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心里也不由起了惡劣因子,手里槳葉翻動,聲音如水聲深潺,「男人有幾個不是色胚?你與她的差別,只要長眼楮的人一眼便看得出,夫人又何須多問!妲」
「你!」
墨尋氣惱,看他眼底的揶揄,憤罵一聲,「有眼無珠!」
明明,她才該是得到他贊美的那個才對,那女人怎麼會有一副與她一樣的面孔呢?還有扇娘,沒有揭穿她,也沒有阻攔她帶人走,她反倒猜不透她是何用心了……
有眼無珠麼?
連城裔瞥一眼又恢復安靜的她,心底嗤笑,恐怕真的是了。
屠雪山一面,他雖刻意壓抑著沒有去探尋那女子來歷,但卻時常忍不住失神去想。老六約他來此,在岸邊特意與他說有絕色佳人可睹,他便猜測到會是那日麗人,可笑的是,心底竟隱隱有想要再見她的期盼——
當畫舫之上,第二次看到那女子的容貌,說是傾世之姿,美若天仙也不為過。
本來一切感覺都對,沒什麼不妥,直到墨錦歡跌跌撞撞的出現——
看了她的眼楮,再看那月兒,便總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了……
或許是,這女子沒有那日在屠雪山時的凌厲,也沒有那時的韌性,頑執?也或許是她的目光……今日她的眼神除了羞媚,便是嬌怯,全然是小女兒家姿態,再沒有其他窀。
至于是哪一樣,他說不清楚。方才還覺得絕色傾城的人,怎再入眼卻只落了俗媚二字?
即便臉還是那張臉,但那感覺卻終究不對了。
忽然就不想陪老六玩了!
那種排斥自心底油然而生,速度極快,以至于他來不及細細思索,就這樣跳上了墨錦歡的小舢板,隨著她離開了那個地方。
如今想來,撇開佳人,在這里和她斗著這些無所謂的嘴,可不正是有眼無珠麼?
船忽然停了,看著被塞回自己手里的槳,墨尋愣愣,「干什麼?」
「夫人剛唱的歌,不是想劃槳麼?成全你。」
她什麼時候那麼說過!
墨尋暗瞥,卻看他人已到了船尾,面朝著天仰襟而坐,雙眸盯著天上的月,那身姿分外地淡漠,不知在想什麼,很快入了神。
難得看他這樣子……
張了張嘴,拒絕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墨尋握著槳,學他剛的樣子來回推蕩著,小船順著河道繼續前行,駛入平穩。
兩岸燈火渺渺,月光皎潔,夜色迷離,今天的月城似乎格外熱鬧。
河道里不時有紙折的燈盞順著水流一路漂著,還有人在放煙火,映照得整個天地都亮了,一天一岸一水的火光瑩瑩。
「好漂亮!」
墨尋看得怔神,昂著下巴,呆望著天,身後傳來一聲輕嘆,「嗯,月城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富貴吉祥之地,在這里住的大多都是有錢人。奢侈之人最懂玩樂,每個月十五都會舉行燈火會。一月的最正統隆重,七月的最盛大浪漫,十月的最奢侈繁華。如今是六月,你還沒趕上好時候。」
「每月都有?」
墨尋听得蹙眉,「這種熱鬧一次便罷了,看太多反倒怕膩。」
「若真會膩,為什麼這許多人還爭相在這里定居?你是不知月城。這里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的暴亂之城不假,如今卻亦是百姓長安久居的福地。這種熱鬧而繁亂的地方,多得便是傳奇。」
「哦?」
他的反駁倒讓墨尋來了興致,景妃她們人人都講月城可怕,他今倒說這里是福地。還有隴安城,與這僅隔數十里,如今正人人叫苦連連,月城人卻仍yin樂自得,絲毫不像剛經過戰亂的樣子,也委實讓人奇怪。
「月河的美,除了獨有的奇特風景,再就是一山一樹,一林一海,一月一關。一山,便是屠雪山;一樹為合歡;一林為雲;一海為霧;一月則為觀月台,賞月那里最美;一關則是艷關樓,天下美女數艷關。而在這些當中最為有名又是美人與合歡。」
「合歡樹?」
美人的稱贊她先前听到不少,合歡倒是不知道。
「嗯,那是一棵千年枯焦的奇樹。每年里卻有三天例外,一株花樹該有的生長痕跡它都只在這三天里完成,蓄絲吐芽,繁枝茂葉,花開花落,據說那情景美極,哀極,凡是見過的人,無不終生難忘。關于這合歡樹,還有一個很美的傳說……」
「什麼傳說?」
他收了上仰的視線,側過眸來,便看她眉目晶亮,正望著自己。
眉心微鎖,心底那種莫名的煩躁又升了起來,淡淡道,「總之很惡俗,你若想听可以去問別人打听,與今日的月城沒什麼關系。
剛自己說那傳說很美,現又說惡俗。
墨尋直覺他似乎不是很喜歡那個傳說,不禁撇嘴,「那這里的繁華和什麼有關?你不是說它是福地?」
「月河地勢復雜,南晉那側即使搶佔也並不十分有利,所以一直以來,征討這片月河土地的便主要是我燕蒼和戊奴。但這兩國,在多年前曾有過一個約,無論是哪國得到它,都不許月城百姓受難,即使兩國戰事禍亂,也不許傷及無辜百姓。這是兩國的君王共同應允盟誓的,所以,這月河雖是兵征戰地,月城卻是百姓福地,即使外遭如何戰亂,這里依然安穩如世。」
連城裔眼眸深深,望著岸上零散的火光,「而定下這個約的,則是戊奴前王後,絮離。說起來,本王還要稱呼她一聲姑母。她是父皇的妹妹,也是我燕蒼曾經唯一的一位公主,容貌甚美,是這啟蒼大陸上遠負盛名的傾城國色。可惜,這些我也只是听人說,從沒見過她……」
「據說,戊奴的汗王便是被她容貌所攝的眾生之一。那時的戊奴十分強盛,十萬騎兵卸甲所向披靡,風雲涌動,直逼我燕蒼圍線,就連號稱大將軍王的墨諫亦非敵手,更想不出破解之法。父皇彼時剛登基,為避免征伐殃禍,便允了戊奴汗王的要求,送絮離公主去和親。」
「根據戊奴當年條約,絮離嫁後,不論生死,與燕蒼都不再有任何瓜葛。父皇只是得知那戊奴汗王也是血性漢子,初得美人自然十分疼惜,並封為王後,絮離在那倒也過得舒心,還為汗王誕下一子。後來,卻不知何故,只听說她在正值盛年之際,病世了。其他,再無人知曉。父皇雖心疼,但有約在先,不能違背。直到十二年前,大將軍王墨諫精謀良久,帶兵直剿月河,圍剿戊奴三萬騎兵,將這片土地納入我燕蒼國土。在他還欲前侵戊奴領地長朔之時,卻意外身死……」
夏夜悶燥,直到此刻有風吹來,才涼爽些。
他講到這兒,故事便完了,墨尋也沉默著。水聲停了,一時間四下顯得格外沉寂。
原來這歲月安穩的月城背後,竟是這樣一個悲情女子的期許。只不過有一點她不大明白,絮離公主為何獨要月城百姓長安?她對月城似乎別有感情?
以為是提及她的父親,惹得她傷心沉默,連城裔剛要開口,卻听墨尋長長地嘆了聲,「百姓一時苟安,卻要一弱女子背井離鄉,犧牲終身來換,雖然我很想稱贊這位公主偉大,但是卻不得不說一句,憑什麼呢?這不公平。」
沒料到她會是這番說辭,連城裔微怔,蠕了下唇,輕叱道,「沒有人會和你講公平。江山權位之前,男人的取舍都是相同的。再說,你怎麼就斷定她不是心甘情願的呢?」
「切,才沒有女人那麼傻!」墨尋撇嘴,對他這番話不以為然,「不喜歡的人,誰樂意嫁啊!」
他聳眉,微一側頭,深幽的眼神便望了過來。
墨尋闔動下眼簾,與他對望一瞬,便不由自主地又移開了眼,臉頰漸漸又轉紅。……本來就是嘛,不喜歡的人,誰樂意嫁啊……
她只不過,比那個絮離好像幸運了那麼一丁點……
正亂七八糟想著,他卻忽然起身,一把握住了她持槳的手。墨尋怔怔的凝著他手上分明的骨節,他的掌心溫熱干燥,那溫度好似快速地傳遍她的全身。
水聲再度沉寂下來,她嘶啞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竊喜,「其,其實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話音未落,手中的槳忽然落在船板上,‘咚’一聲清脆,再是水花翻動,有兩三個黑影從水底突地跳起,墨尋倏地瞪大眼楮——
再看那槳板,不知何時已到了連城裔手里,那招式是為劍用,動作也極快,翻飛在幾個黑影之中。
這幾個黑衣人功夫也都不弱,招招欲至他命。
兩人對付連城裔,另一人便朝墨尋襲來,這人手里持一把彎刀,墨尋赤手空拳只能來回閃躲。船身急急一晃,咯吱作響,本就破舊的小船承受不了這麼多人搖晃,很快碎裂。
其他幾人都有輕功,點波踏浪仍在糾纏,唯有墨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