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見過賢妃娘娘、淑妃娘娘、良妃娘娘、德妃娘娘!」整齊劃一的行禮聲,雖說中間有四個人的稱呼,但是一點差錯都沒有,十分整齊,仿佛出自同一人之口。
太上皇退位,皇上登基也有幾年了。這位皇上一改之前他皇祖父和父皇只專寵皇後的態度,一口氣就納了許多妃嬪,後宮充盈,子嗣也不少。前朝那些懼怕皇上斷子絕孫的朝臣,一下子就吃了定心丸,所以如今賢淑良德四妃之位都聚齊了。
不過因為沒有皇後,後宮一切都由四妃共同管理,每隔三日就要來請安一次。
賀亦瑤跪在大殿的前面,她的身後是尚宮局的其他女官,身邊跪著李尚宮。再往旁邊就是其他五局,每個局之間都隔了一條足夠兩人通過的小道,涇渭分明。
每個人都匯報了自己負責的事情,六局的領頭人都是通過考核才當上的,自然能力不差。匯報事情的時候,井井有條,很快便結束了。
「諸位還有什麼事情嗎?」四妃之首的賢妃開了口,她的聲音溫和卻不失氣勢,帶著上位者的一種居高臨下。
殿內靜默了片刻,按照往常的慣例,如果沒事兒要匯報,而四妃也沒什麼問題要問的話,這次的請安就結束了。
「娘娘,奴婢有事兒要稟報!」一道聲音忽然在殿內響起,顯得有些突兀。
賀亦瑤輕輕挑了挑眉頭,這句話就是出自李曼之口。她想起之前听蘭所提醒的話,嘴角不由得彎了起來,頭卻更加低了些,遮掩住面上戲謔的神情。
「準!」賢妃揮了揮手,面上的神色比較嚴肅。
「幾位娘娘一向寬待奴婢們,但是有些人就仗著主子們的好心,背地里盡做些吃里扒外的事情!」李曼一開口,就是極其尖酸刻薄的話語,旁邊跪著的幾個正四品女官都輕輕蹙起了眉頭。
心里暗道︰這李尚宮又要找茬了,而且這般憤恨的語氣,估模著被爭對的人就是瑤尚宮了。
李曼頓了一下,察覺到周圍不少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心底不由得滿意了幾分。她甚至還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人,只不過賀亦瑤始終低著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娘娘,這不知好歹的人就是瑤尚宮。尚宮局下轄四司,其中瑤尚宮負責司記司和司闈司。司闈司負責看護各宮宮門以及保管鑰匙,但是前些日子,奴婢竟然發現逸韻殿的鑰匙不見了,直到今日也沒有送回尚宮局看管。」李曼毫不客氣地下了結論,開頭第一句就把賀亦瑤歸類為不識好歹的人了。
殿內的人听完之後先是愣了一下,其他女官心里都不由得打了個突。逸韻殿是出了名的獨具匠心,內里的裝飾就跟這宮殿的名字一般,別具一番風味,不僅是雕梁畫棟,而且奇珍異草到處都是。當初這四位妃嬪封位的時候,曾經有明里暗里爭過這座宮殿當自己的寢宮,只不過都未能如願。
至今逸韻殿都沒有主子,如果真把宮門的鑰匙弄丟了,那可是犯了大忌。就怕被人利用了去,而且還偏偏是這座出了名的宮殿。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坐在上座的四位妃嬪,都不約而同地蹙起了秀眉。良妃的臉上更是閃過幾分不悅的神色來,把幾個偷偷觀察她的人嚇得連忙低頭斂目。
賀亦瑤的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很快又收斂了起來。她等著這殿中的氣氛從安靜變成了尷尬之後,才清了清嗓子,頭踫地行了大禮請罪道︰「奴婢該死,沒有派人保管好逸韻殿的鑰匙,還請娘娘們責罰!」
哪知她的話音剛落,身旁的李曼就耐不住急躁的性子,揚高了聲音道︰「這麼說,瑤尚宮是承認了。究竟是誰保管的這鑰匙,瑤尚宮現在說出來也來得及,否則這罪責就得由你頂著了。玩忽職守,將那麼重要的東西弄丟了,依照宮規少則掌嘴二十,重則杖打五十板子,你這身板恐怕承受不住!」
李曼太過興奮了,都沒有注意到周遭人的表情變化。她方才看見良妃隱隱有發怒之意,就猜到恐怕這次賀亦瑤凶多吉少了,畢竟把那麼重要的東西弄丟了。而且為了確保這次的消息屬實,她特地讓人去司闈司找個宮女套話,知道那鑰匙的確不在司闈司那里保管,也未再冊子上登錄借出去給誰了,所以她就認定是弄丟了。
「李尚宮,這里還由不得你給旁人定罪!」賢妃輕咳了一聲,低聲提醒了一句。她的臉上閃過幾分不快,這李尚宮也著實興奮過頭了,難道當上首的四位妃嬪都是死人嗎?
「皆是奴婢一人之錯,請娘娘責罰!」賀亦瑤也不辯解,依然保持著行大禮的姿勢,一動沒動。只不過她卻沒有絲毫驚慌的神色,相反還十分鎮定,連聲音听起來都極其平穩。
李曼壓制住心底狂喜的情緒,她都能听到心髒在「噗通噗通」地跳動著,仿佛要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一般。她不知糾錯過多少回,都被賀亦瑤逃月兌了,甚至有時候還沾得一身腥,沒想到今兒竟然能有成功的一次,心情自然十分激動。
上座的四位妃嬪依然沒有開口,殿內再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氣氛之中。過了良久,賢妃才再次開口道︰「這事兒,本宮已經知曉了,過幾日找回鑰匙即可。」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殿內候著的宮人們都跟著顫了顫。
李曼立刻抬起頭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上位的主子們。這事兒就揭過去了?竟然沒有責罰!
「娘娘,宮規不可廢,如果今日不懲罰瑤尚宮,來日必定會有更多的人學她這般偷奸耍滑!對于……」李曼十分不甘心,她吞了吞口水,嗓子顯得干澀無比。雖然知道質疑主子的決定是大逆不道的,但是她還是不準備輕易放過賀亦瑤。
「夠了,你給本宮閉嘴!」尖利的女聲傳來,李曼立刻就噤聲了。
良妃鐵青著一張臉,揚高了聲音喊道。平日里猶如黃鶯般清脆的聲音,此刻听起來竟然是如此刺耳。
「你算什麼東西,賢姐姐不是已經說了不追究嗎?還在這里廢話連篇,本宮告訴你,逸韻殿的鑰匙是本宮要走了,過幾日要舉辦百花宴,逸韻殿里的奇花異草最多,所以就讓工匠移植過來一些。怎麼,你口口聲聲說偷奸耍滑,可是在侮辱本宮!」良妃聲色厲茬地說道,那雙往日里柔情似水的眼眸,此刻目光森冷,像是一把出鞘的寶劍一般,直直地看著李曼。
李曼被嚇得一哆嗦,腸子都悔青了。她知道自己又被賀亦瑤算計了,雙腿發軟都快跪不住了。
良妃敢當眾說出來,再加上之前賢妃不處置的舉動,很顯然這是四妃之前就商量好的。只不過估計這私自動用逸韻殿的花草,恐怕沒有跟皇上提前匯報一聲,所以能不抖落出來,自然就不會公開。
可惜這一切,都被李曼給毀了。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李曼立刻開始磕頭認罪,頭踫地時發出的沉悶聲響傳來,估計之後額頭就要腫起來了,可惜沒幾人同情她。
察覺到身旁人一直在瑟瑟發抖,賀亦瑤的嘴角輕輕彎起。李曼越是步步緊逼,她就越是在示弱。在李曼看來,這是賀亦瑤心虛了,所以張口閉口都是難听的話,殊不知她是以退為進,等著性子急躁而受不得委屈的良妃開口。
「罷了,瑤尚宮也有錯。同是尚宮,這種事兒怎麼不在之前知會一聲,也不會鬧出這等笑話!」賢妃擺了擺手,明顯是在偏袒李尚宮。
眾人已經見怪不怪了,誰讓這李尚宮是賢妃的人,即使有些蠢笨了,但是只要霸佔著尚宮之位,就還是有諸多用處的。
良妃冷哼了一聲,面色更加陰沉了。這主僕倆都是一路貨色,替別人做主的架子還挺大。不過礙于她在身份上比賢妃軟了一頭,就只有硬生生地忍著氣,沒有再開口。
「是,奴婢謹記在心,此事還是奴婢失職,明知李尚宮的性子就是這樣,心里有了疑問也不當面問出來,就喜歡到了主子面前當眾問,這才鬧成了這樣。下回有什麼什麼事兒,奴婢一定提前知會,以免日後什麼大事兒小事兒都讓娘娘們煩憂。奴婢甘願受罰!」賀亦瑤一直就沒從地上站起來過,她此刻用最卑微的姿勢,最謙恭的語氣,說著極其嘲諷的話。
從這幾句話中,就不難听出賀亦瑤的手段有多麼了得。她的意思就是把錯往自己身上攬,不過這話听起來就不是很舒服,話里話外擠兌得都是李尚宮。愛打小報告是李尚宮的一大特點,此刻被她這麼直白地說出來,李曼的臉色尤為難看。
就連賢妃的心底都堵了一口氣,她原本和賀亦瑤就有些舊怨。只不過礙于賀亦瑤太過狡猾,像條毒蛇似的,不僅滑不留手抓不住她的把柄,還怕被她反咬一口。所以方才那兩句話,既為了李曼開月兌,同時又是在發泄私怨,哪知賀亦瑤舌燦如花,連幾句告罪的話語,都能把別人帶進去罵。
讓賢妃原本就不佳的心情,變得越發的不愉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