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準備了,您先請!」賀亦瑤自然听出她是客套話,連忙伸出一只手讓她先請。
以桃點了點頭,直接走在前面帶路。整體來說,她對六局的人不算陌生,但也絕對不親近。賀亦瑤能從浣洗房的末等宮女,爬到尚宮之位,自然是有過人之處,而且她十歲才入宮,現在十九歲,當上尚宮也有幾年了,當初被老尚宮選中的時候,可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一行四人往壽康宮走去,還沒走進朱紅色的宮門,就看見宮正司的人正手拿著棍杖行刑。好幾條長凳擺在那里,幾個宮人分別趴在上面。棍杖落下,發出「啪啪」的責打聲,沒有幾杖,那幾人的**已經血肉模糊了。
賀亦瑤匆匆掃了一眼,那幾個人都被堵住了嘴巴,即使此刻被打得 里啪啦,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其中竟然還有李曼的身影,那個被打得眼淚鼻涕一把的人,絲毫不見當初被封為尚宮時的意氣風發。
「瑤尚宮。」執掌宮正司的許宮正,沖著她點了點頭,嘴角甚至帶了一絲笑意。往日總愛板著一張臉,此刻硬擠出的這抹笑容,看著十分詭異。似乎在說等著賀亦瑤也趴到上面,她要親自行刑一般。
賀亦瑤抿了抿薄唇,對上許宮正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她也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便跟在以桃身後快步離開。
賀亦瑤進了壽康宮,連忙福身行禮。她能感覺到周遭的氣氛有些壓抑,殿內的人很多。稍微抬頭,就能看到旁邊跪著兩個妃嬪。
「瑤尚宮來了,來跟哀家說說。你們尚宮局的職責是什麼?」太後並沒有多說廢話,而是直接開始提問。
賀亦瑤一听這個問題,不由得心里發緊。
想起方才李曼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模樣,她就頭皮陣陣發麻。太後一上來就問這個問題,頗有幾分要挑毛病的意味。
「尚宮局掌管四司,分別是司記司、司言司、司簿司和司闈司。內設尚宮二人,秩正四品,主要負責導引中宮和賞賜之事,但凡六局出納文籍,皆要記載。若有人出外辦事兒,則要為他請旨。四司各有負責人……」賀亦瑤收斂了情緒,開始對自己的職責陳述起來。
她的語氣不急不躁,聲音平緩有力,顯然對于這些話是爛熟于心。
「夠了,既然身為尚宮,第一條準則就要導引中宮。現如今雖沒有皇後,但是皇上既然把後宮之事交予四妃,你為何不履行職責?致使後宮大亂,妃嬪傾軋,禍及皇子公主!」太後並沒有听她說完,厲聲打斷了她的話。
太後娘娘這幾句中氣十足的話,在大殿內回響著。賀亦瑤輕吸了一口氣,透過太後這只言片語,她已經猜到了往常總是菩薩心腸著稱的太後,為何會如此大發雷霆。
一定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妃嬪,對皇上的子嗣出手了!
此刻殿中央跪著的兩位妃嬪,一位是柳容華,另一位是倩婉儀。這二人都育有皇嗣,恐怕又是又是受了哪位妃嬪的挑唆,竟然在太後回宮這日觸了霉頭。
「母後,您消消氣。何必為了這起子拎不清的人動怒,老二和老四都沒出什麼事兒……」一道略帶討好意味的男聲傳來,語調和軟,顯然是為了安撫太後。
賀亦瑤緊握的雙手不由得一顫,皇上竟然也在這里!方才她進殿之後,就沒敢抬頭細瞧,竟然沒發現這位九五之尊的身影。
她雖然當了尚宮有幾年了,但是很少和皇上近距離接觸。外加她心里有陰影,所以至今連九五之尊的真面容,也沒什麼印象。只知道穿著龍袍的男人,就定是大秦最尊貴的男人。對他的聲音倒是十分熟悉,也只有對太後的時候,皇上才會流露出這一面。
「你給哀家好好坐著,女人的事情你能摻和出什麼來!就是你這種態度,才讓這些妃嬪們識不清自己的身份,老大被害成了那副模樣,成日里很少說話。老三也沒了,好容易就剩老二和老四,這兩個的母親又都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哀家指望你們,就等著哭去吧!」太後的語氣依然十分不好,不過已經不像原先那般陰陽怪氣的,相反要比之前平靜些。
「瑤尚宮,哀家問你話。是不是瞧不起四妃的身份,覺得她們不是中宮皇後,就可以怠慢了?」太後並沒有放過賀亦瑤,態度依然十分冷漠。
賀亦瑤輕吸了一口,得益于皇上剛剛打岔了一下,她已經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要說的話。
太後會有這種賀亦瑤瞧不起四妃的印象,估計就是被某位或者好幾位妃嬪灌輸的。無非就是責任推卸,皇子們出了差錯,雖說那兩位鬧事的妃嬪要被問罪,管理後宮的四妃也難辭其咎。四妃當然想著要把罪責推到旁人頭上,這負責導引中宮的兩位尚宮,可不就是首當其沖。
李曼已經被拖出去杖責了,很顯然她在太後面前,沒有過關!
「啟稟太後娘娘,奴婢絕無怠慢之意。後宮中每回遇到大事兒,奴婢都會親自擬出章程來,一起呈給四位娘娘。關于皇子和公主們的事情,奴婢也曾提過,但是因為當時賢妃娘娘告訴奴婢,小主子們都是由他們的母妃教養,旁人插手容易被有心人糊弄,遂不了了之。一切章程,尚宮局里都有存檔,奴婢所提之事,四位娘娘和六局之人當時都在場,甚至是在外頭候著的許宮正,都可以為奴婢作證!」賀亦瑤的聲音還是那樣沉穩,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緊張的氣氛。
即使外頭有和她同等地位的李曼被杖責,太後在緊緊相逼,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時候,不知被哪位妃嬪使了絆子,她始終都保持著自己該有的風度。
她的話音剛落,大殿上就變得極其安靜。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賀亦瑤的命運,定是和李曼一樣,要被拖出去杖責了。但是她卻井井有條地說出這些話來,根本不像是短時間內整理出來的。
至于賢妃則完全被驚到了,順著賀亦瑤的話細想,她才發現的確如此。每一次後宮要發生什麼事兒,賀亦瑤總會呈上章程來。就連這次太後回宮,賀亦瑤都有提出方案來,即使四位妃嬪都有意繞開尚宮局,但是賀亦瑤依然堅持。
一次兩次就算了,現在細想想,這位瑤尚宮最起碼堅持了三年。至于提起皇嗣教養的問題,賢妃就更加記憶深刻了,因為她和瑤尚宮結下梁子,就是因為這件事兒。
當時她還在想賀亦瑤頑固不化,根本不給她面子,原來竟是賀亦瑤留了一手。
「好個瑤尚宮,待會子回了尚宮局,把往年那些章程遞給哀家看看!」太後也是沉默了片刻,過後竟是拍了拍手,似乎在為她鼓掌一般。周身的怒氣也全部消散了,語氣里甚至透露了幾分愉悅的意味。
「是。」賀亦瑤恭謹地俯身行禮,輕聲應承了下來。
她始終低著頭,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嘴角輕輕揚起。
十歲忽然被抄家,獨自一人在浣洗房那種地方掙扎地生存,讓她的心智被磨練得十分純熟。小心謹慎這種態度,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
每晚臨睡前,她都要仔細地整理之前所做的事情,生怕有漏洞出現。她從一個戴罪之身的賤婢,爬到正四品尚宮的位置,曾經受過多少的苦難,做了怎樣的努力,今日她就有多麼的小心翼翼。
任誰都休想把她從尚宮這個位置上拉下去!
「淑妃,你最老實。你來告訴哀家,瑤尚宮是否提過皇嗣的事情?」太後的聲音變得溫柔了許多,似乎怕嚇到誰一般。
坐在賢妃旁邊的女子,一直低著頭,像是做了什麼錯事兒一般。現在猛然被太後娘娘提問到,身子竟是顫了顫。
「太後恕罪,臣妾不記得了!」細如蚊蠅的聲音在殿內響起,眾人要屏著呼吸才能听清楚。
賀亦瑤不由得在心底輕嘆了一口氣,太後娘娘可真會挑。這位淑妃娘娘的性子,就跟王念雲有些像,膽小怯懦。若不是淑妃的父親身居高位,這妃位落到誰的頭上,都不可能變成她的!
「怎麼就不記得了,年紀輕輕的記性這麼差。良妃,你來說!」太後的語氣輕輕揚高了些,顯然對于淑妃的答案感到十分不滿意。
「回太後的話,臣妾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當時賢姐姐為了這事兒,險些要把瑤尚宮拖出去扇耳光呢!說她居心不良,整日惦記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手伸得比臣妾這些管理後宮的人還長。若不是臣妾幾個勸著,說這是尚宮的職責所在,瑤尚宮那張俊俏的小臉蛋兒,可就要破了相了!」良妃的嘴巴最是爽利,說起來她在打擊賢妃這方面,和賀亦瑤可謂是好戰友。
良妃的聲音清脆,絲毫不拖泥帶水,幾句話說的,仿佛讓人回到了當時的那個場景。她的臉上雖是嚴肅的神情,但是心底卻是喜滋滋的。
任誰都不會料到,賀亦瑤會當著眾人的面兒,單獨把賢妃咬出來。
其實把責任往尚宮局推的人,就是賢妃。賀亦瑤爭對賢妃,也算是冤有頭債有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