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73•殊途同歸】

作者 ︰ Aine

73•殊途同歸

我父親走的很安靜,醫生跟我說,凌晨的時候,由于搶救不及時,最終還是沒能挽留住他的生命。

自始自終,我父親的意識都處于昏迷狀態,所以沒受什麼苦。

我想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生無可戀。雖然我一直也不知道,是什麼把他逼到自殺的地步。

連死都可以面對,還怕面對生麼?

醫生說這些話的時候,高一就坐在我身邊,我的身體還是很虛弱,卻夜夜沒有失眠。他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輕輕的跟我說︰「怎麼這麼涼。」

我沒說話,這種時候,語言無比的蒼白。

醫生嘆了口氣,又對我說︰「請你節哀,發生這樣的事情,無論是家屬還是我們做醫生的,都是不希望見到的。可是畢竟逝者已矣,你要珍惜現在的生活。你看你愛人對你這樣好,就算為了他,你也要相信生活。」

我笑了笑︰「謝謝你。」

可是我好好的生活,不是為了誰對我好。只是因為要對得起自己。

我父親的生活是他的生活,他的生命是他的生命。所以他的誕生、死亡,于我而言,雖然息息相關,卻不免總歸是他人的事情。

殊途,同歸。

「另外……」醫生拿出手里一直攥著的病例,遞給我「我們再給您驗血的時候,看出您已經有了四周的孕期。這幾的情緒實在是不穩定,已經出現了流產的現象。到底要不要這個孩子,你必須早日作出決定。」

說完,又看了看高一。

高一的手不自覺的握緊我的手。

過了良久,他才低聲問我︰「要吧。」

「當然要。」

無論發生什麼,生命都需要被敬畏。

其實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在進行中、充滿變數的,生。

這孩子來的真巧,我模著尚未有任何改變的,終于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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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跟著醫生一塊兒出去的,回來的時候手里提了好多補品。我自然知道都是做什麼的,不免失笑︰「買了這麼多?真小題大做。」

他卻嚴肅的看著我︰「醫生也說了,你的體質很虛弱。孩子才四周,頭三個月最主要了。咱必須從現在開始安心養胎。」

說到孩子,過了最初的喜悅。

我開始不免擔憂。

「你要不要見一見辛穆?」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最近到底在做什麼?我問了你好多次你也不說。」

高一走過來,放下手里的東西,卻始終沒有看我︰「我答應他,不告訴你的。如今可能要失約了。」

听他這樣說,我不知怎的感覺很心安,于是取笑道︰「真是的……你倆干嘛啊?什麼天大的事兒要瞞著我?」

「你們家出這麼大的事兒,你一定早就想問我他哪里去了吧?」

我道︰「是啊,可你每日都顧左右而言他。」

高一抹了把臉,我鮮少見到他這個樣子,好像很無奈。

「反正這事兒吧,三言兩語的我跟你也說不清。」他坐下來,很認真的看著我「你也知道,秦城監獄那是個什麼地方。出這種事兒,免不得有人要拿當年的案子出來說事兒。首當其沖被人拽出來的,就是辛家。」

我不禁提高了嗓音︰「怎麼可能!」

「是啊……」他笑了笑「你知道不可能,我也知道不可能。可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事兒影響不好,按說一個快放出來的人,怎麼就無緣無故自殺呢?正常人的邏輯,都想不明白這件事吧。你說呢?」

「可是這關辛家什麼事兒啊!」我都快哭出來了「辛穆到底干嘛去了!」

高一一時語塞,過了好久,才說︰「我抽根煙行麼?」

「你快說啊!」

他一手掐著煙,一手拿著打火機,點了好幾次都沒點著。我看著心急,在這種節骨眼上真的是舍不得再失去誰了。

「出事兒那天,辛穆就想到了這事兒絕對要引起軒然大波。辛老爺子一把年紀了,決不能再經歷一次這個。所以……總之他現在正在接受調查,自由受限。」

我「哇」的一聲哭出來,緊緊的拽著高一的袖子︰「什麼事兒啊這叫,我父親人都沒了還調查什麼啊。再說怎麼可能是他們麼……怎麼可能……」

高一輕輕的把我抱進懷里,嗓子可能是因為抽過煙的關系,變的很沙啞︰「別哭了……要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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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葬禮舉行得簡單樸素,他生前從未在安葬之處做過什麼囑咐,所以我一廂情願的將他的遺體埋葬在爺爺的旁邊。

二月的帝都依然蕭瑟寒冷,天空應景似地下起雪來,高一站在我的身後,黑衣黑褲,神色亦凝重。

我好多天都沒有好好地睡過一頓安穩覺,天還沒亮就早早地醒來,睜著清冷的眼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七年前,父親入獄之時懇求我原諒自己的哀傷模樣總一次又一次地在腦海里浮現。

他一遍遍地說︰曉曉,對不起。我害了你媽媽,也害了你。

多久的事了?我居然還這麼牢牢的記著。

我原以為,父親于我而言,不過就是讓我心灰意冷的親人而已。不知為何,他走了,我會那麼難受,這種感傷出自真正的內心深處,擋都擋不住。也許,我潛意識里一直希望和別人一樣,渴望著有血脈相連的家人。

真的見到了,父親卻就這麼走了。那份巨大的失落感讓我疼得無以復加。

高一月兌下自己的外衣,輕蓋在她的身上。

我這才認真打量起他來。面容依然干淨清雋,無比的疲憊與憔悴卻顯露無疑。他跟著我,也是好幾天沒踏踏實實睡過覺了。我一醒,他也跟著醒。我不睡,他也不睡。

我們一向都是多話的人,可是幾天來卻鮮少開口,只默默地陪著,幾乎不說話。

他抬手拍拍我的肩膀。我抿了抿唇,想說什麼,到了嘴邊卻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辛穆還沒有音訊,我自己整日在醫院里安胎,根本沒有精力去打听。

日復一日,時光終于把我們變成了走著兩條路的陌生人。

縱使殊途同歸,到底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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