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冷戰
繡心沒能去找成碧,成碧倒自己找上門來。
一見著繡心成碧便跪了下來,「成碧拜見二夫人。」
成碧的模樣生得只能算清秀而已,穿著打扮雖是不俗,卻也不過分艷麗,只勝在她身上那股子溫柔繾綣的味道能令男人沉迷其中。
繡心將手中的茶盞擱下,對著成碧微微一笑,「你是二爺身邊的老人了,我原該見見你的,沒曾想你倒先來找我了,咱們都是二爺的人,就不必行這樣大的禮了,快起來罷。」
成碧道,「奴婢此次前來,是想求二夫人做主為奴婢尋個好人家,奴婢年紀也大了,總這麼在府里呆著也不是個事兒,奴婢總得出去配人的。」大家族里有臉面的丫頭由主子做主還能尋個不錯的婚事,但若是自己去找媒婆和家里人,恐怕就只能嫁個三教九流之徒了。
繡心與蘭香兩個詫異地互望了一眼,「你方才說要我做主把你配人?」這丫頭莫不是在使什麼伎倆罷?
成碧低了低頭道,「是。」
繡心問道,「這事二爺知道麼?」
成碧道,「二爺知道。」
「二爺同意了?」
成碧點頭,「同意了。所以奴婢才來求夫人把奴婢配出去。」
「如此……」繡心覺得疑惑非常,故而不敢答應下來,「這事兒容我再與二爺商議一番後再答復你。」
「是。」成碧行了個禮,「奴婢這便退下了。」
「那小蹄子八成是以退為進,她這麼多年都沒能坐上姨娘的位置,這回見姑娘嫁進來了,那姨娘的位置對她來說越發無望,所以才以退求進。配人?哼,焉知二爺就不是男人,不能配她了?」蘭香恨恨道。
「你說得也有理。」繡心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這事我先探探二爺的口風再論罷。」
王甫生人在書房處理了許久的公事,另又有同僚前來同他商談鄚州饑荒一事,時間這麼一晃,竟已過了戌時。王甫生背著手慢慢踱步往正院去。夏日的天氣原本就善變,路上忽然風雲大變,烏雲密布,電閃雷鳴,轉瞬間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來砸在王甫生身上。
恰好兩人又是走在蓮塘處,四周竟無可避雨之地。那雨滴便都落在了王甫生身上。頃刻間,王甫生的衣裳便濕了大半。莫言忙將自己外頭的衣裳月兌了遞給王甫生,「二爺,權且先用這個遮遮。」
雖則如此,一件衣裳哪里又能抵得住什麼?王甫生也就這麼淋著至了正院。眾人見王甫生全身都淋濕了,拿干布的拿干布,拿衣裳的拿衣裳。沒一會子新碧便道,「二爺,沐浴的湯水都準備好了,可要先喝一碗姜湯驅一驅寒?」
「姜湯就不必了,哪里就能受了寒?」他身子一向硬朗,一年都難得病一回,這次也就不甚在意了。莫硯服侍著王甫生換了干衣裳,便直往正房里去了。
王甫生原以為繡心八成睡了,這丫頭一向嗜睡。前幾日,天氣頗為炎熱,她在午間竟能睡夠一個半時辰。誰知,才將將進了正門,蘭香便迎了過來,「二爺,二夫人還在等著你呢。」
「繡心還未歇下?」
蘭香笑道,「二夫人說有事同二爺商議。」
「如此。」王甫生點了點頭,舉步進了臥房。
此刻的繡心也是困極了,半伏在桌上竟是睡過去了。桌上燃著一盞昏黃的燈,應著繡心的臉明明滅滅。王甫生湊近去瞧,只見繡心那長長的睫毛在空氣中微微地顫動,玲瓏小巧的唇微微張開一條縫,身子一起一伏,顯然睡得正香。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捋了捋繡心額前的散發,心中泛起了一股子別樣的情緒。
她在等他……
一想到這個,王甫生的唇角便禁不住往上揚起一個弧度。
王甫生輕輕將繡心打橫抱起擱在榻上,沒曾想到底將她弄醒了,繡心的眼楮滾動了幾下,迷蒙地睜開眼楮,「相公?你回了?可要用膳?」
王甫生捏了捏她的鼻子,「對不住,吵醒你了。」
繡心搖了搖頭,坐起身來,「原本就沒睡熟。」
王甫生道,「蘭香說你有事同我商議?恰巧,我也有事同你說呢。」
「什麼事?」
「那你有什麼事要同我說呢?」王甫生半摟著繡心的腰,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你先說罷。」繡心輕聲道,說不定你要說的和我說的是同一件事也說不定呢。
「我要同你說的是朝宗的婚事。」王甫生道,「他如今也十七了,雖說還不急著成婚,但也該定親了。我左思右想,實在難以拿定主意所以來同你商討一下,瞧著定下哪家千金比較合適。」
繡心听王甫生這樣一說,立刻便想起來戰雪曾同她說相中了一個男子,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王朝宗。想到這兒繡心一顆心便跳了起來,何不趁此機會把戰雪同他提上一提呢?
「這世家千金之中,門第相當能和朝宗匹配的也就數孫家大爺的嫡女,馬家的嫡女馬芸芸還有崔家的五姑娘,還有信陽侯的嫡女。我王家一向與崔家不和,但我與崔進易也無宿仇,一則是政見不和,二則是在朝堂之上,我為右丞相他為左丞相,總有一爭。倘若能娶到崔五,正好可以借此機會緩解兩家關系,化干戈為玉帛。只是不知崔進易那頭是如何想法,若我貿然提起又怕太過唐突,故而猶疑許久不曾決定。」
「那馬家的馬芸芸呢?」繡心問。
「馬家倒是與我王家關系密切,只是我風聞馬芸芸性子驕縱,在家中便經常撒潑,連他父親對她也無可奈何,這樣的女子若是娶進門來也是一大禍事。恐怕朝宗也是不喜。」王朝宗瞧了繡心一眼,「你對這馬芸芸可有了解?」
繡心半靠在他肩頭道,「之前在百花會上見過一面,是個處處不饒人掐尖要強的性子。」
王朝宗搖了搖頭繼續道,「除此之外,孫家大爺的嫡女也還合適,她的才學雖則不及謝家女,但一手簪花小楷寫得實在妙極,也算是極有才情的女子。只是這十幾年來,她久居深閨,竟無人能見她一面,也不知樣貌如何?信陽侯的嫡女樣貌品行倒是不錯,可惜听說身子不大好,總是犯病。若是娶了她進來,若是早早便去了,朝宗豈不傷心?」
繡心斜了他一眼,「你娶個兒媳婦要求可真多,既要家室還要樣貌,更要性子好。朝宗雖則是人中龍鳳,照你這樣說法,天底下可不是無人能配得上他了?」頓了頓繡心又道,「關鍵還是要看朝宗的意思,你可有問過他?」
「我同朝宗說過了,朝宗只是說但憑我做主便是了。」王甫生道,「那孩子樣樣都好,只有些呆氣。」王甫生說著便捏了一把繡心的臉,「這一點倒同你挺像。」
繡心略笑了笑,決定把戰雪提上一提,「方才你說了那樣多閨秀,可就怎麼偏偏忘了安國公的嫡女了?」
「安國公的嫡女?」王甫生連連搖頭,「不成不成,我光是想著要和那劉豹子做親家就發 ,他的女兒就是天仙我也不要。」
「可是……」繡心還要再說,王甫生已擺了擺手道,「這事咱們先撂下,反正也不急,你且說說你要同我說的究竟是什麼事?」
繡心想著成碧既然求到她這里來了,她裝作不知反倒不好,還不如把這事開誠布公地同王甫生說一說,「今兒個成碧來我這里求我把她放出去配人呢,這事兒你知道吧?」
王甫生一愣,「她竟去找你說這事兒了?」
「她……」繡心低著頭想了會兒才道,「她畢竟是你的人,我不好做主,你覺著這事兒如何處置?」
「你可是當家主母,他雖是我房里的丫頭,可也該你管著,你覺著該如何處置呢?」
繡心暗想,這男人都希望自己身邊的女人越多越好,更何況成碧在他身邊十年,他自然是頗為不舍的。假若自己說要將她拉出去配人,反倒成了妒婦了,還不如……
「成碧畢竟在你身邊十年,又是個做事用心的,伺候你亦周到。這樣將她拿出去配人你身邊也少了服侍的人,不如將她留下來,抬了做個姨娘,這樣豈不是兩全?」繡心自顧自說著絲毫沒注意到某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哼,還真是兩全了。」王甫生冷笑著道,「你倒替我打算得好。」
繡心一愣,她是萬萬沒想到王甫生能為此變臉,難不成自己揣測錯了?他根本就是厭煩了成碧,心里盤算著借此機會打發她出去?
王甫生原本便知道繡心心里沒他,可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賢惠」到這個地步,主動提出來要給丈夫納妾。他要真把成碧提了做姨娘,繡心賢妻的名聲倒有了,可他王甫生算什麼?自相識到現在,兩人認識也不算短了,她竟能一點醋都不吃,可見是個鐵石心腸的。
「得了,這事我自會處置,就不勞你了。」說著,王甫生起身便往外走。
繡心見他要走,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你去哪兒?」
王甫生面如寒霜,冷笑了一聲道,「我去哪兒是我的事,也與你無關罷?」
繡心今兒個晚上原本是做好了圓房的準備的,可照如今看,他似乎都無意踫她,也不知今晚他去了哪個房里?褚姨娘那兒?周姨娘那兒?還是成碧?
轟隆一聲,外頭一陣驚雷閃過。
繡心輕輕啊了一聲,滾進被褥里,用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的身子。從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打雷,每每嚇得渾身一哆嗦,冷汗直冒。只是原先在家中時,尚有自己的母親摟著自己,而如今,孤身一人在王府,淒涼無助。繡心想著他方才瞧她那眼神,心內仿佛被塞了一大塊冰似的,直往外冒寒氣,再加上這雷電一嚇,淚珠兒便滾珠似的落下來。
王甫生剛出了門,一陣驚雷轟隆一聲在天邊炸響,接著里邊便傳來繡心輕輕的驚呼聲。原來她怕打雷。王甫生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子,還是轉身推開了門。
「嗚嗚……」繡心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哭得跟個被拋棄的小貓似的,瞧著可憐極了。繡心瞧見他進來,也是猝不及防,張開小嘴愣愣地瞧著他,「你怎麼回來了?」
王甫生嘆了口氣,暗暗想,自己也不知為什麼總是對繡心狠不下心腸。她詐死逃婚,他原本是打定主意要晾著她的,可他心軟了,成親這幾天倒是他時時刻刻念著她顧及著她。她說出要替他納妾的話,他亦是寒了心,原打算撂開手的,听見她的哭聲卻又折返回來。
他果真是拿她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