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琳把灰色開衫攏了攏,忽然想給戈言打電話,可看時間太晚,只有作罷。
幾個月之前她才過完二十六歲生日,一如既往地平淡,媽媽說,過生日要吃面,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嘉琳下班回家就給自己做了碗冷面,比平時多加了一個菜—咖喱雞。這也只是為了不顯得太寒酸而已。飯吃到一半,接到三兩好友的電話祝福,讓嘉琳感到些許安慰。這些朋友都是高中的同班同學,到如今相識已有十年,大學彼此都不在一個城市,如今更是天各一方,平常聯系的並不多,隔個三兩月互相電話問候一聲,嘉琳已知足。
幾個朋友中,戈言算是嘉琳關系最好的一個異性玩伴,嘉琳一直把他當做藍顏知己、哥哥般的存在。曾經,她還開玩笑似的問他︰「看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多高?你都不狠狠地感動一把?」
戈言哈哈大笑,說著「不甚榮幸」,隨後抬手撫上嘉琳的頭頂。這個略帶曖昧氣息的關切動作,從他與嘉琳相識的那天起一直伴隨到現在,嘉琳高興、傷心,他都會如此這般模模嘉琳的頭,無比寵溺。
她依稀記得當時戈言說︰「寶貝,不小了,真想看看你談戀愛的模樣。」
戈言一直這麼稱呼她,嘉琳也不覺得過分,關系太好,好到模糊中她真以為戈言是自己的親哥哥。她打開手機的擴音器,放到飯桌上,邊往嘴里挑面,邊含糊不清地說︰「知道,知道,男人而已嘛,小事兒。」
「呵呵,」戈言笑起來,「說得輕巧,你倒是行動啊。別固執了,你以為你能扛到什麼時候?人這輩子不都一樣?兩個人相處也未必像你想的那麼恐怖。」
嘉琳沉默了幾秒,對著手機低低地說︰「我不是怕,是失望。」
戈言知道她指的是什麼,沒有過多糾纏,輕描淡寫地接了兩句話後,迅速轉移了話題。最後,他對她說︰「都過去了。丫頭,你有你的幸福。」往往在她遭受到打擊,他要安慰她的時候,他總是叫她「丫頭」,貼心溫暖。
嘉琳的眼淚到底還是落下,一滴滴砸進碗里,和著已經有點兒粘糊的面,迅速消失不見。
一輛剛進小區的車迎面駛來,刺眼的車燈把嘉琳從回憶里甩出,她條件反射地抬手遮住眼楮,往旁邊讓了讓,車疾馳而過,不帶一絲猶豫。
這是趕著回家吧?嘉琳愣愣地想,忽然又笑了,自己今晚是怎麼了?如此多愁善感?
她搖搖頭,事情暫時算是告一段落,還是想一想該怎麼跟王主任交待的好。按按酸脹的脖頸,這麼晚了,還看資料嗎?
看?好困啊。
不看?又給第二天增加工作量了。
兩股力量不斷在嘉琳腦中來回拉扯著,都走到家門口了,她還在糾結。打開背包找鑰匙,一個不小心,包沒拿穩掉在地上,鑰匙、手機、紙巾、資料, 里啪啦散落一地。添亂啊添亂,嘉琳無可奈何地蹲子,翻來覆去地查看包底有沒有沾上不干淨的東西。面前的門呼啦一下打開,嘉琳不由抬頭看,只見靳慧穿著睡衣大咧咧地站在門口,邊啃隻果邊含糊不清地問︰「回來了?」
嘉琳招招手︰「快過來幫我撿。」
靳慧把隻果咬在嘴里,蹲在她身邊幫忙整理著︰「又加班呢?」
「口水,口水。」嘉琳故意裝作嫌惡的樣子。
靳慧又把隻果拿到手上,問︰「我說你干嗎去了?」
「相親。」
「哦。」
「你怎麼沒啥反應?」
靳慧直起身把資料抱在懷里,隻果咬得嘎 脆響,扭身進到屋內︰「應該的,不相你就剩了,話說你現在已經剩了。」
嘉琳再次領教了這女人毒得沒邊兒的嘴。她搖著頭,走在後面把大門反鎖。
這套兩居室是嘉琳四年前剛到上海時租的,那個時候才開始工作沒什麼積蓄,索性在網上發帖找人合租,共同承擔這份「巨額」支出,靳慧就是她的第一個房客。照目前來看,如果她們雙方都不嫁人,這「同居」也將永無止境,但嘉琳知道不可能,因為靳慧已經有一個談了七年的親密男友。
對于靳慧為什麼不跟男友一起住,嘉琳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靳慧來看房的當天並現場拍板之後,嘉琳問了這個問題。
靳慧反問她︰「你有男朋友之後會同居嗎?」
嘉琳一口否定︰「不會。」
「為什麼?」
「兩個人之間還是各自保持一點兒獨立的空間比較好。再說了,我可不想每次吵完架摔門而出之後發現沒地兒可去就只能流落街頭,這簡直是個毀滅性的打擊。」
「正點。」靳慧打個響指,把自己丟進沙發里,恢復慵懶模樣,「最主要的是,他可別以為找了個女朋友就等于找到一個免費的保姆加清潔工,我還不想當他第二個媽。」
媽?至于麼?嘉琳淡笑搖頭表示不理解,「那你和他現在的感情怎麼樣?」
「你喜歡上海嗎?」靳慧換個話題。
「嗯,待久了,算是喜歡上了吧。」
「再讓你挪地兒,願意嗎?」
嘉琳搖頭︰「有感情了,也習慣了。」
「這不結了。」靳婷眨眨眼。
感情也能習慣成自然?
靳慧搬家的當天,嘉琳見到了那個白白淨淨、高高瘦瘦的男孩子。當嘉琳事後知道這個叫孫鵬的年輕人居然比自己大四歲的時候,她真的吃驚了。
跟孫鵬混熟以後,嘉琳也會時不時開他玩笑︰「孫鵬,你什麼時候行動啊?我可不想和你老婆成為拉拉。」
孫鵬瞅瞅當做沒听見的靳慧之後,斯文地笑著︰「我這邊沒什麼問題,主要還是看慧慧。」
靳慧冷哼一聲,丟過來一個白眼︰「你給得起再說了。」
孫鵬臉色不太好,嘉琳見形勢不對,趕緊岔開話題。事後,她責怪靳慧︰「你們小兩口過後關起門來就算打架也是你們自己的事兒,犯得著在我這個外人面前治他難堪嗎?你覺得沒什麼,我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
見靳慧沉默,嘉琳驚覺自己的話可能有些重,又支支吾吾地補充︰「我的意思是,男人麼,總歸是要給他留點兒面子的。」
靳慧說︰「我和孫鵬從大學算起來,到現在也這麼多年了,如果沒感情,我不會在他身上耗這麼久。他求過婚,我也很想嫁,可真到最後的一霎那,我總是能找回理智,明明答應的話就在嘴邊了,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為什麼?孫鵬愛你勝過愛他自己,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再說了,他也有能力給你創造較好的物質條件,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嘉琳不懂。
「可能是現實的壓力讓我有些恐懼,我不確定我和孫鵬的婚姻就真的一如既往;也可能是我的比較多吧,呵呵,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靳慧笑笑,後又自言自語,「你如果有男朋友了肯定跟我不一樣,其實你一直都比我要穩重實在。」
換了拖鞋、睡衣,倒杯水窩進沙發,嘉琳回想起靳慧當時的話,還是不知道自己的「不一樣」到底在哪里。實在麼?排斥感情和恐婚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