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這個年頭,業哥兒就十六了,也確實到了定親的年紀。」唐老夫人反應了一下,「怎麼,你已經有中意的人選了?」
唐元櫻又遞上小幾上擺的葡萄,溫和地說,「沒有,我這才剛來京城,三四年的時間多少人事都有了變化,這還不得從頭再來,重新再找麼,不過這事還得靠母親您,京城里的好姑娘只怕您是比女兒清楚得多呢。」
唐老夫人摘了一顆葡萄捏在手里,卻並沒有吃,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又說道,「我前幾日還跟二丫頭說呢,讓她陪著你去京城里轉轉,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你好好看看,如果有相中的合適的,咱們再商量就是了。」
一提二丫頭,唐元櫻心里不免有些介懷,兒子的心思還需得她再去探知一番,但是不管怎樣,跟如歌還是別走得這麼近得好。
「歌姐兒年紀輕,又沒出閣,拋頭露面地陪著我四處走,肯定不妥當。依我看還是讓二嫂陪著我吧,她對京城里的人和事,是再了解不過的了。」
以前每次唐元櫻歸家,也總是性格潑辣的二夫人陪著小姑子的,只是這一次,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女兒身上,無暇他顧。
「是你二嫂…」唐老夫人想到三孫女的事,有些猶豫,不過又想到過幾日就是到老老爺的壽誕了,三丫頭也就快回來了,于是還是同意了。
「好吧,既然你想要你二嫂陪著,那就你二嫂吧,回頭我跟她說說就是了。」
正說著門外的門簾處有小丫鬟掀了簾角走了進來,「姑女乃女乃,姑爺在璧風院呢,說是他那塊上等的徽墨找不到了,那是要給老老爺的,所以請姑女乃女乃回去一趟。」
原來是殷寶源找不到送給岳父的禮物了。
母女倆相視一笑。唐元櫻嗔怪,「唉,他這人年紀大了,反倒是越的不著調。連個東西都找不著,趕明兒我就給他娶兩房妾侍,看他還煩不煩著我了。」
即便這樣說,是唐元櫻臉上洋溢著的歡快還是顯而易見的,自己的夫君凡事都離不開自己,那不才體現了她這個夫人的重要性嘛。
因為坐得近,唐老夫人抬起手指輕輕地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
而後又笑著擺了擺手,「行了。你去吧,回頭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等騰出功夫來咱們娘倆再說話。」
唐元櫻點了點頭,跟著丫鬟離開沉香堂,往自己的閨閣璧風院去了。
另一邊。唐如歌帶著唐如雅和唐如詩出了主屋,她想著是回逸韻閣去,好不容易父親母親來了,她也以搬出西閣,回自己那里住兩天,自由愜意一下。
「我要回逸韻閣歇歇,晚上還有給姑母的接風酒席呢。四妹你呢,要一起回去嗎?」
當著外人的面,這一房里的兩姐妹,看起來還是頗為和諧的。
唐如雅點頭,「我隨二姐一起回去吧,日頭還有些曬。在園子里逛,只怕又要出汗了。」
唐如雅害熱,從小就是這樣,如果在毒日頭底下待得久了,皮膚上還會起紅疹子。所以她也巴不得先回去。
「那五妹你呢?」
唐如歌看著唐如詩。
「今日天氣不錯,妹妹我還想去園子里隨便逛逛呢,姐姐們不同去嗎?」
去花園子,幾乎天天都去的花園子有什麼好逛的,假山還是那個假山,流水還是那個流水,再說這幾日溫度高,只怕那些個花兒朵兒的也被曬得都蔫了吧。
唐如歌本還想說五妹真有閑情逸致,不過仔細一想,她還是明白了唐如詩的意思。
今日唐家的男人幾乎都去了一夢齋,而花園子的東門,是通往一夢齋的必經之路,只怕唐五小姐惦記的是一夢齋里的某個人吧。
只是她也不怕就這麼一個人去了,會顯得刻意麼。
唐如歌想笑,還是硬硬地憋住了,算了,人家的事,她還是不操心了吧,只是這丫頭,還真是春心蕩漾呢。
「我們就不去了,鬧了這半天,回去歇歇吧。」
三個人出了沉香堂一致往東拐,又走了一段鵝卵石鋪的小路,便看見路西開了一扇月亮門,從那里進去,就是唐家的花園子了,幾個人是再熟悉不過。
大家分成兩撥,唐如歌唐如詩照直向前回逸韻閣,而唐如詩則是往右拐,拐進月亮門。
道了別,才剛走了幾步,突然月亮門里就傳來了唐如詩‘啊’的一聲尖叫,這聲音不小,听著很尖銳,就像是遇到了什麼壞人或者怪物似的。
唐如歌和唐如詩皆是一愣,雖然這姊妹倆對她們的五妹妹並不怎麼親近,但是她畢竟是唐家人,還是唐家的小姐,放著不理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兩個人互看一眼之後,還是下意識地掉頭往回走。
秋生原本是跟在唐如歌身後的,在這一過程中也不去管什麼尊卑了,突然轉到了如歌的身前,這丫頭大概也是想保護主子的意思。
一行人來到月亮門前,都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大家都暗暗地做好了心理準備,覺得唐如詩遇到的應該不是什麼善茬。
誰知往里探頭一瞧,竟只有癱坐在地上的五妹,和想要把她從地上拉起來的丫鬟,以及…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男人。
不,應該說是少年。
這真的是一個從沒有見過的少年。
只見他穿了一見暗紫色雲錦的長袍,腰間系的是炭黑色瓖嵌了寶石的腰帶,有著一雙狹長的眼楮,露出懶洋洋的神色,身材還說不上魁梧,大概是因為年紀還小的緣故,只能算得上挺拔。
但是單說他的樣貌,確實出眾的很,也以說是個名副其實的小美男子,若是這次踫面沒有這麼唐突,換成是在正常的環境之下,說不定在場的姑娘們都是要臉紅的。
只是,那懶洋洋的眸子在一掃眾人,尤其是看見受了驚嚇,還呆坐在地上的唐如詩後,竟一點兒也不在意。
又或者他還沒意識到自己闖禍了,甚至臉上還掛著得意洋洋的壞笑。
唐如歌雖然年紀也不大,畢竟是唐如雅和唐如詩的姐姐,這個時候她不出面也得出面了。
唐如歌先是沖著秋生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扶五小姐,然後才對上來人,平靜地詢問,「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唐府里?」
那少年又得意的昂了昂頭,他饒有興致地看著唐如歌,似乎是在上下打量,是卻沒有開口回答。
少年的眼神絲毫不知道收斂,饒是唐如歌再淡定,也有點兒吃不消,如歌露出一個厭惡的眼神來,側了側身子。
「你到底是誰,再不說的話我就讓人來抓你了,到時候壓到衙門,別怪板子不留情面。」
那少年還是滿不在乎,一副死活就不開口的模樣,得意的勁兒更甚了。
「你…」
唐如歌心中的無名火噌噌地躥了上來,長這麼大,她還沒見過這麼沒有禮貌的人呢,看他的打扮也不像個等閑的登徒浪子,怎麼就能在別人的地盤上,如此耀武揚威。
哎…
唐如歌轉念驀然想到,這個時候出現這麼個糟心的孩子,難道他是素未謀面地表弟殷成普!
剛想開口確認,無奈坐在地上的唐如詩被丫鬟們從地上扶了起來之後,突然嚎啕大哭。
她抽著鼻子,眼淚還真的像斷了線的珠子,簌簌地落了下來,模樣看起來很委屈,嘴里還斷斷續續地嘟囔著,「他…他從林子後面竄出來嚇唬我,快找人來,把這個瘋子給我抓起來,送官,送官。」
這哭聲一大,顯得周圍更加聒噪了,唐如歌心下有點兒煩,便指著唐如詩先呵斥道,「別哭了,等我問明白了,你再哭也不晚。」
唐如詩被唐如歌這一指,哭聲止住了不少,還是抽噎著,大概還是想二姐給她做主。
「你是殷表弟吧?」
少年挑了挑眉,嘴角提了提,「喲,沒想到我這兒還踫上一個聰明的,真不容易。」
殷成普間接承認了唐如歌的猜測,于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剛才還抽搭搭的唐如詩都靜下來了。
原來是關外侯的小兒子,還是她們唐家的姻親呢。
「剛才生了什麼,我五妹怎麼會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表弟能不能解釋一下?」
唐如歌並沒有因為殷成普的親戚關系就作罷,倒是越討厭他傲慢的態度。
「這個啊?」
殷成普纏花卷柳的拖了個長音,笑吟吟地從背後拿出來一個類似于巫仙做法事時才會用得到的降妖面具來,在大家面前晃了晃。
「我還以為你們北方的女子要比我們江南的女子膽子大許多呢,只惜好像不是這樣啊。」
殷成普看著臉上還掛著淚珠的唐如詩,非但道歉沒有,還說了一句有點像是挑釁的話。
唐如歌一時心里不快,這是哪門子表弟,怎麼一點兒殷成業身上的溫文爾雅都沒有,就像是頭剛從圈里放出來的小野狗呢。
不過,念著這實實在在的親戚關系,還有姑母姑父的面子,唐如歌壓住心中的小火苗,盡量保持溫和地態度說道,「表弟,恐怕你得跟我五妹道個歉,你嚇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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