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
夜色當中,淅淅瀝瀝的開始下起了細雨。
經過激烈交戰的焦土當中,突然一塊地面隆起來,一個厚厚的鐵殼一樣的東西頂起來,抖落了碎土殘石。
唐旭海嗅著潮腥當中混著血腥的味道,皺起了眉毛。
耿良冠突然讓駕駛員向著他們炮擊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這確實是他們這種人的作風,如果是唐旭海自己,在沒有退伍之前,也會是這種選擇。
不過現在……唐旭海低頭看著被他護在身下的付史午,他能不會選擇那麼決絕的手段。
背後在緊急關頭撐開的鋼殼沿著□□在外邊的肌膚慢慢的被唐旭海收回體內。
他支起上半身,也不知道剛才他跟付史午被震暈之後昏迷了多久,總之醒過來之後,不管是異形還是裝甲車都不見蹤影。
「史午?」唐旭海叫著付史午的名字。
等到他的眼楮慢慢的適應了黑暗,才覺付史午的嘴邊有一絲血跡。
這讓唐旭海大吃一驚,他手足無措,也不知道付史午到底是傷到了那里,不敢貿然移動他。
只能撐在他的上邊為他擋著雨,等著付史午醒過來。
「咳咳。」過了不知道多久,付史午終于睜開了眼楮。
唐旭海大喜,他還生怕付史午這麼人事不知的昏迷下去。
「你怎麼樣?」
「咳咳……」付史午這會腦子還不清楚,只是躺在那里,看著擋在他上邊的唐旭海。他的眼楮左右的看了看,一片黑寂,看不見裝甲車的燈光照應,他的眼鏡早就在三級異形偷襲他的時候壞掉,不知道掉在了那里,現在視野一片模糊,「他們呢?異形呢?」
唐旭海說道︰「不知道,我醒過來的時候就什麼都沒有了。」
付史午艱難的喘口氣,感覺胸口憋得厲害,他說︰「沛城的危機應該已經解除,總算我們的任務也完成了。」
「你身上有沒有什麼地方受傷?」唐旭海皺著眉問他。
雖然被爆炸的震動給震暈了,是唐旭海自覺自己沒受到傷害,他也不知道付史午到底為什麼會出血。
付史午仔細的感受了一下,說道︰「除了胸口憋得慌,別的地方應該沒事。」
聞言唐旭海放下了心,他直接把付史午給拉的坐起身。
也不知道是動作過猛,還是別的原因,付史午一張口,一股熱血噴了出來。
本來這麼黑,唐旭海還不知道他吐血了,只看見他的腦袋直接扭到一邊低下去,听見了一聲連噴帶咳的聲音而已。還是付史午咳出的鮮血迸濺在他的胳膊上,熱乎乎的感覺讓唐旭海敏銳的察覺了不對。
「你吐血了?!」唐旭海大驚失色。
「咳咳……」付史午輕咳了兩聲,對他說道︰「我沒事,剛才能就是那血憋得,現在吐出去之後舒服多了。」
唐旭海半信半疑,再也不敢瞎動他。
見他如臨大敵,付史午好笑同時也覺得心中被塞進了什麼熱燙的東西一般,又疼又暖和的舒服。
「真沒事。」付史午使勁向他保證。
好不容易唐旭海才算勉強同意當事人的意見,付史午小心的站起來,呼吸和行動的時候胸腔內一陣陣的鈍痛。
付史午心內不安,但是卻不敢在這個時候告訴唐旭海,只是若無其事的說道︰「咱們回去吧。」
唐旭海抬頭看著淡紅色的天幕,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再等一會兒,天亮了咱們再回去。現在天色太暗,加上你沒有眼楮,也看不清道路。」
付史午頓了頓,嗯了一聲。
雖然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是他們身在陌生的山坳里邊,炸彈炸的亂糟糟的,到處都是異形還有人的尸體。
這一路上來不是碎石就是斷枝,倆人沒有照明就這麼走,少不得摔傷刮傷,再加上付史午現在成了半瞎狀態,更不安全。
唐旭海模索著離開被炸成一片焦土的地方,半扶半拉著付史午,慢慢的移動到這片因為交戰而非常慘烈的地方。
「史午,你餓不餓?」唐旭海舌忝舌忝干澀的嘴唇。
從昨天到現在,他除了中午吃飯喝水之外,也只是在裝甲車上進食了一些高熱量的食物,是付史午卻不一樣,連晚上飯也沒有吃。
不說還好,一說,本來已經麻木的胃部抽搐了一下,饑腸轆轆的感覺讓付史午虛軟無力。
他不吭聲,唐旭海也是知道他餓的。
唐旭海把付史午扶到一邊,因為下雨地上很濕,也沒有地方坐。
唐旭海無奈只能讓他站在那里。
在付史午不解的茫然視線里,唐旭海直接用金屬異能變化出一個類似大型傘架的支撐物,唐旭海把它插在地上,然後轉身從旁邊長得枝繁葉茂的樹上開始大片大片的掰樹枝。
細雨下的綿綿綿綿,空氣里邊的濕氣帶著寒冷,讓付史午冷的縮起了脖子。
一開始他還不知道唐旭海是在干什麼,等到他開始在傘架上擺放樹葉,把付史午的腦頂上嚴密的擋了一個結實,才醒悟他是在搭一個臨時的遮雨棚子。
等到唐旭海幾經調整,終于付史午站的地方一滴水也不漏了,他才滿意的點點頭︰「你在這里等著我。」
付史午愣了一下︰「你干什麼去?」
唐旭海看著付史午被他的勞動成果牢牢的包圍著,心滿意足的說︰「我去找點吃的東西,你別亂動。」
付史午蹙眉,焦急的說道︰「不用!你別去!」
這會兒視線非常的不好,剛才他們走的這點距離就被樹枝刮到,石頭膈到,甚至不是唐旭海拉著,付史午都差點摔一跤……
唐旭海沖著他安撫的笑,惜天色太黑,付史午看不見,一點安撫作用也沒有起到。
「沒事,我就在附近找找。」唐旭海想到了什麼,懊惱的拍拍頭,他低下頭把腕表上的照明燈光打開。
微弱的燈光照耀了一小片的地方。
「惜我這個亮光太小。」唐旭海惋惜的說道。
表上的這個燈,瓖嵌在表盤下的燈光只能照亮手表周圍,用來看手表上的數字還行,照到腳下模模糊糊的。
「老實的在這里等著我。」唐旭海抬手指著他,點了點。
為了保證近視的付史午能明確的看到他,他還特意湊近擺擺手。
付史午不甘願的點點頭。
付史午視野里一個光點動來動去,隨著唐旭海的走遠越來越模糊不清晰。
付史午抱著胳膊,胳膊上卻傳來一陣陣的疼痛,呼應著身體內部傳來的疼痛,似乎是在爭搶他的注意力一般。
他低下頭,模模胳膊,濕滑厚重的液體感觸傳來。
付史午苦笑一下,他還真是渾身沒一個完好的地方。
隨後他又想起耿良冠臨死前決絕的樣子,心情復雜的嘆口氣。
對于耿良冠不顧其他人死活,下令射炮彈他能理解,但是卻做不到心平氣和的接受。
他還沒有絕望,有唐旭海在,他自己也還有一戰之力,總能夠想出解決的辦法。然而,卻在別人的命令下終結了這一切。
付史午腦子里亂糟糟的,忍不住回想當時的情況,想著解決之道。
他知道這不能挽回悲劇的生,卻控制不住的不停思索。
付史午用沒有傷的那一只胳膊抱著自己的肩膀,目光放空的看著遠方。
之前雨水打濕了他的頭,濕漉漉的貼在他的額頭,讓他看上去憑空小了幾歲,黑黝黝的大眼楮沒有聚焦的望著不知名的地方。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盡管這樣虛弱的樣貌,卻在他挺拔的站姿,微微抬起的下巴的姿態映襯下沒有顯得脆弱,反而透著不屈的意志。
腕表上微弱的亮光打在他的臉上,反射的光芒,讓他在黑暗當中好像在散著光輝一般神聖。
唐旭海站在一旁,就跟在水晶湖當中不小心一瞥到那虛幻的一幕一樣,莫名的窒息了。
直到臉憋得通紅,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沒在呼吸?!
「咳咳咳!」唐旭海拼命的喘氣,又嗆又咳。
付史午這才從神游當中回過神來,他扭頭看著亮光的方向,關心的問道︰「旭海?你怎麼了?咳得這麼厲害?」
唐旭海狼狽的用胳膊蹭蹭鼻子,深吸幾口氣,平穩了呼吸說道︰「沒事,不小心吸進雨水了。」
「哦。」付史午睜著茫然的眼楮望著他的方向。
唐旭海心口一悸,伸手捂住他的眼楮。
「?」付史午不解的在他的手心地下眨眼,「你干什麼?」
他抬手扒拉下他的手。
唐旭海忍耐的磨牙說道︰「沒事,我想著上哪趕緊給你找個眼鏡!」激萌指數報表了,簡直作孽!
付史午不明所以,惜唐旭海不肯給他解釋。
唐旭海轉了一圈,幸運的找到了一片野生葡萄,惜這片葡萄被異形踩踏的一地狼藉,唐旭海只找到零星的幾小串還算完好的。
他用手指就著雨水摩擦著,勉強算是清潔干淨。
「吃吧,好歹填填肚子。」唐旭海把葡萄遞到他跟前。
「你也吃。」付史午拿起一個放進嘴巴里。
這葡萄徹底的熟透了,甜的過頭,汁水飽滿。
「我吃過了,你吃。」唐旭海眼楮面不改色的說道。
付史午翻了他一眼,這種招數太老套了好嗎。
付史午直接拿起葡萄,往他嘴巴里邊塞。
「唔!」唐旭海被這甜到齁的葡萄膩住,眉毛狠狠的擰起來。
付史午還要往他嘴巴里邊塞,唐旭海趕緊按住他的手︰「我自己來。」
要命!太甜了。
看著付史午沒啥表情的吃的歡快,唐旭海悵然,這還真是個嗜甜如命的。
也許是他的表情太過痛苦,付史午終于沒有繼續勉強,自己把葡萄消滅掉了。
滿足的吃完最後一顆,付史午意猶未盡的舌忝舌忝嘴角。
唐旭海抬手看看腕表說道︰「現在凌晨四點,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你要不要睡會兒?」
付史午遲疑了一下,說道︰「在這?」
「嗯。」唐旭海點頭,然後二話不說的伸出手,金屬一塊塊的延伸出來,迅速的變成了一個小號帳篷。
付史午驚嘆︰「你應用金屬的能力越來越靈活了。厲害!」
被付史午夸贊,讓唐旭海喜不自禁的從內心往外的感受到舒爽,暢快。
他咧著嘴角,在帳篷的地步撐起四個支腳,隔離地底的潮氣。
「就是有點硬,湊活吧。」唐旭海說道,然後把付史午推了進去。
唐旭海躺臥了下來,又稍微調整了一下,使得這塊用金屬形成的帳篷底部更加符合人體的曲度,躺著睡覺不至于那麼不舒服。
「呼——」付史午舒口氣,他閉上了眼楮。
雖然很疲憊很困,是付史午卻睡不著。
身上的衣服都是潮濕的,野外的環境也有點冷,再加上失血,讓付史午無法入睡。
開始唐旭海並沒有意識到他冷,直到他無意的踫到付史午冰涼的胳膊。
「冷?」唐旭海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沉默了一會,付史午嗯了一聲。
唐旭海只是遲疑了那麼一下就把付史午拉了過來抱在了懷里。
付史午身體一下僵住了。
唐旭海的聲音說道︰「別在意,在野外極端環境里,我跟戰友都是這樣互相取暖的,很正常。」
他這不知道是說給付史午還是他自己。
反正付史午是听進去了。
唐旭海身上這會還是熱乎乎的,源分子徹底的改變了他的體質,這一天一夜過去,除了感覺到累的要命之外,淋雨絲毫不讓他感受到冷。
付史午舒服的呼口氣,扭扭身體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付史午的體溫慢慢的被唐旭海的體溫溫暖了上來,但是他卻感覺古怪。
為什麼他的身體開始燥熱了起來?!心跳也不听使喚的活蹦亂跳。
唐旭海僵住了,他抱著付史午的胳膊放也不是,抱著更不對勁!
偏偏這個時候付史午能是感覺到不得勁,歪歪脖子,一腦袋扎進了唐旭海的勁窩,貼的更近不說,呼吸直接噴在了唐旭海的脖子上!
唐旭海渾身的汗毛都炸了,神經立刻興奮起來,血液更加的躁動了。
尼瑪!
唐旭海咬牙低咒,面對微微起反應的身體欲哭無淚。
以前確實曾經在大雪地里邊跟戰友抱著互相取暖過夜,是他沒這麼變|態的起反應啊!
大概是這段時間過得太苦逼了,唐旭海一直跟付史午他們相處在一起,也沒什麼紓解的機會,所以這溫暖的身軀靠在懷里,他就不由得禽獸了。
唐旭海自覺的找到了原因,默默的背著八大紀律,不停的在腦子里邊過著戰友各種鬼哭狼嚎的軍歌。
慢慢的,躁動的身體終于平靜了下來,本身就疲憊欲死,再加上自我的精神折磨,唐旭海惴惴不安的睡著了。
然後做了一個光怪陸離,亂七八糟的夢。
早上醒來之後,夢里的內容全都被他忘記的一干二淨,但是潛意識里邊卻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糟糕了。
唐旭海茫然的睜開眼,胳膊因為持續保持一個動作而顯得僵硬麻痹。
他動動脖子,抬起難受得恨不得不存在的胳膊,推開了付史午。
他這麼大的動作,付史午硬是沒有醒過來。
唐旭海心里邊咯 一下子,他猛的坐起身,血液疏通從新循環流動帶來的麻癢感覺絲毫得不到他的注意。
「史午!」唐旭海用胳膊踫著付史午。
付史午呼吸急促,輕輕的呻|吟了一聲。
唐旭海趕緊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半晌麻癢的感覺褪去,才感受的付史午滾燙的溫度。
唐旭海的臉色變了變,付史午竟然是燒的昏迷了!
他不敢耽擱,收起金屬造物,把付史午背著,向著沛城的方向趕去。
這個山坳里邊根本就沒有路,只有一道被裝甲車壓的亂七八糟的痕跡,唐旭海順著這個痕跡奔跑著。
因為山石崎嶇,路況糟糕,唐旭海的速度怎麼也快不起來。
就在他著急的不行的時候,從公路通向山坳的方向,突然出現了一群人的身影。
唐旭海精神一震,加快的腳下的步伐。
然而看見他,來人更是又驚又喜。
「旭海!」「海哥!」「唐副團長!」
亂七八糟的稱呼一塊響起來。
在這當中,唐旭海听到了熟悉的聲音。
「老溫!」唐旭海高聲喊道。
「旭海!」溫兆明看見他驚喜不已,隨後視線移動到他肩頭的臉龐上,等他認出那是付史午的時候,笑容僵住了,他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史午怎麼了?!」
「燒了!」唐旭海快速的說道。
來不及再寒暄說什麼,雙方人馬飛速的匯合,唐旭海坐上溫兆明他們開來的車,向著沛城的方向開過去。
溫兆明在城牆上根本就不知道付史午跟唐旭海的大膽行動,等到他知道的時候,這倆人已經和敢死隊一起離開了沛城。
溫兆明心中擔憂,卻也沒有辦法,這邊戰況越的激烈,根本就抽不出一點人手。
等到激戰到一個小時之後,西面的二級異形被打退了,他們也徹底的累癱,一根胳膊也抬不起來。
溫兆明硬撐著找到鄒上尉,逼迫他聯系敢死隊,等到他們輾轉找到途徑聯系敢死隊的時候,也是敢死隊陷入絕境,駕駛員射炮彈之後的事情了。
溫兆明听到他們死傷殆盡只剩下駕駛員一個的消息,人整個懵掉了。
龍骨兵團和平南的人們也難過不已,等到異形陸陸續續的撤退,天也漸漸的亮了起來,戰斗終于結束。
溫兆明就找人組織車輛,按照終于回到沛城的駕駛員給的方位找了過來,一方面是不敢相信他們就這樣死了,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著為他們收尸來的。
溫兆明不能忍受付史午跟唐旭海死後還跟異形混雜在一起。
跟唐旭海交流了各自後續的事情,溫兆明氣勢高昂的出面給付史午聯系安排了最好的治療專家和病房。
一天一夜沒睡,溫兆明等到醫生確認付史午的傷情跟病情之後終于忍不住倒下呼呼大睡。
付史午除了高燒,身上擦傷,胳膊上的撕裂傷——雖然因為反復的迸裂引起的出血有點多,其他的傷勢也就只有遭受了莫名的撞擊,然後導致的內部髒器稍微有點挫傷之外,沒有其他的致命傷。
等到唐旭海慢慢的反應過來,付史午遭受的撞擊是因為他穿著重達200多斤的裝甲沖撞的原因,臉徹底的黑了。
唐旭海一直臭著臉,這讓退燒醒來的付史午格外的不解。
「咱們的人沒事吧?」付史午一只手上掛著點滴,另外一只手上拿著慰問品吃著。
唐旭海情緒郁悶,懨懨的說道︰「除了身上掛彩,沒有出現死亡。」
防守在f22區域的人雖然有的身重傷,但是因為後來平南的其他異能者及時趕到,沒有出現人死亡的情況。
相比較而言,龍骨兵團幾乎人人掛彩已經是最好的情況,在異形圍攻沛城一戰當中,有的兵團徹底的消失,這次沛城人員傷亡也非常的重大。
連異能者和普通人一起,沛城死亡人員超過2萬,這是一個讓人哀痛的數字。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一章的時候,腦袋里便一直有一個畫面︰
付史午蹲在地上抱著膝蓋,抬頭茫然的看著,唐旭海拿著超大的樹葉不停的往他腦袋上放,一片一片的把付史午給蓋住,然後不停的內心默念,藏起來,藏起來……
自己把自己腦補的萌到噴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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