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蕙寧六歲了,她娘周氏就像是個不知疲倦的陀螺一樣,為她添了一個又一個妹妹,再加上表姐玉兒,石家現在已有四個姑娘外加兩個公子。蕙寧甚至從她爹石文炳身上看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以往回家來總是樂呵呵的一個人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一副心事沉重的樣子,飯後也鮮少再與孩子們互動,常常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到半夜。
作為石文炳貼心的小綿襖,蕙寧覺得該去與她爹好好地溝通溝通了。
敲開房門的時候,蕙寧看到石文炳正在案前端看著什麼,見自己進來便擱下手頭的東西,三寸美須一翹,微笑道︰「這麼晚了不去歇著,來找爹有什麼事。」
蕙寧一撅嘴,「沒事就不能來看爹爹?」說完就將端著的一盞參茶放到石文炳面前的案上。
石文炳一挑眉,掀開碗蓋瞅了眼,「我猜猜,寧兒是不是又闖了什麼禍要讓爹去給你善後。」
蕙寧嘴角抽搐了下,「原來寧兒在爹爹心目中就是個闖禍精呢。」
石文炳頓顯氣短地打著呵呵,「爹怎麼會這麼想呢,爹只是高興,我們的寧兒都知道關心人了。」說著端起參茶啜了兩口,瞥見女兒還在一旁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將一口含在嘴里的茶湯重重咽下,急道︰「該不是王善敬家的小子又欺負你了。」
蕙寧被她爹神奇的想象能力囧了個囧,忙說︰「不是啦爹,您別瞎猜了。」
想象力這玩意兒一旦開啟就很難控制得住,而且是越否認聯想就會越豐富,所以蕙寧這一矢口可把石文炳嚇壞了,「寧兒莫怕,有爹爹在,王家那小子若真欺負了你,爹定饒不得他。」
「爹。」蕙寧長長喚了聲,「真沒王長欽什麼事,我來找你是……」
話沒說完就被石文炳搶斷,「不關王長欽?你不喜歡那小子了?哦……我知道了,寧兒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蕙寧肩頭一軟,徹底無語了,本打算默默離去,誰知她爹卻來了勁兒,拉著她沒完沒了地追問著,「王善敬雖說是個商人,但說實話他家的小子還是不賴的,所以爹爹才沒阻止你,如果是別家的小子……誒,你跟爹說說是哪家的小子,爹也好替你把把關。」
不等蕙寧回應,石文炳又徑自琢磨了起來,「不行不行,你與王家小子的事鄰里盡知,如果你在這個時候與別家小子要好,定要教人說閑話,我們不如……誒寧兒,你這是在做什麼呢?」等到石文炳想起要與蕙寧商量的時候才發現她默默地蹲在牆角不知在干什麼。
蕙寧欣喜地轉過頭來,「爹你說完了。」心里卻在想,爹你想象力這麼豐富不去寫小說簡直就是小說界一大損失。
石文炳又把女兒拉到跟前,語重心長道︰「爹雖鮮少對你兄妹二人有過過多的約束,對你們各自所喜歡的人事物也從不插手干涉,但這並不代表爹不重視你們,爹是希望你們能夠無拘無束、健康快樂地成長。對于玉兒與你哥哥,爹雖然一開始不甚滿意,現在卻覺得他二人再登對不過,你與王長欽也是一樣,想想玉兒苦苦從京城追隨至此,爹便不忍心阻止你,你告訴爹,可是那小子做了什麼令你傷心的事,才會使你至此。」
石文炳不知不覺又叨吧叨吧了一長串,蕙寧听得快哭了,嚴重懇求道︰「爹,我們換個話題好嗎?」
石文炳見狀更加堅信女兒是在外頭受委屈了,這便將她揉在懷里,「好好,我們不說這個了。」事後卻一個人悄悄地去找了王長欽,說談了什麼無人得知,卻使王長欽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上石家來。
首先發現這個轉變的不是別人,正是王長欽的一號情敵富達禮。
難得一日兄妹幾人去郊外的牧場騎馬,富達禮邊溜著馬散步,邊說︰「我說寧兒,你對王長欽做什麼了,我好像有半個多月沒瞧見他了。」
蕙寧也是後知後覺,「有半個月了嗎?我可什麼也沒對他做,不過,他不來不正合了哥哥的意?」
「這倒是怪了,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富達禮雖不喜王長欽,卻是因為他整日的糾纏玉兒,撇開這個不說,他並不討厭王長欽。
「他能出什麼事,哥哥是不是覺得沒人在你跟前礙眼反而不舒服了。」蕙寧說的意味深長,頓時就遭到了一記白眼,隨即又听說︰「不過,他要是真的就此放棄糾纏玉兒,你倒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哥哥張口閉口總離不開玉兒姐姐,還說你不喜歡她,承認了吧,這兒就我們倆,」說著瞥了眼在不遠處歇腳的玉兒,「我是不會告訴別人的。」我只告訴玉兒。
富達禮突然一反常態地沉下臉來,「你這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玉兒是一伙的,告訴她死了這條心,要麼趁早回京去,反正我是不會娶她的。」說完就長喝一聲,策馬而去。
看著富達禮揚長而去的背影,蕙寧努了努嘴,「死鴨子嘴硬,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說著調轉馬頭,往玉兒所在的方向閑散回去。
遠遠的就看見一匹棗紅色駿馬朝著玉兒去了,那馬背上一身絳紫色輕裝的少年不是別個,正是剛剛被談論的對象,王長欽。蕙寧馬術還不太嫻熟,前後又不見富達禮的蹤影,雖然頻頻策馬,卻仍不敢馳騁起來,遂等她趕到的時候,玉兒已被糾纏了好一會子。
「玉兒姐姐,哥哥在前頭等你呢。」還沒下馬,蕙寧就迫不及待朝著玉兒喚了聲。
玉兒這才借故擺月兌了王長欽,臨去前與蕙寧使了下眼色,二人皆自心照不宣,擦肩而過。王長欽倒是想追,卻怎奈蕙寧纏的緊,左右著等他尋到間隙的時候早不見了玉兒的芳蹤。
蕙寧挽住的王長欽的手臂,親昵道︰「長欽哥哥可有好一陣子沒來找我了,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呢,今兒要不是見你無恙,明兒我便要看你去了。」
王長欽咳了咳嗓子,若無其事地別開蕙寧的手又被不知不覺纏上,幾次三番後也不得不放棄,「前些時候送你的書都看完了嗎?我正準備再送你些。」為免被蕙寧糾纏,王長欽可謂是絞盡腦汁,可惜的是,「那些書都被玉兒姐姐拿去與哥哥研讀了,正問我還有沒有呢,長欽哥哥緊早再送些來才是。」
王長欽神色一凝,像是噎了只蒼蠅似的,別提多難受,這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替他人作嫁衣。對上蕙寧那一臉期待,很不情願地說過幾天便送去。
蕙寧一高興,拉著王長欽直說︰「長欽哥哥上次說教我騎馬,不如就今天吧!」
王長欽一臉抗拒,又看著不遠處並肩緩行的二人,更是老大不樂意,直猶豫著要怎麼回絕蕙寧,就听到玉兒說︰「王大哥馬術超群,可得好好教教寧兒才是。」
王長欽原本還想謙虛一二,瞥見一旁不屑的富達禮,當即仰頭道︰「玉兒只管放心,我定將寧兒教好。」說罷就將蕙寧重新扶上馬,自己則牽起韁繩充當起了馬師。
玉兒看著那走遠的二人笑的甜蜜,「其實我覺著王長欽這人挺好的,寧兒跟他真若能成興許還是一段好姻緣呢。」
富達禮嗤了聲,「有什麼好的,憑他也配得起寧兒。」
玉兒抿唇竊笑,悄無聲息地靠近富達禮,「他好不好寧兒知道,你好不好我知道。」
乍一見緊挨著自己的玉兒,富達禮嚇了一跳,本能避讓的時候令玉兒不堪跌了一跤,便趁機道︰「扶我一把。」
富達禮本來是要去攙扶玉兒的,听她這樣一說反倒背過手去,冷酷道︰「又沒摔著,自己起來。」
玉兒一撅嘴,知道富達禮是個軟硬不吃的主,這便準備自己起身,只是剛剛施力就感覺腳踝一陣痛,人也跟著崴倒下去。
「你怎麼了。」恰時,富達禮撲上前托住了玉兒的手,滿臉掩飾不住的擔憂。
玉兒齜著牙,一臉疼苦表情,「腳好疼。」
在富達禮簡單的檢視下確定玉兒的腳崴傷了,玉兒揪了揪富達禮的衣襟,可憐兮兮道︰「我走不動了,你抱我回去吧!」
富達禮臉一沉,別下玉兒的手,背過身去,「上來。」
哪怕不是抱,背著對玉兒來說也是一件極好的事,這也算是如願達到與富達禮親密接觸。
只是不時听到因渾身不自在而緊繃著的富達禮糾正道︰「是想勒死我啊,手松開點。」「別靠我那麼近,熱死了。」「重死了,別再吃那麼多東西。」「安靜點,再說話我就把你丟這兒了。」
蕙寧與王長欽看著漸行漸遠的二人各懷心思,蕙寧一臉艷羨,紅心直冒,王長欽則是一臉酸臭,拽著韁繩的手緊了又緊。
蕙寧邊看著邊說,「看,多麼般配的一對碧人,你還是別蹚這渾水了,省得惹了一身泥。」
王長欽正窩火著呢,听蕙寧這一說頓時就燃了,繞至馬側,翻身就上了馬背,等蕙寧反應過來的時候人早已妥妥地坐在了自己的身後,不免心慌,「你你你,你想干什麼。」
王長欽卻陰惻惻道︰「你不是想學騎技,我這就教你最厲害的。」說著也不顧蕙寧是何反應,長喝一聲,揚鞭策馬,箭似的狂奔而去。
蕙寧害怕極了,她可是初學,充其量就是微微策動坐騎,只稍跑動起來就緊張不已,遑論馳騁,遂一圈早已面無人色,才一下馬就雙腿顫抖著攤在地上。
王長欽蹲瞅了瞅蕙寧,大概沒料想到會如此,略微緊張道︰「你沒事吧!」
蕙寧緩了一會兒才回過勁兒來,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卻是洋溢著燦爛的笑顏,「我們再來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