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軒甚至有種忍不住上去吻他的沖動,然後他遏制了自己的沖動。
「你會很早離開的。」簡達隨聲音中滿含著復雜的感情,「我等姆媽離開,再離開這里。」
這是他最後的牽掛。
「我等你。」元軒開口,「在這段時間陪著你。」
簡達隨似乎不敢相信他的這句話,連問了三句「真的嗎?」
元軒說,「當然是真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話倒是充滿了武俠風。
簡達隨僵了一下,「那是什麼意思?」
元軒被他這句話給逗笑了,「就是我答應你,不會反悔的意思。」
簡達隨平躺著給了他一個感謝的擁抱。
元軒忽然知道了那種感覺為什麼總是顯得奇奇怪怪的。
就像是青春萌芽的男女之情一樣,他對簡達隨生出了一種相同的感情。
他伸出手,回應了簡達隨。
黑夜是掩蓋情緒最好的時候,如果是白天,如果有其他人在場,元軒不會做這樣的動作。
在這個年代,同性之間的感情還被稱之為一種病,喜歡同性,被視為是精神有問題。
他一向謹慎,如果這樣的感情表露在外,一定會給簡達隨,給自己帶來麻煩。
如果帶走簡達隨,有兄弟情,還好,生出了其他情誼,卻是不該。
克制,克制,元軒對自己說。
這種克制一直堅持了很多年,到後來社會風氣寬容了很多,還是有很多人把一些異于常人的感情掩藏起來。
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中間發生了很多事情,讓元軒對簡達隨保持著距離,那些事情簡達隨都不知道,因為是元軒默默的把事情給壓下來的。
這一度讓兩人之間產生了嫌隙,也幸好雖然失去了,但還是回來了。
他改變了簡達隨,讓他更適應在這個社會生活,害怕他吃虧。
元軒沒有防備朋友的習慣,所以呂清再次回來之後幾乎毀了他的一切。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元軒陪著簡達隨一個多月,中間只是簡單的給父親發了訊息,說自己還好好的,不用擔心。
其他時候他都是陪著簡達隨,看著他辛苦的養著整個家,去山里割草,然後帶回家,元軒也是那個時候開始學會做菜做飯的。
雖然沒有什麼可吃的,但還是努力做出來,讓簡達隨不是那麼辛苦。
來到這里他也沒有挑食,這一度讓簡達隨以為他什麼都吃。
簡阿媽是三周後走的,走的很平靜,在一個晚上不聲不響的離開,一直沒有醒過來。
其實走之前就已經有了預兆了,她什麼都吃不下,喝藥很明顯是在吊命,看著簡達隨的眼神一直都那麼溫柔而垂憐。有時候一睡就是一整天,根本沒有醒來。
簡達隨為了讓姆媽放心,把元軒說的給她說了一遍,簡阿媽看著元軒的眼神都是感激的。
這讓元軒心中沉重的很,覺得那個眼神太沉重了,正如這個家的維持,讓元軒覺得簡達隨身上的重擔,簡直要壓倒了簡達隨的脊背了。
然而他站的很直,也走的很穩。
元軒在晚上的時候會給簡達隨講這個世界,告訴簡達隨很多事情。
下午簡達隨回來的時候,他還會充當簡達隨的老師,簡達隨的回報就是和鄰居換了很多水,然後潑到他身上。
元軒也不怎麼出門,他的腿腳現在也不怎麼方便,沒什麼生命憂患也就只是懶著在床上,或者琢磨著到了飯點,就去做飯。
腳還是一瘸一拐的,所以也就不會陪著簡達隨上山,那根本是在給簡達隨找操心,他只是在家里寫計劃,給簡達隨寫計劃。
對于當人生導師這件事情,元軒從前沒有什麼熱愛,以後除了簡達隨本人,想必其他人也不會有什麼熱愛。
經過了這次中二病的,近乎離家出走然後歷練自己,遇到簡達隨看到他的生活之後,他忽然覺得自己從前那些事情,鬧心和耿介的事情,以後都不會耿介。
生活本身已經給予了他太多東西,比起來他真的太幸福了。
簡達隨覺得元軒做的飯很好吃,夸了他很久。
元軒對于這種夸獎只是挑挑眉,當然不會出口,他享受了太多的夸獎,但只有這一次走心了。
當然默不作聲的做飯更賣力什麼的,他是不會承認的。
真是一個悶騷的人。
元軒還抽空教了簡達隨英語,他不是底子差,是底子跟黑洞一樣,元軒如果不是看他資質好,簡直要摔書走人了。
當然一直沒有這麼做,也一直很溫柔好脾氣,怕傷了簡達隨。
這之後回到元家,他簡直要把所有科目的最好的老師請來,給簡達隨補習了。
當然他也這麼做了。
簡達隨那時候真是痛並快樂著,學習的時間長了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為高速轉動的腦子會很累,那段時間他吃的也很多。
看著胃口很好的人吃東西,元軒自己也有些胃口大開。
那段時間兩人身高長的很快,一度簡達隨要超過元軒的趨勢。
元軒遂偷偷模模的去健身房。
不過那也是後話了。
在元軒把《基督山伯爵》翻了五遍之後,元軒參加了簡阿媽的葬禮。
似乎人離開的時候總是這麼無聲,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一次,簡阿媽如此,簡達隨也如此。
再然後簡達隨就把家里的東西都變賣,然後離開了村落,作為簡達隨的這一生,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里歸根到底算不得他的故鄉,只是有過他曾經留戀的人。而他本來應該的故鄉也沒有什麼回憶,父母也沒有什麼讓他上心的地方。
這一生如浮萍飄絮,原是無根。
直到再次和元軒結了前緣,才算作從起|點,走到終點,最終走成了一個圓。
——第十年——
元軒做了一個夢,夢里他什麼都不缺,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周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霓虹初上,卻總是覺得失去了什麼。
但到底失去了什麼呢,他想來想去都想不到。
于是他就停在了街道的正中央。
路過的人卻沒有對她投一瞥目光,元軒把自己的人生仔仔細細的思考了一遍。
他從小就失去了母親,父親對他千依百順,雖然小姨成了後母,但對他也是小心翼翼,不曾苛責。
這一生順風順水,出生,上學,留學,回來接任公司,之後相親,結婚,有了孩子,然後時光就從手中流失,什麼都看似美滿,卻仍然覺出空虛。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那個看似美滿的人生,卻美滿的如此虛假。
似此良辰美景,終賦予斷壁殘垣,一出鏡花水月,半世緣慳一面……
恍恍惚惚有歌詞飄過,仔細去听卻仿佛什麼都听不到,街頭轉角有熟悉衣角,感覺似曾相識,元軒追上前去,伸手就要去觸踫,虛假或真實的觸感都為冰涼,他呼吸一滯,感覺所處的城市成為了海底一隅,水壓之大將海水充滿他的心肺。
要,淹死了麼?
有一雙手從海面伸下來,把他搖醒。
「元軒,醒醒,怎麼了?」
哦,還是醒了。
還活著。
背後全是冷汗,洇濕了床單,阮疏的面孔近在咫尺,元軒忽然想起來那完美到不真實的生活到底缺了什麼。
缺了一個陪他走過八年的人,一個失而復得的人。夢境里把阮疏和簡達隨的痕跡全部刨去,重新編織了新的人生。
因為太完美了,太假了,就醒了。
「做噩夢了?」阮疏下床,給他倒了一杯水,遞給元軒。
元軒覺得指尖冰涼,扯出一絲笑,微不可聞道,「嗯。」
他往旁邊一看,發現是夜里三點多。
這個時間點很尷尬,你再睡,也睡不好,可是不睡覺,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喝完水元軒才想起來,這時候阮疏本來也該睡覺,卻醒過來了。
「我吵到你了。」他聲音中帶著歉意。
「我本來也沒有睡著,所以感覺到了你的不對勁。」阮疏隨意的就解釋了,「夢見了什麼?」
「你不見了。」元軒思忖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的把話說了出來。
阮疏一愣,臉上似是有了一絲驚異,忽而又笑了,「我在呢。」
他手貼在元軒手上,溫熱與冰涼相接觸,大約會是冰涼被溫暖。
兩人各自不說話,仿佛一致的跳過某個不想提到的話題,卻又像是細細體驗這溫暖的時刻。
「如果我沒回來……」阮疏忽然扭頭問元軒這個問題,然而不等他話說完,元軒傾身覆上他,將剩下的話吃了。
似乎是明白了自己觸到了哪里的逆鱗,阮疏笑了,就那麼睜著眼楮任由元軒吻他,他並沒有動,兩人就維持了這僵硬的姿勢,很久,直到阮疏的腿麻掉,元軒的手臂也有些麻為止。
兩人分開一些距離,阮疏眯著眼楮,唇色很紅,被親的。
「睡吧。」阮疏不溫不火的說了這麼一句。
元軒卻拉起他的手,兩人皆靠在床頭。牽著的手放在床的中間,像是一條界線,卻又是聯系兩人的存在,阮疏知道元軒是心魔難消。
但他又何嘗不是呢?
只是人若一直惦念愛人的不好,全然不記得別人的好,那麼連愛的感覺也會一點一點消磨殆盡,剩下的時光也是折磨,有情人也成了怨侶。
元軒有他的不足之處,然而阮疏遇見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帶他走出當年泥淖的是元軒,後來以己之力保護他的是元軒,能夠一起走過八年,多少默契生出,可惜卻被惡人使壞,彼此表意又不明,釀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或許是室內的溫度有些高,讓阮疏這時候萌生了困意,他睡意朦朧,穿著睡衣,躺在床上,和世界仿佛帶著一層薄膜,什麼都看不清,什麼也听不清。
「如果你沒回來……」似乎是元軒的聲音傳來,「我就在回憶里等你。」
這話渾然不似是他會說的,阮疏只當自己在做夢,只不過這回,夢做得前所未有的美。
也前所未有的安心。
元軒握著阮疏的手,覺得這溫暖把他那些不眠之夜的夢魘都給驅逐走了,連空氣里都是讓人心中舒暢的因子,他側臥著,看著阮疏的睡顏。
阮疏的睫毛很長,眼楮狹長,剛才那一笑,在柔和的燈光下,眼楮的情愫分散成了金色的碎片,飄進了元軒的腦海。
有些感情,來不及在回憶中補充,只好留給後來的時光。
直到時光變成了舊時光。
*
兩人結婚的日子放到了一年後,除了最為親近的好友,並沒有邀請其他人。
婚禮在一處海島上進行的,為了懲罰元軒,這次算是海陸空齊全了,元軒搭著直升機來,阮疏在船上等他。
甲板很大,阮疏眯著眼楮看遠處的太陽,今天的天氣也算是好的。從重生開始他就愛上了看天氣,也了解了很多氣象知識。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他嘴角含笑,因為已經听到螺旋槳攪動空氣的聲音,一架白色的直升機停留在百米以上的高空,穩穩當當的停著。
艙門打開,全副武裝的元軒露出頭來。
沙灘上的賓客已經三三兩兩的聚集起來,有些甚至直接躺在了沙子上,仰頭看元軒出洋相。
畢竟元軒一向愛惜自己的羽翼,能夠用這種方式出場大概這一生也只有一次了。
阮疏從助理那邊拿過來擴音器,對著空中的元軒喊道︰
「youjump,ijump!」
他聲音低沉悅耳,哪怕經過擴音器劣質的放大,依然不損其中的美好。
這經典的台詞放到現在怎麼听怎麼不對,很多來客都笑了。
你從天空跳下去,我從船頭的甲板上跳下去。
不虧,不虧。
元軒有些輕微的恐高癥,不過這時候很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懼,眼楮一閉,伸展雙臂,一躍而下。
阮疏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的身影,百米高空下降速度很快,時間也很短,苦練了很久的阮疏在看到元軒已經快要落入水面之後單手撐起護欄,也跳下去了。
這邊是淺水區,但這麼高的距離,又是幾番檢查,連救援隊都提前準備好了,所以沒什麼危險。
元軒跳下來之後就等于到了他的地盤,他是恐高,但水性不錯,浮到海面之後往阮疏這邊游過來。
阮疏還套了個救生衣,也往元軒的方向游過去。
不過雖然是相對運動,還是元軒的速度快了些,靠近,再靠近,直接擁住阮疏狠狠的吻上來。
阮疏不甘示弱,也咬了回去,吳修遠那一幫人嗷嗷叫起來。
回到海灘之後就先去換衣服,簡單的沖了沖澡,換回了禮服,在神父的見證下交換戒指,宣誓。
之後就是個盛大的聚會,在旁邊的海上酒店,大廳的透明地板下,可以看到五彩斑斕的魚在游來游去。
元軒穿著禮服的樣子好看極了,他長身玉立,面色如玉,眸色漆黑,卻學會了不那麼尖銳,溫和的和身邊的人說話。
阮疏在這邊倒酒,往那處看的時候,覺得元軒很耀眼,是整個大廳最鶴立雞群的那個。
阮疏這麼想著,心抖了一下,他心中忽然生出了百般滋味,覺得那個溫和笑著的元軒離他很遠,就像一直在透明圍牆中來回游蕩的那條魚,他看著和玻璃圍牆外的魚只差一寸,但這一寸,讓兩條魚成為了兩個世界的魚。
阮疏忽然覺得恐懼,紅酒「不小心」倒在衣服上。
阮疏借口回來換衣服,坐在床邊,呆呆的坐著,想著剛才看到的傻魚,一直游來游去,就是找不到出口,也許曾經有一天,它看到了天上的飛鳥,羨慕過飛鳥,也想過是不是其他魚和它一樣。
這地方為了好看,在屋子的周圍也設下了透明的圍牆,所以魚只能在其中游來游去。
阮疏忽然又不想結婚了,所以他也放縱了自己一回,理所當然的逃婚了。
問侍應生借了一套衣服,阮疏逃跑了。
也不知道他是點背,還是點背,還是點背,或者是換衣服的時間不如當模特那段時間換衣服快了,元軒過來找人了。
輪渡剛到岸上不久還沒走遠的阮疏就接到了元軒的電話。
「衣服沒換好?」元軒聲音溫和,中間帶了一絲微不可聞的慌張。
「換了。」阮疏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氣,「元軒,我不想和你結婚了。」
那邊忽然沒了聲音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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