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要乘的馬車早就備好了,就停在二門外。
盡管唐如詩一身華服,又搭配了好看的飾品,是殷成業的目光卻幾乎不在她的身上停留。
「表妹,車來了,咱們上車吧。」
嘴里喚的是‘表妹’沒錯,是兩個表妹中,殷成業的眼楮里只能容得下唐如歌了,唐如詩也不傻,只來回掃了掃便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而後微微蹙了眉,用別人幾乎听不到的聲音悶哼了一聲。
唐如歌看出她的臉色不好,趕緊從對面走到了唐如詩的身旁,主動出了邀請。
「五妹,咱們一塊兒走吧。」
唐如詩向來隱藏得深,就算實在不喜歡唐如歌也不會在面上表現出來,何況今日同行的還有她的心上人,在心上人面前怎麼以表現得刻薄任性呢。
所以如歌這麼說,她自然是答應了。
唐如詩笑了笑,順勢挽上了唐如歌的胳膊,「好啊,二姐。」
兩個人‘友好’得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一旁駐足觀看的唐安志卻明白這只是表象罷了,于是看笑話似的翹了翹嘴角。
「成業,咱們走吧。」
在唐安志的招呼之下,殷成業跟他並排走在前面,而兩個姑娘則跟在後面,這麼看起來,畫面簡直不能再和諧了。
待走到馬車跟前,車夫搬出了馬凳擺在地上,唐安志也不讓一讓,竟第一個踩著馬凳鑽進了車廂里。
就在往里鑽的一瞬間,他還沒忘記朝著殷成業遞了個眼色。
這眼色明顯飄向後面的兩位姑娘,聰明如殷成業,立刻心領神會,還跟唐安志回以一個感激的微笑。
于是,只見殷成業並沒有跟著唐安志上馬車,而是禮貌的站在了馬凳旁。伸出了手。
雖說男女授受不親,是大家的關系是表親,在這種時候適當的攙扶一把,外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唐如詩走得略微快些。所以,她在唐如歌之前先上馬車。
小姑娘羞羞答答得將一只手搭在了殷成業的手上,臉別向另一側,另一只手提著裙角,用甜絲絲地語氣說了句,「謝謝表哥。」
然後穩穩當當地上了馬車。
輪到最後的唐如歌了,殷成業原本干的手心不自覺地就冒出了汗漬,興許保持著抬手的動作有些久了,他的胳膊有些微微顫。
他看著唐如歌走近,于是越地溫柔了。「表妹,你小心些。」
前面已經有唐如詩先上去了,如果這個時候推拒殷成業的攙扶,反倒顯得小氣做作,不如光明正大些好。索性唐如歌也將手搭在了殷成業的手上。
如果唐如詩上馬車是慢動作,那麼唐如歌則是絕對的快動作,她如旋風一般,拎著裙角大步踩在馬凳上,利落地鑽了進去。
殷成業一個人還站在馬車外,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扶過人的手,似乎是在感受那微不查的余溫。心下立刻歡欣鼓舞。
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竟這般美好。
「表哥,你在外面干嘛呢,怎麼還不上車?」
車廂里,唐如詩嬌嗔般地催促起來,殷成業這才反過神。應了一聲後,也趕忙上了馬車。
少爺們出門並沒有帶小廝的習慣,有馬車乘的時候,車夫便以使喚,不過小姐們不同。是必須有丫鬟在旁才行的。
所以,偌大的車廂里,少爺小姐外加丫鬟一共坐了六個人,唐如歌和唐如詩姊妹倆並排坐在了車廂的最里面,唐安志和殷成業分坐左右,最外面則是杜鵑和茉香。
只听外面車夫一鞭子輕抽在馬背上,馬車開動了。
殷成業本來就不是個話多的人,他坐在馬車里,跟唐如歌和唐如詩的距離很近,姑娘家身上脂粉的香氣陡然鑽進了鼻腔里,他還有些不適應,于是更加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是,車廂里總要有個帶頭說話的人才行,否則這氣氛也忒沉悶了一些。
于是,一路上負責講笑話逗悶子的人自然而然就變成唐安志了,他一連講了好幾個在國子監里讀書時的笑話,逗得不管是小姐還是丫鬟都花枝亂顫。
「…哎呀二哥哥,你不是隨便胡謅的吧,你們那里真有說話結巴的人?這怎麼誦讀課文啊?」
唐如詩笑得用帕子遮著嘴巴,丹鳳眼眯起來,顯得特別嬌媚。
而唐安志則是一本正經,「那是當然了,我騙你做什麼,那是兵部胡侍郎家的小公子,他母親為了給他糾正結巴,便教他說短句,差不多每個句子都只有三四個字,哎你別說,這位小胡公子的結巴後來還真好多了,只不過說話就只能說三四個字,我們由此給他起了個外號,就叫胡三四。」
這回連唐如歌都沒忍住,‘噗’得笑出了聲。
唐如歌一笑,引得殷成業忍不住連連往她那里看。
幸好唐如詩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唐安志講的笑話上,並沒有現什麼。
唐安志是所有人中最經常出門的一個,他又是自小在京城里長大,所以對京城里的街道市井是非常熟悉的。
他掀開窗戶上的簾子,往外只看了一眼,便說,「就快到了,從前面的路口拐過去,就是京城最熱鬧的集市了。」
馬車外喧鬧之聲越來越大,行駛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唐如歌和唐如詩分別把紗帽帶上,大家誰都不笑了,端正坐好,等著到達就在眼前的目的地。
不一會兒,馬車就穩穩當當地停在了街角,大家按照順序下車,站在了一起。
這一堆人里既有英俊挺拔的少年,又有衣著華麗的少女,連伺候在旁的丫鬟也都打扮得不同凡人,自然而然吸引了街道兩旁不少人的目光。
別看正值盛夏,高溫卻沒有阻擋那些小商小販做買賣的熱情,這集市上熱鬧極了,賣什麼的都有。
唐如詩看了看四周。忍不住贊嘆,「這里真熱鬧啊。」
唐如歌以前乘坐馬車從這里路過過,也見識過這里的繁華,只是沒有像今日一般親自站在其中。所以也覺得新鮮極了,便對著如詩點頭,表示贊同。
唐安志笑著說,「咱們的時間還算寬裕,等一會兒以把這附近的店鋪挨個轉轉。」
殷成業也附和,「是呀,等一會兒逛累了,以尋一家干淨的茶樓喝點兒茶吃些點心,然後听听大堂里先生講的評書,很是有趣的。嗯,我記得前面沒多遠就有一家。」
咦,大表哥之前不是說他從沒有來街上逛過的嗎,怎麼對這條街上的茶樓卻這麼熟悉,還知道有說評書的先生。
唐如歌看著他露出懷疑的神色。殷成業立刻明白自己露餡了。
其實,他來京城這麼久了,又有唐安志相伴,怎麼能沒出來逛過,而剛才在沉香堂里說的不過是借口罷了,如果不這麼說,又怎麼能有機會跟唐如歌一起出門來呢。
殷成業咽了口唾沫。就怕唐如歌會追問,于是先拉著唐安志,指著前面的門臉說道,「翰墨軒就在那兒,,我還沒來過呢。咱們快進去看看吧。」
唐如歌雖然生疑,不過卻並沒有打算跟殷成業掰扯清楚,反正今兒能出來她很高興,何必再計較這些不重要的細節,于是沒再說什麼。就跟著大家一起拐進了翰墨軒。
翰墨軒是家專門售賣筆墨紙硯的老店,听說已經歷經五代,從太祖在這里建都起就有了,上百年來一直興隆著,進進出出的客人絡繹不絕。
老板就站在正對著門的櫃台里,笑臉迎人,不斷地為客人拿這拿那。
來之前殷成業就提到,練草書需要用到的毛筆,這會兒到了櫃台前,便特意吩咐伙計將那幾款上好的羊毫筆都取出來,包括其中最精致的玉蘭蕊,一一擺放在桌上。
他招呼唐如歌過來,指著桌上一排筆說道,「表妹挑一支吧,算作我的心意,送給你回去好好練字。」
唐如詩緊跟在唐如歌的身後,看著這情景自然流露出了羨慕的神情,她也很想收到心儀之人的禮物,只惜殷成業卻並沒有提到自己,總不能厚著臉皮去要吧。
唐如詩盡量裝著不在意,轉身就要去看別的,是卻被唐如歌給拉住了。
送禮物這樣的事,如果獨自一個人收下,難免被人詬病,是若所有人都收下了,那便是真的情誼了,任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唐如歌輕輕推了一把唐如詩,將她也帶到了桌前,指著那一堆筆說道,「五妹,今日大表哥難得大方,要送咱們毛筆呢,咱們快點兒挑一挑吧。」
唐如詩有點兒難以置信,便用求證的眼神又看了一眼殷成業。
殷成業見狀總不能說不行,便順著唐如歌的意思點了點頭,「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五表妹也快挑一支喜歡的,一會兒我一起結賬。」
听到肯定的答案,唐如詩露出了一個笑臉,她不再扭捏,于是兩姐妹認認真真的站在桌前,挑起了各自喜愛的筆。
最後唐如歌果然選了一支玉蘭蕊,而唐如詩則看中了一支玉筍。
「多謝表哥了。」唐如歌將毛筆遞給伙計裝盒,還沒忘記道謝。
殷成業是關外侯的長子,銀子什麼的還不缺,他見唐如歌高興,自己也覺得高興,一想到以後表妹練字的時候用的是自己送的毛筆,他就覺得激動。
「難得出來一趟,你多看看,有什麼喜歡的盡管買好了。」
唐如歌也不客氣,拉著唐如詩又往旁邊的櫃台上看去,只是轉來轉去並沒有現什麼稀奇玩意兒,便就作罷了。
結過賬,從翰墨軒里出來,一行人步行又往集市深處走,遇到銀器鋪子、首飾鋪子、布莊,甚至連鐵器鋪子,都挨個走進去逛了逛,雖然沒買什麼,是所有人都很興奮。
逛了約莫有半個多時辰,大家有些口渴疲倦,唐安志便提議,應該尋個去處喝口水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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