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私情
繡心當夜便提筆寫了一封信給李玉芝,想想又用紅線纏著玉環編了個同心結一並擱入信中,交給了蘭香,「蘭香,明日你去請個你信得過的小廝,將這封信交給吏部的李玉芝李大人,你一定記得找個靠得住且嘴嚴的,千萬莫讓旁人知曉了。」
蘭香當即便吃了一驚,「姑娘!這……這這怎麼能行?」
繡心如今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也顧不了那些,將信遞給蘭香,「我現在管不了那些了,總得搏一搏,否則我如何能甘心?」
蘭香點點頭,鄭重道,「姑娘放心。」
次日晚間,繡心用了晚飯,正趴在桌案上眯著眼楮假寐,蘭香正在邊上畫繡樣,「姑娘你瞧,好看麼?」
蘭香畫的是肚兜的繡樣,正是並蒂花開的圖案,繡心啐了一口笑道,「小丫頭片子,你這是思春了吧?畫的這圖樣子,也不怕人笑話。」
蘭香笑道,「姑娘,你這可冤枉我了,我可不是為了我自己畫的,我這是為姑娘你畫的。」
繡心臉一紅,起身鬧了鬧蘭香的咯吱窩兒,「蘭香,你主子我還沒有什麼呢,你這就替我操起心來了?畫這種圖樣兒被人瞧見了還能了得了?」
蘭香抿嘴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姑娘,趕明兒李公子上門來提親,姑娘的好事可不就近了麼?」
繡心臉微紅,「你就知道取笑我。」
兩人正說著私密話兒,忽見翠香慌慌張張地掀簾子進來一疊聲兒地喚,「姑娘,姑娘,不好了姑娘,二老爺來了。」
「父親?」繡心正要問是什麼緣故呢,就見得崔正凱大踏步地走進來,面沉如水,面有怒色。繡心便心知不好了。
「你們全都退出去!」崔正凱喝道。
「是。」眾人皆退了出去,只有蘭香當即跪著哭了一句,「老爺,姑娘若是有錯也是我們下人挑唆的,老爺只管罰我們就是了,千萬莫罰姑娘。」
崔正凱正在氣頭上,當即對著蘭香的心窩兒踢了一腳,將她踹翻在地,「你們奴才挑撥的錯兒我待會兒再算,你以為能躲得哪里去不成!現下我先把帳同你們主子算上一算,你還不給滾我出去!」
蘭香被正正踢中了一根肋骨,當即疼得臉色都白了,捂著胸口走了出去,見翠香呆呆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罵道,「你現在還楞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去前頭喚了夫人來!」
翠香恍然回神,慌慌張張地去了。
崔正凱見人都走了,門亦關上了,才從袖中將一封信扔在桌上,因扔得重了些,里頭的同心結便飛了出來,重重地落在桌上。繡心一見,心知躲不過,卻也不求饒,只低著頭不做聲。
崔正凱原想著自家女兒本不應做出這樣傷風敗俗的事兒來,拿出這信物出來想听她辯解一番的,誰知繡心居然似個悶嘴的葫蘆似的,不出聲來,越發上了氣,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低著頭做什麼?這東西到底是不是你的?」
繡心自小嬌養著長大,崔正凱也疼她,從未對她說過什麼重話,如今崔正凱對她這般疾言厲色,她也生出幾分氣性來,抬起頭只道,「是我的。」
「是你的!」崔正凱見繡心這模樣,越發生氣,反笑了一聲,「你倒是應得好,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有錯?這東西幸虧是報了我這里來,若是真個傳了出去,你敗壞的不只是你的名聲,更是崔家的名聲,多少人會指著我崔正凱的鼻子說我教女無方!」
繡心眼淚已被逼得出來了,眼眶都是紅的,「父親,我……我也是沒辦法。我不想嫁給王甫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嫁不嫁?你還真是膽大包天,竟敢私自傳遞這種東西,那些女戒女則都是白讀了不成!我今日不好好管教你,只怕你日後會闖出更大的禍來,你給我跪下!」崔正凱推開門大聲道,「給我拿根藤條來!快給我拿根藤條來!」
蘭香見崔正凱氣得越發狠了,擔心得不行,又听得他一疊聲地要藤條,更是嚇得魂不守舍,只暗暗期望夫人能早來些。
有小廝拿了根手指粗的藤條給崔正凱,崔正凱把門關上,對著繡心的後背就是一揮。那藤條上都是長著倒刺的,這一揮下去頓時皮開肉綻,疼得繡心臉色一白,卻只緊緊咬住唇就是不肯出一聲兒。崔正凱怒道,「你認不認錯?」
繡心咬牙道,「我不認錯!」
「好!好!好!」崔正凱連說了三個好字,又是三鞭下來,「你好個不認錯,我就打到你認錯為止,一個姑娘不學好,學人私定終身,將來嫁給人家去,只怕也是個禍害!」
說完,又揚起手要揮下去。
「老爺!」一聲淒厲的哭聲響起,江氏已沖入房內,披頭散發,連鞋都沒穿,死死地摟住快要昏迷的繡心哭道,「老爺今日要打死我的寶貝女兒,便先將我打死好了。」
崔正凱沒奈何,又見繡心後背上的四道血痕觸目驚心,不由得也自悔下手重了些,但嘴上仍道,「你還護著她,就是因為你護著她,她才這樣無法無天!」
江氏見繡心後背血肉模糊,加之臉色慘白,滿頭冷汗,心中痛得不行,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老爺,繡心只是個姑娘,你下這樣重的手打她是要打死她嗎?我知道你是嫌我礙眼了,不如你先打死了她,再打死了我,我們娘倆兒好在黃泉下作伴!你再娶幾個幾十個幾百個女人也沒人管著你了!」一面又是哭,又是拿剪刀,拉扯著崔正凱要讓崔正凱把她也殺了。
崔正凱被江氏鬧得沒法子,又見繡心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更是悔得不行,「我也是一時氣得狠了,以後再不打她了。」
江氏聞言越發氣恨,「還有下次,難不成你下回還想打我家繡心不成!」一時又哭起來,一面又一連聲地喚,「還不快叫陳大夫來!」
有小廝忙應著,小跑著去了。
崔正凱見江氏小心翼翼地將繡心摟到床上,又替她擦汗。也不敢走開,只孤零零地站著。江氏見他還站在原處,又罵道,「你還站在這兒做什麼?難不成是瞧她沒被你打死,想要多抽幾下子不成?」
崔正凱聞言忙退了出去。
陳大夫不一會兒便小跑著來了,只瞧了一眼傷口便道,「這回姑娘是傷得狠了,我先開些外敷的金瘡藥,再開些內服的藥便是了。」
江氏因問道,「這傷幾時能好?」
陳大夫道,「恐怕得大半個月,屆時我再來開寫一些去除疤痕的藥,包管不留一絲疤痕。」
江氏道,「那麻煩陳大夫了。」
次日清晨,繡心終是醒過來了,略略欠了欠身,便覺得後背上的肉刺刺地疼得鑽心,忍不住申吟了一聲。江氏听著這一聲即刻便醒了,「繡心,你醒了?感覺可還好?疼不疼?」
繡心搖頭,「不疼,母親不必擔心。」
江氏從袖中拿出那封信及同心結,眼中閃過堅毅的目光,「女兒,你這場打決不能白受,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達你所願。你放心,這封信還有這同心結放在我這兒,李玉芝那邊我自會派人去通信兒。你父親那邊我去說,夫妻這麼多年,我就不信他能一點都不顧著夫妻情分。」
繡心听得熱淚盈眶,哽咽道,「母親……」
江氏又問,「你且同我說,這封信你讓誰替你傳遞出去的?怎的好好地落到了你父親的手上?」
繡心道,「我是讓蘭香替我傳遞的,我也不知怎麼會落到父親手上。」
江氏沉吟,「你且歇息著,我去去就來。」一面又喚了琴香、蓮香兩個進來照顧著繡心,自己越性出去尋了蘭香來。
蘭香進門見江氏面色不愉,心內便猜著了七八分,行了個禮道,「二夫人。」
江氏一拍桌案,「蘭香,我且問你,繡心將那封信和同心結交予你,你給了誰去?」
蘭香立即便跪下了,「二夫人,我將那封信給了前門的小勇子,素日來,姑娘想要在外頭買些小玩意兒,還有胭脂水粉什麼,都是托了他去的。我見他行事穩妥,嘴又緊,故而這次亦是給了他。我也沒告訴他是什麼,將一個錦袋裝了那封信給他,只讓他交給李大人便是了。」
江氏一貫信任蘭香,又听她言辭懇切,疑慮也就消了七八分,便道,「你去把小勇子給我叫來。」
那小勇子才十五六歲,生得頗為機靈,見人就笑,因此跟許多丫頭們都處得好。如今小勇子見江氏尋了他來,一進門便跪下來打了自己兩巴掌哭訴道,「二夫人,都是奴才的錯,奴才沒辦好事兒,連累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