殆歲峰常年被一堆黑雲覆蓋,一點也沒有山靈水秀的樣子,瞧著像被一堆妖怪們佔領的山頭。
離得近了才能看清,飄在那上空的根本不是什麼黑雲,而是一叢叢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黑煙,隔著巨大的靈光罩,還可以听見沉悶的轟鳴,好似打雷一般。
黑霧之下,稀稀拉拉幾個人影躥上跳下,好不忙碌,可即便是這樣,那黑煙還是無法抑止沖上天幕,將陽光遮得個嚴實。
天色一暗,人的心情都變得陰霾起來。
溫小喵歪歪斜斜地站在那把看起來十分低調有內涵的細水劍上,嘴巴都撅到天上去了︰「山峰都給炸平了,這些人的煉丹水平究竟是有多差?難怪這兒沒有外門弟子。」
也真是夠荒涼的,一座這麼雄偉的靈山,就住著這不到二十個人,每天大眼瞪小眼,看都看膩了。她有點同情薛紹的悲慘境遇,以他的容貌長相,性情修養,怎麼著也能在渠冰峰混得不上不下吧?窩在這兒有什麼意思?
「轟隆!」又一聲巨響,恰好在爆發在楚修月御劍沖入禁制的那一剎,地動山搖的爆炸聲,震得她耳朵都聾了,好半天還在嗡嗡嗡地響,溫小喵終于忍不住大聲抱怨起來︰「楚修月,你事前不能打個招呼?我聾了找你賠啊,你賠得起嗎?」這樣地猝然,她還一點準備也沒有。
楚修月沒答話。
且听黑雲之中又傳來幾聲巨響,空氣中猛地飛來一陣燒糊的香味,像是什麼吃食給炸飛了。
楚修月將劍身壓低了一點,眼見著幾名穿著破爛弟子服的內門弟子興高采烈往一個方向去。
「成功了,成功了!」他們一路跑一路喊著。
「什麼成功了?」這味道怎麼聞起來像以前小時候吃過的爆米花?溫小喵很是疑惑。
「沒什麼,不管我們的事。」楚修月皺皺眉頭,似乎已經習慣了,他平靜地解釋道,「那煉丹的老道最近迷上了媧頭村十吊錢一筒的爆米花。整天帶著弟子研究怎麼把爆米花炸得好吃,已經毀了十幾座丹爐,山都快給他炸沒了。不過,他就算不痴迷這個。也會痴迷別,沒區別。」說話間,楚修月已經在兩個門柱中間停下來。
這兒本來是個三進三出的大門,也是白玉妝成的,但像是後來被炸毀了,就只剩下兩根光頹頹的柱子,有一根柱子還帶著火燒的焦黑,看起來格外淒慘。中間那根柱子最倒霉,直接就變成了一塊髒兮兮的、布滿黑灰的石墩。
「大門」內才是殆歲峰的本體,放眼望去。竟可稱得上是窮山惡水,整座山峰連半點綠色也看不見,長長的雜草上都沾滿了泥土,顏色深一點的地方就是各種被燒糊的坑,大坑小坑。密密麻麻,一點也不含糊。
看守大門的弟子也是一身破破爛爛的,但臉上的神氣卻淡定之極,仿佛令人覺得這門派里就該穿得這樣爛,這是一種潮流,這是一種風尚。
溫小喵越發擔心薜紹了,明顯這些坑坑窪窪都是另一名大號聖行的真人弄出來的。跟這樣的人佔著一個山頭,連睡個覺都會有被石頭砸死的危險。
「楚師兄,你來了。」
守大門的弟子是她築基後期的修為,臉上黑 的,看不清五官,不消開口。兩列雪白的牙齒便友好地露出來,原來竟是個齙牙。齙牙哥很和氣,但是輩份卻不低。
大德和聖行兩位真人門下沒有內門弟子,只收了為數不多的幾名親傳弟子,所以。不管是誰,也不管修為排行第幾,都得輪流守大門。
可這樣破的大門有啥好守的?難道還怕有人進去搗亂不成?溫小喵不住地抬頭打量。
「今天是劉師弟當值啊,辛苦辛苦。」楚修月將腰間的玉牌翻出來,遞給他,溫聲道,「我給大德真人送些材料就回去,時間不會太久。」
齙牙哥憨憨一笑,擠著齙牙開心地道︰「知道楚師兄不嫌棄我們這兒窮山惡水,人獸不近,你來了,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兩個時辰夠用了吧?」他一邊著說,一邊將神識寫入玉牌,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又道,「這幾天臨近黑澤塘的地火陣又有些變化,新的地圖還沒傳去文傾峰,如果楚師兄怕麻煩,就盡量繞著走罷。」
楚修月笑著收回玉牌,道︰「多謝提醒。」
溫小喵低著頭跟他一起往里走,卻被這位齙牙哥適時地攔下來︰「這位小師佷,殆歲峰上下有許多天然形成的地火陣,築基中期以下弟子一般是不得入內的,除非有兩位真人特賜的法器加持。」溫小喵的衣服早就爛光了,她現在穿的是楚修月以前的舊衣物,氣質上是端正了許多,但氣場上還是個低等雜役,一看就不是跟兩大真人小親帶故的人。
「什麼地火陣?這關修為什麼事?」溫小喵沒什麼興趣去見那些老皺皺的什麼真人,但想著口袋里還有只十分長臉的驚風獸,便覺得怎麼樣也得拿去薛紹面前炫耀炫耀,都幾年沒見了,不知道這家伙修煉得怎麼樣?記得當初入門時,他可是已經快到煉氣中期了。
「師佷你誤會了,這倒不關修為什麼事,只是殆歲峰因氣候地勢變動,形成了很多地脈,築基中期以下的弟子不能很好地御物,不幸被地火噴中,極易發生危險,所以一般是不讓進去的,而且……」劉師弟掃一眼她腰間的雜役弟子令牌,笑得有點尷尬,「師佷腰間的玉牌太小,不足以寫入防護咒,貿然進去,也是有害無益。」沒想到令牌還有這麼講究,早知道她就該把渠冰峰無意「撿到」的幾個親傳弟子令牌拿來了。
楚修月敲了敲溫小喵的腦門,道︰「你努力修煉還怕沒機會進來?到時候將送材料獵妖獸的任務都交給你好不好?讓你在這兒得瑟得瑟。」
溫小喵一听就不劃算,趕緊道︰「別,這樣有趣的事情,還是你老親自來吧。我可不想再被什麼獸咬得手都快斷掉,你快去快回,我就陪著這位劉師叔在這兒聊天好了。」她擺擺手,十分大方地打發楚修月走了。等楚修月的身影隱入黑霧看不見了,她才拍拍手,百無聊奈地轉過身去。
齙牙哥顯然沒見過這樣被人擺布還笑得出來的楚師兄,一時就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正以看怪物的神情盯著溫小喵看,踫見她突然轉回來,居然有點措手不及,于是就咧著齙牙,傻傻地笑了一下。溫小喵見長輩朝著自己笑得像朵花似的,也不好擺出張木頭臉給他,只能也干巴巴地笑了一聲。
兩人都有點傻里傻氣的樣子。
最後還是溫小喵找了個話題打破僵局。
「那個……大德真人以前收的那名小徒弟也到築基中期了嗎?他要不要跟師叔一樣輪值守大門?」她之前在《門規》里了解過,只有看大門和守法陣這樣的任務是必須由弟子流輪派班,交替完成的,其余任務都按先來後到上,特別是那種好處多多又很悠閑的任務,眾弟子更是打破了頭往里擠。薛紹這樣初入門的親傳弟子,鐵定爭不過別的,只好守門。
劉師弟模模腦袋,和和氣氣地道︰「你說薛師弟啊,他現在還沒有守門的資格。」
「啊?你們還真奇怪,進門要看資格,守門也要看資格,他可是大德真人唯一的弟子……」溫小喵皺起眉頭朝楚修月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心想,薛紹這人老實巴交的,心眼又好,沒事被師兄們欺負到連師父也不能見吧,要是這樣就太可憐了。
「小師佷你誤會了,不令他輪值是大德師伯自己提出來的,說薛師弟根基不穩,得多花時間在修煉上,他一千多歲了,好不容易找到個像樣的徒兒,自然是萬分舍不得。不過也像我之前所說的,他還只是煉氣後期大圓滿的修為,不能隨便上山,所以就一直住在山腳下。」這校正劉師弟好像很怕人誤會,一口氣解釋了許多,末了才想起來一個問題,「小師佷你……認識薛師弟麼?」
「是啊,我是他的朋友,不過因為身份不同,有幾年沒見了。我這是第一次來殆歲峰,本來想找他出來玩玩,唉。」溫小喵模模靈獸袋,心想著,本來還想好好炫耀一下,沒想到自己連大門也進不得,白白高興一場。她習武有天賦,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也沒有落下什麼,可是修煉就另當別論了。隔行如隔山,可以這種麼說吧。她現在就想回拓風樓打坐去。
等等,剛才這位齙牙師叔說什麼?
「薛紹就住在山腳下?」她愕然。
「是啊,往這條路過去,大概走一炷香的時間,就能看見他的洞府了,獨門獨戶的很好認。不過這個時間,他不一定會在。」齙牙哥很好心地為她指路,末了又道,「不過他的活動範圍不會太大,就算是出去了,有心去找還是能找到的。」
溫小喵最不喜歡跟和和氣氣的人聊天,說兩句都覺得沒勁,所以沒等齙牙哥說完,她就舉手說了聲「謝謝」,拎起袍子一頓小跑就躥上一條石子鋪成的小路。
齙牙哥一愣,突然追出幾步,嚷開了︰「哎,我忘了說,這山下有電光鼠,會咬人的……」
ps︰
我就素五指山下寫材料的那個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