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沒理,先找個人商量,溫小喵把碗筷一扔,就去找薛紹。
卻沒想到薛紹大半夜被他敬愛的父上大人堵在了茅房門口。
薛員外對女娃兒忌憚,其實是怕兒子會走自己那條老路,當他發現薛紹說話時不停轉頭偷看溫小喵時,他好像領悟到了什麼。
對啊,兒子過幾年就及冠了,就是大人了,會想姑娘了。
養兒一百日,常憂九十九,趁著還有機會見面,這大小道理無論如何也要說個清楚才行。
「阿紹,爹讓你修仙,半是為了遂你娘的心願,半是為了磨練你這個性。你娘是個不靠譜的,當年生下你就自個走得無影無蹤,轉眼就十幾年了,爹雖然不指望你有朝一日能將她找回來,但最起碼你得擺月兌她遺傳的花心毛病。」薛員外語重心長,「阿紹啊,這世上,有兩樣東西你是不能踫的,一是西陵國的公主,一是心頭藏著的情絲萬縷,想姑娘不能想得太早啊。若是不幸遇到前者,你鐵定被始亂終棄,喏,就像你爹爹我一樣,但如果遇上後者,就是你拋棄別人,徒惹無辜女子傷心受累,唉……這個爹爹就不詳說了。你帶回來那小姑娘是長得俊俏,但我薛家的男人,心頭都有一個劫,如今你喜歡的,將來你未必會喜歡,她還小,根本不適合你……」
薛員外嘴里淒苦,說得是傷感零涕。
薛紹提著褲頭,眼淚都快 出來了,揣摩著老爹話里的意思,他心中更有一萬頭野狗合唱著「冬雷震震夏雨雪」狂奔而過。
他內急呀。
「爹,有話等下再說好不好?先讓我上茅房……」
「唉,有些話,今天說跟明天說不一樣,明天說跟後天說也不一樣,後天說,跟大後天說……」
「爹……我忍不住了。」
「忍不住也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姑娘的出身再低賤,心坎里也是溫的是軟的,爹後悔啊,真真後悔啊……」
「爹啊,我求你了,等我方便好再听你說好不,我把褲子拉在尿上了。」
「阿紹,你好像說反了……」
「……」
蝴蝶鎮上這個薛家,還是蠻有來歷的,別看薛紹他爹現在胖成個葫蘆一樣,當年可也是翩翩如玉佳公子,究其身份,還是西陵國的駙馬爺呢。咳,不過是個一早被休棄了的駙馬爺。
說到薛夫人,那可是薛員外心頭上永遠的痛,每每午夜夢回,逢年過節,初一十五,他都不忘拿出來回味一遍,順帶敲打薛紹一遍,就像現在。
薛紹最怕的就是這個。
溫小喵一間間廂房找過去,沒見著要找的人。
薛家人丁不旺,主人家就父子兩個,其余都是來鑄造坊上工的伙計,家僕包括管家在內,也不過十人左右。東廂里最好的房間用來招待定天派幾位仙長了,這時候還燈火通明的。
溫小喵听見房間里有人說話,聲音不大,可是耳熟。
她本來是踏著步子往前走的,可走著走著,好奇心上來了,就貓到人家窗下。
窗格子上映著三道影子,其中兩個是有胡子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這第三個人……溫小喵定楮一看,心里不禁打了個等。
果然,有些人是說不得的,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入門試煉是最最簡單容易的任務,從未听說到了這兒還放水的,這次我和子成師弟是顧念情況特殊,才沒追究他們濫用符鶴的後果,本來,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也在情在理,但是用清風咒舞弊,這會不會太過份了點?到時,霍師叔那關肯定過不去。」子元道長習慣地捋著胡子,似乎很為難。
子成也道︰「青罡印一事,我們也都報上去了,流離宮雖然不擇手段,但到底是仙門大派,難不成還真要和幾個女圭女圭過不去?是不是我們多慮了?」
「是啊,亂開殺戒為人所不恥,不值的。」子元嘆息。
符鶴?青罡印?
他們說的事,好像跟自己有些關系,要不要听下去呢?
溫小喵矮身靠在牆根,豎起耳朵。
但听完子元和子成兩位的說辭,她卻禁不住笑了。
仙門大派就不會跟女圭女圭們過不去?呵呵。
要不是她體質特殊,一早被人碾成沫沫了,又豈是斷手斷手那麼簡單?
「霍?那小子不難打發,交給我就好,你們擔不起責任,就全都往我頭上推好了,流山那老匹夫想罵也好想罰也好,都無所謂。說到底,我也是忠人之事,大德交代的總要早些交差,那幾個小鬼跟糯米團團似的,出去被人一捏就扁了,你們難不成到現在還以為那些域外門派不敢對小輩們下手?未盡拜師禮,就都還不是定天派的弟子,死一兩個,他們黃口白牙地一說,你們能找回討公道?」
說話的正是楚修月。
他的聲音那是那麼懶洋洋的,可听進耳里卻是字字珠璣,針針見血。
溫小喵心頭突突亂跳。
問題一,他是怎麼找來蝴蝶鎮的?難道他一直跟著他們?
問題二,他究竟是什麼來頭?他怎麼認識大德真人?
問題三,他真的只是為了幫大德真人?還是另有目的?
不對,還是有哪里不對……他的話里好像隱瞞了最重要的線索。
她與念燭的事,被薛紹瞞住,那叫有言在先,可是楚修月為什麼也只字不提?可別說他是記性不好忘記了這一茬。
溫小喵驚恐地發現,自從青罡印現世以後,她走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被人預先挖出來的坑,一次次踩進去,又一次次拔腳出來,現在好不容易逃回來,卻還是沒逃開他的法眼。
如果他也對青罡印懷有覬覦之心,就太可怕了。
「可是……」子元道長很為難。
「你們都清楚我的脾氣,少分辯些好,說多了我也不想听。」
直截了當,連半分余地也沒有。
楚修月這席話放出來已稱得上目中無人,若是有點骨氣的,誰听了都會不依不撓地頂撞回去,可是沒有,子元道長沒吭聲,就連子成道長也變成了鋸嘴的葫蘆,啞了。
屋里安靜了好一會,唯听子元囁嚅道︰「外門弟子甄選,原是掌門師祖委派給霍師叔的重任,莫說我等做不了主,就是拿得了主意,也不敢有違拗掌門教誨,還請楚師叔三思。」
楚師、師師師……師叔?!三個字如砸在頭頂上,溫小喵立時眼冒金星,被雷霹了。
說那個冷冰冰的霍?是師叔輩的她還能夠接受,可是楚修月他……假的吧?!一定是今天餓太久,餓暈了,連耳朵也不好使了。
後來他們都說了些什麼,溫小喵已經听不清,她腦子里嗡嗡地亂成了一鍋粥。
離開蝴蝶鎮之前她就想好了,不管自己在山下是多麼飛揚跋扈,橫沖直撞,到了靈鼎山也一定要收斂起來。定天派不是她的地盤,那些駕著飛劍法器高來高去的仙人、半仙更是不省油的燈,完全不能得罪……還有還有,如果師父真是手癢拿了青印真人的法寶,呵呵,那她就是賊的傳人,不夾起尾巴做人都不行。
她決意在子元和子成面前裝乖,不就是為了搏點好感嗎?誰不喜歡又乖又听話的女圭女圭呢?
糟了,子元和子成稱楚修月為師叔,那薛紹將來也得叫他一聲「師叔」,自己名義上還是薛紹雇來的家僕,豈不是下等人中的下等人?完蛋了完蛋了。
現在想賣乖已經來不及了,自己那臭脾氣死德性在這位楚師叔面前一樣沒落下,將來的日子鐵定不好過。
不過,楚修月若真是定天派門人,一切就說得通了。他對青印真人了如指掌,又對青罡印回護有加,更借口同行一路相隨,幾次遇險也因他而逢凶化吉,雖說他有些不著調,說話做事還有點沒心沒肺,但數來數去,他們幾個的小命還周全,她脖子上的腦袋也在好好的。
至于將來,猶未可知啊。
總之是,慘,慘,慘!
也不知過了多久,「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一截秀頎挺拔的身影映在台階上。
溫小喵想跑已經來不及,以楚修月的道行,不需要用眼楮就能知道她在窗下呆了多久。
他向她走來,溫柔的袍角被夜風吹起個好看的弧度。
溫小喵卻覺得心里挖涼挖涼的,像到了寒冬臘月。
「傷都好了,可以干活了?」楚修月似笑非笑地提起她的領子,像提小貓小狗一樣,施施然飄出門去。他的笑容總是顯得不懷好意,欺負人都順手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