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 【84•悵然(下)】

作者 ︰ Aine

84•悵然(下)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渾身抖得不成樣子,剛才發生的事情把所有的熱量,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樓下傳來寶寶的哭聲,舅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離開去了樓下。

辛穆走進浴室,我听到他在清掃鏡子的碎片。很快就回來了,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什麼話都不說。

我懶得理他,翻個身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只覺得自己似乎睡了一小會兒而已,可是我知道,在我沉睡著的那一段時間里,夢中出現的景象是多麼生動的提醒著我,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我夢到辛穆出車禍,我跟辛老爺相依為命,雖然這個詞有些夸張,但是那段日子里,我是真心的把他當做一個值得尊重的長輩。

我夢到辛穆的姑媽跟我在午夜的廚房里聊天,說了什麼我都已經不記得了,可那會兒我天真的以為,我可以為了辛穆,放棄一些一直以來我最為重視的,被世人稱之為「尊嚴」的東西。

我夢到我生孩子的那天,他姍姍來遲的電話。夢里我一直追問,你怎麼才來?

你知道我在這里的時候,我們的寶寶還沒有胎動,在那漫長的歲月里,我無數次的感受著她帶給我的新奇,感受著那份無法言喻的母性。那個時候,你怎麼不來?

其實我並沒有多恨辛穆,我總是想著,為了孩子,哪怕是為了這個可憐的孩子,我真的可以原諒他。只要他來,只要他付出稍微多一點點的耐心。

只要他是真心的願意為這一段荒唐的感情找個延續下去的借口,我都願意為了他那拙劣的借口而遺忘過去。

屋子里很靜很靜,寶寶不知道在哪里,有人坐在床位,月光灑進來,映著他冷峻的面龐,我不禁一笑。

「你醒了。」

他聲音沙啞,像是得了一場大病。

我翻過身,背對著他,過了良久,才終于下了決定︰

「你不就是想要孩子麼?你上外面隨便找一個,只要錢給的足夠多,誰不願意幫你生?」

他沒說話,幾步走到我身邊,手撫上我的肩膀︰「你太累了。不要想太多。」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腦中將我想說的話過了無數次,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完成這次對話,可我最近越來越享受這種在心中說話卻不發出聲音的感受。

「我……我今晚想在這里陪陪你。」

我嗤笑,聲音很大,大到他想忽略都不行。于是辛穆收回放在我肩上的手,在我身後站了許久。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開口說什麼的時候,他對我說︰「我就在你隔壁,有事喊我,好麼?」

我坐起來,同他對視。若不是清楚的知道當初他是怎樣騙了我,我一定會沉溺于月色之下,這對蠱惑人心的雙眸。那里面的深深的絕望以及不可言說的傷心是多麼的真實啊。

可是我太清楚了,這一切都是假象。

他最擅長的就是這個,不是麼?

「我不想看到你。」

辛穆一愣,片刻,才說道︰「……就算是為了孩子……」

「哈……」我笑出聲來「你以為我當初生下孩子是為什麼?為的是要這個世界上有個同我血脈相通的人相依為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完全的倒戈在她父親的懷里享受父愛。辛穆,你怎麼這麼無恥?你有什麼資格跟我提為了孩子?你憑什麼要求我為了孩子委曲求全?我為了她受委屈的時候,你在哪里?啊?」

我越說越激動,到了最後,聲音幾乎都哽咽,我因哺乳期而腫脹的劇烈的起伏,好像是氣球被人用針扎破一樣。這許久以來沉浸在我心中不可忽視的疑問終于擊潰我最後一絲理智。

我拿起身後的枕頭狠狠的扔向他。

辛穆一時不妨,向後倒退了好幾步。

我借著月色,冷冷的看著狼狽的他︰「別讓我再看到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有過這樣的感覺,你巧舌如簧,你長袖善舞,可是在某個人的面前……你只能以這樣失態的方式解決問題。他佇立在那里,靜靜的看著我。過了許久,才低聲說道︰「初塵……我愛你。」

我躺下來,背對著他。枕頭孤零零的扔在地上,所以我只能枕著自己的手臂。眼淚冰冰冷冷的滴在手臂的皮膚上,我逼迫自己用最最不屑一顧的語氣回道︰

「是嗎?真讓我惡心。」

從醫院出來的第一個禮拜過去後,寶寶的肌膚從紫色變成了雪白,的近乎透明,渾身上下連一顆痣也沒有。但那個時候,我總是莫名其妙的擔心她有哪里長的不好,懷疑她是平足,或是鼻孔里有個不該有的隔翼。甚至洗澡的時候,我要反復的數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每次數到五的時候,就會既欣慰又緊張。

快到八月份的時候,我去做產後檢查,反反復復的問醫生為什麼她呼吸那麼急,為什麼做分髖的動作,兩邊膝蓋從來都壓不平?

醫生年紀不大,但是卻很平靜的回答我,小孩的肺活量小,所以呼吸是要比成年人急一點。分髖的時候,她的關節沒有發出異常的響聲,壓不平十有只是以為這是媽媽在跟她做游戲。

「不用太擔心,」醫生安慰我,「這很平常,很多女人生完小孩都這樣,你該多出去,跟你老公多聊聊,讓他幫你分擔照顧小孩的事情,你們也可以恢復了,你在哺乳,所以要用套不要吃藥……」然後推薦我去看一個精神科醫生。我抱著小孩听著,點頭,說謝謝,走出診療室,達電梯下樓。可能,那個時候,我看起來真的像個瘋子。

電梯里遇到了我的接產醫生,他不帶口罩的樣子我險些沒認出來。他還開玩笑的模了模寶寶的頭︰「哎呀,是叔叔把你臍帶減下來的,你怎麼能不認識我了呢?」

我笑了笑,把孩子的正臉露出來給他看。

「小家伙好嗎?」他俯身逗逗孩子。

電梯到達底樓,他跟我說︰「我覺得你精神狀態不太好,帶孩子累麼?」

我努力笑了一下算是默認。然後跟他一起走出電梯。

他掏出手機,對我道︰「雖然這樣說有些冒昧,但我還是建議你去看一下精神科的醫生。你不要對這件事情有抵觸心理,現在很多像你這樣的年輕女性在生產之後都或多或少的有著抑郁癥的表現,您之前來做產檢的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那會兒你看起來很期待小家伙的出生。」

他的話說道這兒,就沒繼續往下說。我知道他話背後的意思,坦然的接受了他給我的精神科醫生的電話。

其實我真的沒有打那個精神科醫生的電話。那天是我的低潮期,我不管小孩,睡了整個下午和傍晚。天黑了,反而精神了。我在嬰兒室的小床邊上坐了大半夜,直到凌晨三點鐘,听到外面開門的聲音。我沒有動地方,仍舊坐著,听著一切細微的響動,直到一切安靜下來,很久都沒有一點聲音。

有件事情,我跟別人說起來的時候,她們都不信。要不是有我舅媽為見證人,恐怕大家都以為我是在說謊。

我們家寶寶第一次去打預防針的時候,沒有哭。

她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嚎啕大哭,醫生將藥推進去的時候,她只是愣愣的看著我。那眼神里竟然有一絲絲的責備,仿佛我是個不稱職的媽媽,讓寶貝承受針扎之痛。我伸出個手指頭點了點她的腦門兒︰「看什麼看啊,媽媽也心疼啊,可是小孩子都要打這個針的。」

今天來之前我什麼都沒吃,只覺得口渴,喝了一整杯水下去。往手提包里裝了電話、皮夾和一支牙刷,還有其他一些東西,準備到樓下給寶寶穿衣服。走到臥室門口,剛才喝下去的那杯水起了作用,女乃水涌出來浸透了衣服,一滴一滴落到襪子上。我趕緊跑回房間里去,月兌掉衣服。浴室在我的堅持下換了一面新的鏡子,我再不是從前的樣子。脹鼓鼓的,乳暈變得很大,顏色更深,月復部的肉松松垮垮的,還有深色的妊娠紋,像是古怪的笑臉。

我蹲下來,臉埋在兩個膝蓋中間,不出聲哭了很長時間。

那時候我想……我怎麼可以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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