色漸漸放暗了。
秀女大選的日子漸漸臨近,京都的各大客棧也早已住滿了人,從各地趕來參加大選的人比想象中的還要多。
自玉蘭攤牌後,老夫人就沒有給出過明確的態度,但明里暗里也曾找過很多教習師父過來給玉蘭加緊練習,這便是對她決定的支持了。
玉竹卻仍舊是每日不變更的重復著憋在屋子里發呆的日子,雖然跟玉蘭同住在一天院子之中,兩姐妹之間的交集卻越來越少了。
玉蘭也曾多次找過上官羅漪,有幾次還偶然遇到了夏明遠,但她都淡淡一笑的過去了,態度跟之前截然不同,對于這一點,夏明遠倒是喜聞樂見的。
秀女大選的前一晚,上官已經洗漱完畢準備更換寢衣了,外頭的院門卻突然響起,綠蘿先進來稟報的,稱三小姐過來拜訪。
上官索性換好寢衣,躺在榻上,迎了玉蘭進屋。
「時候也不早了,怎麼有事兒沒有白日過來?」上官輕輕拍了拍床榻,示意玉蘭過來這邊坐,玉蘭尷尬一笑,還是坐在了稍遠處的座位上,「白天說話不方便,所以就趁著這個時候過來了,我覺得,進宮之前有些事情還是該跟你好好說一說的。」
素日在外人面前,玉蘭還是稱呼上官為「姐姐」,但只有兩人相處的時候,她的語氣永遠這麼生疏。
「恩,什麼事?」
「你是個聰明人,自然早看出來玉竹對我態度的改變了,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她知道了也好,至少讓她這樣記恨著,我的心也會好受很多。我走的這段時間,玉竹就擺月兌給你了,雖然我極不情願,但是放眼孫府,能相信和托付的人就只有你。」
「還有呢?」
「還有,我答應你的安排,接受雲錦公主在宮里的一切安排,我會接受公主對我的秘密培訓,也會按照公主的意思在宮里漸漸打下基礎,不過有句話我覺得必須要跟你說。」
「什麼話?」
「公子對你的感情一直是我嫉妒的終點,也是我這輩子都比不上你都趕超不過去的,但是有一點你不如我,那就是愛公子的程度,我可以為了公子入宮,為了他犧牲我一生的幸福,而你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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