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157、158章內容已修正,下一章從159開始,因為**作者的疏忽而造成了閱讀上的不便,請大家見諒。=_=|||)
千日紅顏是不是假的,姬冰玄心里很清楚,但歷經辛苦得來的結果卻與自己的期盼相左,他無法接受,他從來就不是什麼沉穩冷靜的性子,受到了打擊,當然要在第一時間找到發泄的對象。以前是服伺他的那些奴僕,現在卻是……溫小喵。
他直勾勾地瞪著溫小喵,恰恰擋住了江可兒。江可兒借機退了兩步,離溫小喵遠了些。
「你看著我做什麼?你住我的吃我的,還引狼入室來我這偷東西,自己理虧了還咄咄逼人,你真當我溫小喵是好欺負的?」溫小喵手里法華閃爍,並沒有收起來的意思。
姬冰玄看她看得很認真,仿佛從來不認識似的,他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氣,離得近了,可以聞到酒里的桂花香。溫小喵被他瞪著,心里竟有些發毛。她掃了江可兒一眼,突然滑出半步,一個折身朝那邊沖去。她快,姬冰玄也不慢,就在她沖向江可兒的瞬間,姬冰玄手指開合,徑自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後一拖。
溫小喵手中刻著微型法陣的靈石飛出去,撞在那蓬綠竹上,「!」地一聲,傀儡女圭女圭飛了個滿天,溫小喵大怒,祭出青罡印與姬冰玄戰在一處,卻不料江可兒不退反進,驀然插在兩人之間,朝著溫小喵張開了雙臂。
這一系列變故令溫小喵錯愕。
江可兒撲上來。竟沒有出手傷人的意思,而是緊緊地抱住了她。青罡印沒頭沒腦地與姬冰玄祭出的法器撞了一下,撞鳴聲清晰悠遠。引得渠冰峰守夜的弟子從四面趕來。
江可兒柔軟的手掌在溫小喵身上游走,溫小喵分身不暇,卻清楚地明白她這是在做什麼。
「居然連我的東西都敢偷!」溫小喵顧不上姬冰玄,騰出一只手反握住了江可兒的手腕,卻見她手里已然多了一物——這人果然是來偷東西的,還是偷的溫小喵的近身之物!
「還來!」溫小喵用力捏著江可兒的手,她如今的修為與江可兒不相上下,但因為有青罡印作底,一加一等于二。在實力上自是遠勝尋常築基修士一籌,她這一捏拿雖未盡全力,卻令江可兒再度失神。溫小喵的修為旁人都看不出,而她好新奇,喜歡折騰,隨便露出一手便是尋常修士見所未見的花樣,這令江可兒心中無端端打了個寒顫。
從雜役弟子晉級親傳弟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不得不承認。溫小喵的實力其實在江可兒之上,唯一的缺點就是沒經過系統的法術學習,慣會的也只是普通的木系初、中級法術。木系纏藤術的殺傷力不大,說來說去。最關鍵還在一個「纏」字。
江可兒被溫小喵捏得痛,一時額頭暴出了豆大的汗珠,而姬冰玄抓著溫小喵的手也沒有留余力。要不是溫小喵有靈力護體,手腕骨頭都差不離被他捏碎了。
三人膠著著。沈瑯瑯與二狗子分開來,一者纏住了姬冰玄。一者又再撲向了江可兒。
漆黑夜空升起數十柄法器,有御劍而來的弟子浮在幻象陣外,俯瞰院中的一切。
江可兒手里緊緊握著一面玉牌,那是楚修月留給溫小喵的,也是溫小喵第一次楚修月身上偷到的東西。江可兒五官扭曲,根本不理會手腕間的痛,她咬牙切齒地瞪著溫小喵,一字字地道︰「我不會還給你的,因為你,不,配!」「配」字出口,竟噴出了口水星子。
溫小喵嫌棄地一眨眼,江可兒已趁機掰開了她的手指。
溫小喵反應過來,反手一撈一抓,卻只抓住了她半邊衣袖,「嘶!」衣袖被撕掉一大塊,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手臂。二狗子與江可兒各自扔出了一道法華,院子里立即像炸開了鍋。
「姬冰玄,你放手!」溫小喵跨出兩步,又被姬冰玄纏住。
「隨我去見謝小緩!」姬冰玄根本不理她。
「我不去!」溫小喵一擰眉,沒掙開他的手,卻扇了他一記耳光,「啪」地一記尤其響亮,連沈瑯瑯都嚇了一跳。姬冰玄冷冷一笑,伸手抹去唇角的鮮血,一時攥得更緊。
這回輪到了溫小喵出冷汗。
沈瑯瑯怒道︰「姬冰玄,你自以為女子是弱者,為何偏偏對小喵百般為難?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先放開她!」她銀笛一錯,搶攻而至,姬冰玄冷笑一聲,竟拖著溫小喵護在身前,卸去了沈瑯瑯的攻擊。
「世間女子確實嬌弱,只她不一樣,她根本就不是個女的。」
姬冰玄心頭升起一股無明怒火。
他記憶中,最標準最完美的女子形象已經完全毀去,只剩下溫小喵,只要想起「女子」二字,溫小喵的臉就格外的清晰。
溫小喵的五官很精致,但表情卻很欠揍,她從他身上撈過不少好處,每撈一次,他的恨意就深一點,並不是為著那點微不足道的損失,而是因為這該死的記憶。
不知何時,謝小緩之流就變成了一枚說不清道不明的符號,而面前的溫小喵才是鮮活的,她的市儈,她的無恥,她的小算計,每一處磕踫與磨擦,損毀的都是他屹立心中的溫恬女子。
有人在幻象陣外高聲叫道︰「溫師叔,你怎麼樣?」听得出是厲言的聲音。
渠冰峰的弟子們听到打斗聲,都圍聚過來,如溫小喵的身邊今非昔比,平時懶散的弟子也知道在新晉的師叔面前表現一番。姬冰玄與溫小喵的口角不少,誰都知道他們倆相互看不順眼,所以看的人多。管的人少,也只是隨口問問便了。
只是沒想到院子里還有從文傾峰來的人。
江可兒避開了二狗子扔出的法華。頭發卻已被燒去了一半。她沒想到溫小喵的修為會這麼高,更沒想到溫小喵身邊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妖寵也有如此強勁的實力。而二狗子的實力展露,無疑又是為溫小喵錦上添花。所有人都有些呆滯,二狗子的修為在第八階左右,雖然斗法不厲害,可隨便扔出來法術也是高級的。
二狗子喜好烹飪,慣用的都是火靈法術,動靜極大。
江可兒一看情勢不對,抬手給自己上了一道隱身符,二狗子循著氣味追過去。卻猛見陣光一亮,一個人形的空洞撞在光壁上,江可兒竟已強行沖破了幻象陣,逃出了拓風樓。
二狗子當即化作原形,從那人形的空洞處穿過去。溫小喵祭出的青罡印還在與姬冰玄的法器糾纏,但顯然已經落于下風。姬冰玄不愧是個大財主,連中品的法器都有五六把,鐘、琴、劍、槍、帶……應有盡有,隨便拿出一件來賣。都是筆不小的收獲。
「跟我走!」姬冰玄見幻象陣已破,便也祭出了飛行法器。
「我不去!」溫小喵還有堅持,卻抵擋不住他的堅持,胳臂扭不過大腿。她到底是修為不如,轉眼就落了下乘。沈瑯瑯持著銀笛追上去,姬冰玄已拉著溫小喵飛身上了法器。沈瑯瑯咬牙祭出了霹靂。緊隨其後追上前。
門外眾弟子修為多在二人之下,眼力差一點的就只看見一金一紫兩道瑰麗的虹光劃過天幕。簡清波與另外兩名金丹期的弟子追上來。遠遠地看見溫小喵和姬冰玄在空中飛得歪歪扭扭。姬冰玄的飛行法器是一把有點燒包的描金扇,扇面上兩朵嬌艷欲滴的牡丹。格外醒目。
簡清波看扇子看得入了神,一時竟忘了自己為何要追出來。
而簡清波身邊的另一位,已經在橫臥在法器上睡著了。
這里是端玉真人門下最不靠譜的兩位,一個是一見即忘的美男子一號,簡清波,另一個是一見即睡的睡美人,暮桃花。厲言等弟子先看見一金一紫閃過,又見一藍一粉地追上,渠冰峰終于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厲言站在拓風樓門口,猛地一拍腦門,道聲︰「糟了!」照這樣放任下去,簡師伯肯定會迷路,至于暮師叔……一睡醒來時未必還能在丞元國國境內。
所有的弟子都顧不上去追文傾峰那名叫江可兒的女弟子了,當然,他們更顧不上溫小喵與姬冰玄這對上輩子的仇人,當務之急,他們要做的就是把簡清波和暮桃花給找回來。
渠冰峰頓時又亂成了一團,不過與溫小喵已經沒多大關系。
姬冰玄這回真是半點君子之風也沒有了,他發絲凌亂,雙目赤紅地反擰著溫小喵,一把將她按在了牡丹扇面上,那場面在沈瑯瑯看來有種難言的**,卻不知溫小喵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了幾個塊刻好了微型法陣的靈石。
「噗噗噗!」一連串的悶響打在牡丹扇面上,轉眼姬冰玄的飛行法器上就爛出五六個洞。
速度慢了下來,一金一紫的距離又拉近了一點。溫小喵的大眼楮離姬冰玄的臉只在咫尺,淡淡的呼吸噴在他臉上,就這般息息相聞。姬冰玄隔了許久才醒過來,原來這個大大咧咧的小丫頭也是香的,溫小喵身上的香很淡,不似胭脂水粉靈丹仙藥的那種魅香,反倒像是木棉、青草散發出來的生澀氣息,聞起來,既不會膩歪,也不會上癮。
「和我一起去看看謝小緩,我一個人……不敢去看。」姬冰玄沒有松開,語氣卻平緩了。
這個時候的謝小緩究竟是怎麼樣,溫小喵大概能想象得到。
也難怪姬冰玄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大凡男子,看女子最初只是看顏,謝小緩有一張美倫美奐的臉,或許,也只有那張臉的資本。
「姬冰玄,你放開溫小喵。」沈瑯瑯追上來,放開霹靂就往扇面上跳。
破掉的牡丹扇面承受不住三個人的重量,開始盤旋著往下飄落,而姬冰玄終于松開了緊第攥著溫小喵的手。溫小喵的手腕青了一大塊,不過很快就恢復了。
她身上被逼出的木靈之氣正在慢慢發揮作用。
沈瑯瑯忽然發現。溫小喵的靈力比同階木靈根的修士來得更醇更厚,半點雜質也沒有。
「腐爛掉的謝小緩。你不敢去看?」
溫小喵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嘆氣。
因為謝小緩是軒轅家的姬妾。所以不能關在禁罰弟子的洞府里,而是被安置在一處偏僻的小院,謝小緩住的那間房被里里外外裹了一層黑紗,黑紗外罩著的那層咒光,這才是禁錮法陣。
小院陰森森的,看守的弟子只能在門口往來走動,不敢上前。
「嚶嚶嚶……」
壓抑的哭聲在院子里飄來蕩去,听得久了讓人覺得自己就像是耳鳴般難受。
弟子們都自覺地封住了听覺,用神識在附近掃來掃去。防止有人擅闖。
但對于低階弟子來說,神識終不如耳朵來得好使,溫小喵等人走到跟前,他們才驚醒過來。
溫小喵一邊拋玩著手里的幾塊刻了法陣的靈石,一邊遞拍拍衣襟露出腰間垂掛的玉牌。
文傾峰的弟子多半都認得溫小喵,只是對她一向印象不好,看見她來,臉上未必有什麼笑容,然而忌憚她的輩份。表面上也不敢多有得罪。
「嚶嚶嚶……」、
這里到處都飄著這種像蒼蠅叫的哭聲。
沈瑯瑯和姬冰玄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前者看後者,是越看越礙眼,後者卻是想起謝小緩就憂心。只有溫小喵是無憂無慮的……她答應了過來「看看」後,就一直在靈石上練習布陣,小小巧巧的靈石上。刻滿了各種各樣的法陣,她還不知道從哪里挖來一塊稜晶。靈石上的法陣經由稜晶放大,倒省去了很多工序。這樣一來布陣就變得極其簡單。
武技、法術雖然實用,但終不敵不過布陣這一途來對胃口。
一般的獸骨比靈石好用,但是成本太高,溫小喵思前想後,也只能在靈石上下功夫。
姬冰玄眼角余光掃過溫小喵那張沉迷認真的小臉,心底突然冒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樣沉穩的溫小喵與平時那個愛胡鬧、喜斗嘴的小丫頭簡直天差地別,偷偷看一眼,居然還挺神氣的。穿了女裝的溫小喵,雖不及旁的女修那樣嫵媚,卻恍然有了一絲罕有的吸引力。
很耐看,令他忍不住就想多看幾眼,即便是越看越討厭,卻還是忍不住。
溫小喵察覺他怪異的目光,猛地抬起頭來。
姬冰玄嚇了一跳,立即將臉轉開去,可是攥著她的手又緊了一點,像是怕她找機會溜走。
「謝小緩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佯作鎮定地問她,一腳跨進門檻。
弟子們沒有阻攔。
兩位貴客,一位前輩,來看個被關禁閉的普通女修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這女修還是軒轅家的舊人。弟子們自覺地留在了門口,只時不時地放出一絲探尋的目光。
小院落里很安靜,只有那煩人的哭聲,沒完沒了地飄來蕩去。
溫小喵干脆也把听覺給封了,專心刻石頭。
姬冰玄問話,她就只看見他的薄唇一張一合,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問,她卻張開嘴,突兀地大叫了一聲。
「啊?」一時將姬冰玄和沈瑯瑯都嚇了一跳,院子里惱人的哭聲終于停了。
三人站在那間黑屋子里,透過黑紗看著屋子里那個瘦弱的側影。
肚子里的魔胎似乎長得很快,這時候已經有個西瓜那麼大了,擱在那瘦骨伶仃的身體里很詭譎。隔著窗看不清人臉,但比起印象中的謝小緩,好像瘦了很多,不……應該說是干了很多。
溫小喵經沈瑯瑯示意,把听覺又打開了。
看守弟子們的嘀咕首先鑽進耳朵。
「奇怪,她一個煉氣期的女修,又是被人破了元陰的,按理來說是不能闢谷,可是打她被關進來起,就一直沒吃過東西……」
姬冰玄與沈瑯瑯同時看了一眼。
廂房門口果然放著些鮮果、肉脯,還有一碗配好青菜的米飯,這些都是食所里低階弟子的常用食物。雖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也不至于難吃到令人沒有食欲。
溫小喵以前也吃過幾餐。但也只是讓渠冰峰的弟子順路捎回來的,讓花幾個靈石從渠冰峰趕往文傾峰的食所吃餐飯。那樣太不劃算。
屋子里有刺鼻的胭脂香,混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時間越久,這種臭味就越明顯。
溫小喵忌憚地皺起眉毛。
沈瑯瑯好奇地掀起了黑紗的一角,好不容易才適應了屋子里的黑暗,借著天上月光往里一看,卻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里邊坐著的那位,哪里還算是個人?分明已是具坐臥自如的干尸。
謝小緩全身上下所有的血肉都已干枯,如今瘦得皮包骨。而發青發黑的骨骼,被黑紗營造出來的冷暗襯托著,深一處淺一處的斑駁陰影,像是將渾身上來敲碎來又用濕泥重新粘了一遍。
她兩只眼眶黑洞洞的,看不見眼珠,只有深處腥紅的兩點,像是眼仁。
姬冰玄緊握著溫小喵的手腕,飛快地偏過頭,不忍再看。
溫小喵手里的靈石掉下來。落在地上,跳了幾跳,屋里的「人」听見外頭的響動,竟緩緩地偏過頭來。與溫小喵對「看」了一眼。這時的溫小喵已將佛母果那兩片黑殼扔在無邊須彌里,身上並沒有「謝小緩」所期待的味道,所以謝小緩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看完又扭轉回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的臉比身上白多了。撲簌簌地掉著粉塊,干枯的臉上。像是糊了一層厚厚的石灰。
令人作嘔。
偏生那嘴巴被涂得腥紅,就算不張開,也一樣流露出一種要生吃活人的感覺。
行尸走肉,難看的多了去了,溫小喵已經看過了成批成堆的尸鬼,看她這樣也沒有太多的驚嚇,只是有些意外。她甩開了姬冰玄的手,卻不料他又伸過來握住了,這一次卻不再是那樣凶狠的力道,她感覺得出,他的手在發抖,若不是拉著她,可能站都站不住了。
別人毀了容,卻是他受了打擊,這種感覺也太微妙,溫小喵沒再抽手,因為她能感覺到,姬冰玄的手指是冷的。他是真的關心謝小緩的。
「我不知道她怎麼就變成了這樣,她不願吃東西,也不願有人靠近,她……她連我都不認識了。」姬冰玄憔悴,心痛,皆來自于此,他不只是難過,還懷著某種懼怕,他發現變成了這副模樣的謝小緩,他一點也不想見到。他看了幾次,就再也不想揭開這重重黑紗。
因為他突然失去了喜歡這樣一個人的勇氣。
他喜歡的女子,無非是嬌弱的,美貌的,他自從在皇宮中耳濡目染,自然以為天下女子都應該如此,但時間卻給了他一個很可怕的答案。
毀掉了容顏的謝小緩其實一點也不可愛,脾氣暴躁又多事的溫小喵一點也不討厭。
原來看什麼都是看臉的。
原來……他自詡皇室貴冑,仙門世家,而內里卻只不過是個只看皮相的俗物,他總是嫌溫小喵俗,嫌她市儈,嫌她沒有修養。可誰又知道,面對著形容扭曲的謝小緩,俗氣的溫小喵卻能做到更淡然,更鎮定,吃驚只是一瞬,剩下的,就只有常人無法匹及的平靜。
溫小喵盯著謝小緩的肚子在看,她看不出里邊藏著個什麼樣的怪物,卻隱約可以感受到來自黑暗之地的生命氣息,那種氣息與凡人的生氣完全相反,但那一波一波的脈動,如此顯而易見。魔胎變成了魔嬰,慢慢地蠕滾,便是胎動。
「你想知道答案?」溫小喵一直回避著這件事,多半是因為自己不關心,不在意,佛母果也好,天地命數也罷,她都不怎麼感興趣,打小她就是個混混,再好的日子,也不及胡天胡地來得輕松愜意,但看見這樣的謝小緩,她還是震驚了。
原來魔嬰是這樣長大的。
魔魂由佛母果種進人體,吃人的骨血長大,喝光了內里流動的血液,吃掉了孱弱的魂魄,再像蝴蝶一樣,破繭而出,而被它寄居的母體,就這樣一點點一消亡,殘忍至極。
溫小喵雖然不知道真正的謝小緩是個什麼樣的人。但為魔魂選擇宿體的種魔人,一定是死一千遍一萬遍也不可惜的王八蛋。
溫小喵取出了佛母果的果殼。黑色的法紋慢慢蘇醒,終于使得屋里的人精神一振。
原還靜悄悄的「謝小緩」霍地站起來。直直地撞向窗邊,一雙枯瘦的手從里邊伸出來,竭力伸長,伸長,她想要從溫小喵手中取回那兩片刻滿魔紋的黑貝。
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傳出來,直直地切進了眾人的腦海里。
「沈郎,沈郎……」仿佛夢囈。
那枯瘦的手指沾著魔紋的剎那,以此為中心,便生出了一片漩渦。
溫小喵迅速地握住了沈瑯瑯的手。三人牽在一處,很快陷入了另一個世界。
一聲聲破碎的低吟從暖帳里傳來,三人尷尬地發現,自己竟站在了一張香燻滿溢的玉床邊,面面相覷時,還鉲uo氯壞厥擲?攀幀 br />
姬冰玄想甩開溫小喵,卻被她反握住︰「別松開,這里是謝小緩的夢境。」
夢境?她能入夢?
姬冰玄與沈瑯瑯的手指都不約而同地緊了緊,入夢的法術有很多。但施展條件極為嚴苛,失敗的後果也相當嚴重,所以溫小喵這樣隨隨便便地說出來,他們還有些不信。
只是面前床榻搖擺的節奏太令人抓狂。姬冰玄剛才還冷戾得不得了的臉,現在就變成了煮熟的蝦子。而溫小喵與沈瑯瑯已不是第一次共同「欣賞」這般奇景,亦生出些不愉快的感覺。
枕邊瀉出一把青絲。飄著女子常用的頭油香,半截玉臂掉出來。像劃船似的擺動。
男人殺伐的背影,和女人尖細的吟哦。混在這幅風光旖旎的畫里。
一股陌生的熱意從小月復處升起,姬冰玄的手,幾乎是在轉瞬之間由冰涼變成了灼燙。
「我們還是走吧。」一個大男人帶著兩個妙齡女子看人家的船戲,這也太……姬冰玄不是聖人,本能之下想做什麼,他心底比誰都清楚。沈瑯瑯也覺得有些不妥,但卻一直紅著臉不好說。唯有溫小喵還是好奇的。
渠冰峰那些弟子的荒唐事,蝴蝶那些地痞們的齷齪事,她都見得多了,隨著年齡漸長,溫小喵的臉皮變得比城牆還厚。
別人能做,她為什麼不能看?她眼楮盯著,眨都沒眨一下。
姬冰玄默默地流了一臉汗。
謝小緩的夢是反復的,她殘忍的神志只停留在最開心的那一瞬間,那里有她的「沈郎」,有她朝思暮想的一切。她尖叫著,起伏著,被身上的男人擺弄著,折疊著,仿佛化成了水。
一道濃郁的黑氣散發出來,謝小緩劈開的腿上驀地出現了一只黑色的手,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那只粗壯的手撈著軟綿的大腿,黑與白,那樣分明的對比。
床帳里那位,並不是沈飛,溫小喵認得那樣一只手。
不久前,她也見過這樣一只魔手。
毫無疑問,沈飛是被陷害的,但這要怎麼向流山真人解釋?魔族的人,為什麼偏偏要選沈飛做替死鬼?是巧合,還是故意?溫小喵心間慢慢浮起許多疑問。
風將床帳吹開,一黑一白兩條人影迷離地疊放著,魔族的男子以一個倒插的姿勢,由上而下壓頂著謝小緩,將她的雙腿分拂開來,他手里握著一只小小的,像河蚌一樣的黑色果實。
謝小緩軟軟地癱在床榻的一側,碾著一床凌亂的衣物。
她腥紅的指甲掐著塊通明透亮的玉,卻正是沈飛遺失的那一塊。
謝小緩是軒轅家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姬妾,她想要的,很簡單,卻在皇室天家彌足珍貴。
她注定此生都得不到。
而在另一處黑暗的洞府里,被人莫明稱作沈郎的某人還在發力地想著自己在哪里惹來一身煩人的桃花債,謝小緩這樣美貌的女子,他看過了一定就會有印象,可是他思來想去,得出的結論卻只有一個——他沒見過。
他的雙修道侶一天到晚痴纏著他,有時候上個茅房也不分開,眼楮更是離不得半分,他要是看別的女子,柳碧第一時間便會剜了他的眼楮。他想不想看是一回事,敢不敢看又是另一回事。那個嬌媚軟糯地稱自己為「沈郎」的美人兒。他確實沒見過。
還好沒見過。
他吁了一口氣。
沈飛還很天真,他滿自以為清者自清。滿以為這件事情可以很快了結,卻不了在這洞府里隨隨便便一關便是幾個月,送飯的弟子都換了幾撥,到後來,都沒有人知道他是犯了什麼事就被關進來了,想找個問話的人都困難。
看著洞外的那輪明月,沈飛忽然有點想念柳碧了。這婆娘雖然很凶,但對他還是頂好的,兩個人這樣如膠似漆地粘著。雖然是膩味了一點,但卻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如果能說服柳碧證言自己與她時時刻刻在一起,想要打月兌這個玩弄外派女修的罪名其實很容易,但就怕柳碧還在氣頭上,不肯搭理他。
他不愛惹事,對修煉之事也不算勤勉,好在雙修一途可以提升得更快,想來想去。心里就只記掛著柳碧的好了。原來漫漫修仙路上,多一個人想念也是件美事,至少這時候,他不會再覺得冷月孤清。不會再覺得枯燥無聊。
身上還有幾百個靈石,他全都倒了出來,攤在地上。看守的弟子都是尋常的外門弟子,他們投的渠冰峰的。身上自比渠冰峰弟子來得拮據,眼角瞥見那些靈石。當即便知道這位師兄的意思。「沈師兄,我們很正直,不會被你收買,你不要白費心機了。」其中一個弟子憨憨地。
沈飛堆起一臉笑,道︰「小師弟誤會了,我只是離開阿碧久了,心中甚是想念,沒有別的意思。大這同門師兄弟,請個酒錢也是在理的,沒有小師弟想的那般嚴重……這樣,師弟們帶著這些靈石去買酒吃,順面幫我叫來阿碧師姐看看我,我有很多話跟她說。」
「我說過我們很正直。」小師弟還嘴 。
另一個弟子卻趕緊打斷了他的話,小聲道︰「正直也沒說不能交朋友,沈師兄到底不是外人,你別那麼古板,無非是帶個話罷了,師祖也沒說不讓。」
「可是……」小師弟還想說什麼。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我听說雙修是會上癮的,估計沈師兄現在難受得很,我們幫幫他也是人之常情,你要是怕的話,就在這兒呆著,我去去就回。」另一名弟子撿起了靈石,想了想,分出一小部分給了小師弟,自己揣了份大的,急匆匆地走了。
小師弟把那些靈石又放回原地,搓搓手,又看看沈飛半明半暗的臉,突然道︰「沈師兄,我不要你的靈石,你能不能告訴我雙修是什麼個感覺,我以前在山下的時候,爹娘就說要給我討個媳婦,如果能像師兄一樣尋得個像柳師姐那樣好看的道侶,也算是了卻爹娘的心願……」
小師弟的話很質樸,提來提去都是柳碧的優點,渠冰峰的弟子多半是姿容出眾的,但被其他弟子當面提起,沈飛難免生出些自豪,他尷尬地有些說不出話,可心里卻更想見到柳碧了。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再也等不到柳碧來。
關押謝小緩的院落里,透著一股死氣,所有的時間都像是停止了,連風聲和哭聲也都听不見,等到黑色的渦流再度出現在窗邊,一切才又鮮活起來。溫小喵帶著沈瑯瑯和姬冰玄兩人又再出現在原地,只是三人的表情都有些變,特別是姬冰玄,一臉不正常的潮紅,像是不用靈力徒步跑了幾千里似的,脖子間都是紅的。
沈瑯瑯的臉上卻有些發白,她死活沒想到那佛母果竟是這樣硬生生地從下面塞進去的,那樣簡單粗暴,令人不忍直視。謝小緩在快樂的巔峰掉進了人世的淵谷,從那時候起,她就變成了魔嬰的宿體,也就是傳說中的,魔母。
九九八十一個佛母果,也就是說,還有八十個女子會被這樣侵害,原本鮮活的生活,就這樣被人玩弄著,碾壓著,她們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極樂世界里不可自拔,卻不知道在身上耕耘播種的人根本不是心中思念的那個人。她的沈郎根本不曾認識她,成她苟合的,是個高大的魔族人的,從他手指的粗細可以看出,他的身量起碼是姬冰玄的一個半那麼高。
溫小喵覺得這月光有些冷。
凡人界也好。修仙界也好,女子總逃月兌不了這樣的死循環。平凡的人,找一個人相依。不平凡的人,也要找一個人相依,可哪又能想到,自己得到的,路過的,都是最不可靠的。莫說沈飛不認得謝小緩,就算是認識,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而已,否則。沈飛也不會那樣決絕地否認自己與她說不清道不明的那層關系。
干瘦的人形定格在伸手的瞬間,她高聳的顴骨上泛起一重不正常的白光,像是有光亮從骨骼後透出來,打在空洞的兩頰上,就連鼻頭上,也映出一小片白影。
「吱!」一聲輕吟,像是鼠鳴,跟著一道黑霧從謝小緩干枯的人形中滲出來,慢慢凝成了有手有腳的人影。它似乎輕蔑地「看」了溫小喵一眼,突然轉過身,往門外沖去,那速度比閃電還快一點。因為是黑色,更有些捉模不定的詭秘。
「他就是魔嬰!」溫小喵以為魔胎生下來會跟人類的嬰兒一樣,至少也該像剛孵出來的毛毛獸一樣小巧脆弱。卻不像一蹦出來就個七尺男兒,光看輪廓都強健得嚇人。
「謝小緩!」姬冰玄如夢初醒。一把掀開了黑色的幔帳,卻見直立在窗欞前的人兒傻笑著。慢慢地化成了灰。她已經從里到外爛掉了,能被吸走的都被吸得一干二淨,如今她的狀態,就像是被人吸納了靈氣的靈石,變成一堆雪白的沒用的石灰。
而就在溫小喵追出去的同時,握在她手里的佛母果果殼也化成了灰。
「老龍,出來!你說沒事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念燭好歹是個魔族後裔,雖然是獸類,但見識廣博,溫小喵之所以把佛母果的果殼拿出來也是私下與念燭高量過的,卻不想謝小緩踫一踫這東西,就立馬變成了灰。
可以想象得到,姬冰玄的臉色有多難看。
「老夫只是說你不會有事,至少她……她已經是個死人,化成飛灰豈不是更好?」老龍不負責任地打了個呵欠,卻猛地被一道閃電擊得精神起來。
「誰管她的死活了,我是說魔魂,他怎麼會跑出來的?」溫小喵第一次在無邊須彌里放法術,一時沒有輕重,打焦了靈土里的一蓬上好的靈草,老龍在青罡印里看著,一徑兒幸災樂禍地哼哼。不管法術打在什麼地方,對它來說都差不多,反正一百零八個法陣解不開,她就劈不中它,它不怕。
「瓜熟蒂落,自然就跑出來了,這跟人生孩子又有什麼不同?」老龍覺得她大驚小怪。
「該死!」溫小喵跺跺腳,丟下發呆的姬冰玄,拖起沈瑯瑯就跑,「這害人的東西不能在留在世上!」確實是害人的東西,至少在害死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算溫小喵再不喜歡謝小緩,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謝小緩是無辜的。
過去的幾年,她渾渾噩噩地過,見過些妖,有好有壞,遇過些人,有善有惡,唯獨魔族未曾接觸過,腦海里回閃著植入佛母果的畫面,溫小喵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一股冷意沖上了頭頂。九九八十一顆佛母果,還有多少人會受害?會不會包括身邊的人?
溫小喵不由自主地看了身邊的沈瑯瑯一眼,還想著要怎麼和她解釋,卻驀然听見遠處一聲慘叫。姬冰玄在這聲尖利的慘叫聲中回過神來,側目看向溫小喵時,卻只看清一個僵直的單薄的背影,他將銀牙一咬,撇下化為灰燼的謝小緩,祭出法器追了上前去。
沈瑯瑯與溫小喵同時翻身上霹靂的背上。
魔因欲而生,而壯,而長……嫁接在謝小緩身上的魔魂處處透著瘋狂的執念,它因謝小緩的妄念而生,本身就帶著恣意妄為的意思。
文傾峰看守沈飛的弟子找到了柳碧,將事情的原委粗粗一說,柳碧立即領會了沈飛的滿腔思念,到底是多年的道侶,心意相通也不是假的。只是她不怎麼走運。
就在趕往文傾峰關押沈飛的洞府的那條路上,刮起了一陣怪風,那陣風,直接吹掉了引路弟子的腦袋,跟著,柳碧也被吹飛了,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貼著她,將她牢牢地釘在了一棵樹上。帶著黑氣的冰冷「舌頭」在她臉上舌忝了一下,她還沒感覺到痛,就失去了半邊臉。
魔嬰用一種極其纏綿的姿勢摟著她,遠遠看去,就像一對糾纏不清的男女,可是柳碧卻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的手被「舌忝」沒了,她沒感到一絲的痛,只是看著自己一片一片地消失掉,直到最後一點意識化成悲慘的尖叫。
沈飛還在洞府里等,可是他卻再也等不到了。(未完待續……)
p︰這幾章有點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