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美人。
溫水,會搓澡的美人。
幻境之幻,源自于受困者心中的野望,因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求仁得仁,于是沉迷不可自拔。
有人求財,自然就會在幻境中看到滿目的金山銀礦,珠玉琳瑯;有人求色,然後便在幻境中看到滿眼的衣香鬢影,酒池肉林;有人求仙,或者能在幻境中覓得百世逍遙……有人求溫泉,于是!
二狗子帶著兩只犬妖像三具浮尸那麼平躺在水面上,它們臉朝上,三張毛臉掛著的是從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慵懶愜意。
真特麼舒服啊,這勞碌命的日子過膩了,好容易有個機會松松筋骨,享享清福,怎能不好好把握?
幻影變成的美人在水里忙碌著,她們有的正賣力生火溫水,有的在往水里倒香料,有的為狗子們小心搓背……她們的任務很明確,必需用盡一切方法使他們快活得忘記一切,可不能丟了主人家的臉。
其實已經很丟臉了。
打這幻境建起以後,幻影們還從沒干過這麼憋屈的事。
幫人燒多,伺候人沐浴,可謂一息之間變丫鬟。
「唉,你們知道嗎?我找遍了整個弱月國都沒找到一口溫泉,真是太無趣了,倒是記得泰昌城附近有一處,不過為了方便照顧菜菜,一直沒敢去,心心念念想了好久,現在總于有這個機會。感謝天,感謝地。」二狗子眯縫著眼楮,臉上的毛都被泡白了。額頭上還露出了一個漂亮的桃子心形,仿佛頂了個美人尖。
化成人形的二狗子有種說不出的活力。讓人一看見就高興,而披著狼皮晃蕩的模樣也沒見得有什麼凶不凶殘的。他像個市井小民。求來求去都只關心著眼前的東西。比如吃頓好的,再比如舒舒服服泡個澡,跟兩名小跟班吹吹牛皮。
無欲則剛,這個詞對溫小喵,對楚修月,乃至對二狗子都很適用。
二狗子雖然是條長相標致,修為高深的土狼,但是沒有統領群妖,作威作福的狼子野心。他的手下就一直只有這麼兩個,蠢一點呆一點也沒關系,听話就好,那些金銀俗物自是更入不了眼的,山里的礦坑他早看煩了,至于美人啊……誰能比得上他家的菜菜?
他月兌光了衣服,光著**啪嗒啪嗒跑過去,就只是為著泡個溫泉。
看見幻術之下能有這樣身臨其境的美景,他簡直開心死了。當然。二狗子不是不感恩的,所以正想呢,等他泡完出來,一定好好感謝感謝這幻境的主人。
蒙眼的瞎子要是知道他是這麼折騰的。八成會氣得將吃進肚里的肉片都吐出來,什麼玩意!
兩名狗妖沒什麼想法和主見,二狗子想什麼。他們就想什麼,二狗子享受什麼。他們就跟著一起沾點兒光,他們三個之間絕對沒矛盾。肯定沒爭端,所以制造出個流血沖突都難。
三只妖怪一起泡溫泉的情景發生在這殺陣里,只能說,很詭異。
三妖繼續在溫水里曬著肚皮,蒙眼人繼續吃肉,幻影們繼續捉烏厭鳥炖湯,一切有條不紊。
以蒙眼人或者幻影們的見識,死活也想到不到殺陣里頭泡溫泉這檔子奇葩事,他們只認定三只妖怪在水里淹死了,這會兒正張嘴朝天翻白眼呢。
向南的這塊鏡子經靈氣波動之後,就徹底安靜下來,反襯出朝北那面鏡子是多麼地喧鬧,一時砰砰 ,一時又咦咦啊啊,就像演著一場場折子戲。
也是湊巧,這一天的這一時,慈雲寨密境里突然來了很多修士,他們從北面弱月國的入口涌進來的,隨即大打出手。這跟溫小喵一干人等被卷進來的方向恰好相反。
密境處于一片蛛網狀的密道中心,每一段密道都布置著幻境殺陣。
這些幻境在每個人身上起作用,令前來尋寶的修士們丑態百出。
溫小喵大概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被「順面」吸進來的,而且這其中的因由還跟她沒什麼相干。
罪魁禍首是二狗子。
二狗子煮肉,這位蒙著眼楮的瞎子前輩剛好想吃肉,就是那麼的簡單。
別說溫小喵咬得美人只剩下一顆頭顱這等行徑是多麼殘忍,因為溫小喵啥也不曉得。她在夢里追著那白衣美男子瘋跑,咬一口,踢一腳,躲過一劍,跳起來甩一個尾,鬧得興奮。
以大貓的體型參與打斗是件妙事,這種強硬的作風委實太適合她了,一招一式毫無阻滯。
可是月復中空虛,靈力虧損,得卯足了勁來補。
再強大的幻境都是以靈氣為支撐的,再生動的幻影都是以靈氣為活動根源的,溫小喵在夢里撕咬著風姿綽約的白衣人,在夢外便是撕咬著幻境之中的幻影,這叫夢游。
幻影們被她驅趕著一面尖叫,一面四處逃逸,卻仍舊被她吃了個干淨。
能把禁制咬出個洞來的,怎麼就不能把幻境也啃倒一面牆?
溫小喵咧著一口白森森的牙,暢行無阻。
至于楚修月,面對著這「比森羅幻象更強的殺陣」,簡直哭笑不得。
這個法陣的殺傷力是比森羅幻象厲害,可對于他這種無欲無求的,幻影們根本束手無策。
沒錯,他什麼也沒干,幻境便破了。
他一路走,一路尋找著溫小喵和二狗子的下落,走到密境深處,突然感覺不止一條神識在空中飄蕩。前方打斗聲隱隱傳來,似乎被困在這密境之中的人遠不止他們幾個。
「呱哇!呱哇!」烏厭鳥紅著眼楮從黑暗中沖出,隨即被一陣勁風掃落,被撞暈在密道中。
楚修月拍了拍手,拂落肩上的羽毛,懶洋洋地靠在石壁上慢慢放出了神識,因為識海被溫小喵吞並了一部分,他的精力大不如前,貿然走上前去實為不智。修士們打起來無外乎就是這為了搶奪仙門資源,但法寶、丹藥什麼的,他都不感興趣,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因為他有個像倉鼠似的愛囤東西的師父。
青印真人是苦修,但不乏苦中作樂的法門,他酷愛搜集各類法寶,又像老鼠般愛打洞,走在哪兒呆幾年幾十年,就能成就一處洞府。
青印真人的本命法寶只有一樣,但買來搶來的法寶卻是成千上萬,他不用,就只是存著,像守財奴愛存錢那樣兢兢業業,一系列的法寶,他非要集齊一套才甘心,比如鴛鴦劍一對,有鴛沒鴦就不行,如果實在找不到,必會失魂落魄好幾天,想得夜不能寐,甚至連夜找齊材料回師門逼著大德真人補煉整齊。
為什麼大德真人同楚修月關系這麼好,就因著青印這種怪癖。
自青印真人被迫離開定天派之後,好些法寶就流露在外,引得各方修士覬覦。定天派的寶器庫是很了不起,但青印真人隨便一處小小的洞府就當得半個寶器庫,這教流山真人怎能不恨。
楚修月從小就看著這些修士們搶搶搶,殺殺殺,為的全是些不入眼的玩意,最好的東西在哪兒?全在陶然峰山下。
溫小喵看見的那些,不過是九牛一毛,冰山的一角,她跟著他只顧著啃書,水簾後的洞府兩頭那兩間小屋,她還無緣得見呢。
楚修月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要不是還記掛著溫小喵的安危,他才不會呆在這兒活受罪。
……
溫小喵追著那夢中的白衣美男子,張大了嘴用盡全力嚎呼不止,她殺紅了眼,只想把那人咬成碎片,摔成粉末。
那人眼神淡漠,目光如水,靜靜地看著她獰猙的毛臉,道︰「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是應該的。可是我卻不得不這麼做。」他又道,「妖靈界王者罔顧蒼生,勾結魔族,引來天地浩劫,實乃為虎作倀,如果你怨我欺瞞在前,不折手段在後,我亦無話可說。今日你咬我一口,就當我還你人情。」他驀地收起了劍。
「你殺我全族,毀滅整個妖靈界,豈能咬一口便算?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竟以為當著得我全族上下這麼多條性命?」溫小喵的「哥哥」上前一步,踩上了堆積如山的骸骨。這里邊有他的族人同胞,有他的父母兄弟,可是現在,就只剩下他和流歌兄妹兩個了。
溫小喵流著口水,低頭看著那一襲飄逸的白色,她沒有作聲,只怕作聲就露餡了,咬還是不咬,她還在猶豫,這人太硬太冷,就算他真的有心給她咬,她也擔心會不會崩了自己的牙。
那人靜靜地站著,他是她心中的神仙哥哥,也是她夢中不可一世的仇人。
她要怎麼做?
「好,我咬你一口,不過你不能還手。」她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抬起了頭。這樣的要求,令她自己都忍不住吃了一驚。這不是溫小喵的想法,而是「流歌」,做了多久的夢才明白,她就是流歌,流歌就是她。
這時的他輕輕勾唇一笑,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仿佛被吹皺的春水,他輕輕地道︰「來吧。」
下一刻,她的爪子伸過去,穿破了他的胸膛,攥出了他的心髒。
那是一顆金色的心髒,在掌中光華四現,她感受到了他有力的跳動,看著他帶著淺淡的笑容,漸漸消失。他讓她咬一口,于是她吞下了他的心。
剛好是一口。(未完待續……)
p︰二狗子不是什麼狼妖,大家應該看出來,這貨就一頭哈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