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突如其來的寂靜讓萬雅全身一僵,下一秒,她手忙腳亂地將胸前的小罩衫重新綁好,然後迅速跳回床上,除了脖子以上,整個人全都藏在薄薄的涼被里。
果然過沒多久浴室的門打開了。
一陣氤氳霧氣伴隨著一抹偉岸昂藏的身影自浴室里頭走了出來,她不敢出聲,只能趕緊閉上眼佯裝小憩。
黑暗中,她能感覺到男人似乎往她的方向投過來一眼,在看到她的睡顏後靜默了幾秒才轉身將浴室門板輕輕關上,接著緩步走到梳妝台前擦頭,直到頭發半干便關了燈,挪步來到床邊掀被上床。
像是深怕吵醒她,他連掀被的動作都放到最輕最慢,然後床墊一陷,一股不屬于自己的熾燙溫度立刻自身旁輻射而來,讓她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顫。
她屏住呼吸,命令自己保持平躺的姿勢,就等著身旁的男人動手拆解禮物。
剛剛掀被的時候,他應該有看到她身上的睡衣了吧?
就算沒看到,夏天那薄到不能再薄的涼被也應該藏不住她凹凸有致的女性嬌軀,孔子說食色性也,夫妻間的「床上交流」原本就屬正常,她一定會努力實踐DVD上的內容讓他滿意的!
于是三十秒鐘過去……
一分鐘過去……
兩分鐘過去……
奇怪,怎麼沒動靜?
實在是沉不住氣,她忍不住將眼楮睜開一條縫,偷偷觀察身邊的男人,誰知道卻發現她新上任的丈夫正拿著一本書靠在床頭,就著床頭燈讀得津津有味——拆禮物的戲碼呢?
萬雅錯愕至極,不禁瞬間睜大了雙眸。
「伯韜,你——」
「抱歉,我吵醒你了?」胡伯韜一臉「意外」地看向她。「是不是我把台燈開太亮了?」
「不是,而是你怎麼不……不……」她驀然住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總不能直接問「你怎麼不吃我」吧?
「不怎樣?」
「呃,我是說你怎麼不……不覺得房間有點熱嗎?」她硬拗,既然不能實話實說,那她用行動暗示總行了吧,于是她將身上的被子往下拉,露出底下誘人的睡衣。
「熱?」對那誘人的春光他視而不見,只是連忙拿起擺在床頭的遙控器幫她開冷氣。「抱歉,我剛剛忘記開冷氣了。」
「……」
「冷氣很快就會涼了,你再繼續睡吧。」
萬雅傻眼。「那你呢?」
「我習慣睡前看點書,一會兒就睡。」他溫柔一笑,接著伸手把她剛拉到胸口以下的被子又拉回去,一點縫隙都不留。「冷氣有點冷,小心著涼。」
萬雅再度傻眼。
「你還不睡?」
「我……我……還是覺得有點熱。」她不死心,再次把被子拉到胸口以下,甚至主動解開罩衫的綁帶,並故意用手搨風。
黑眸驟暗,胡伯韜立刻感到多了一把火——
一把又猛又烈的火!
「既然如此,那你想不想喝水?我下樓幫你倒杯冷水。」他的聲音沙啞,但表情仍是一派溫柔,甚至溫和得牲畜無害,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此刻心跳有多快,全身肌肉繃得有多緊,體溫有多高。
他想好好地珍惜她,可這個小女人卻一點也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不用了!」她連忙起身拉住他,簡直不敢相信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他卻還能保持無動于衷。
難道他不喜歡她的睡衣?還是覺得她「賣相不佳」?
她不怎麼有自信地低下頭,看著自己,雖說比下有余,但比上確實是不足,難道他喜歡大一點的?
「還是你想吃冰?我去便利超商幫你買吧,你想吃什麼口味的?」話是這麼說,他卻覺得最需要「冰鎮」的是自己。
老天,看得到吃不到真是太折磨了!
「你——」她再次拉住他,緊緊地拉住他,滿臉忐忑與困惑。「你是不是……不喜歡粉橘色?」她試圖捉出劇情「走精」的原因。
他不由自主看向她身上那襲把她肌膚襯托得更加雪白晶瑩的粉橘色睡衣,瞬間口干舌燥。
「怎麼會?」他愛死了好不好!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穿這樣不好看?」既然不是顏色不對,難道是款式不對?雖然問這種問題實在令人羞恥,但了解丈夫的觀感和喜好,進而想辦法改善自身缺點不也是妻子的責任義務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你穿這樣實在好看極了!」他實話實說,唯一沒說出口的是,他就快壯烈成仁了。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她滿臉羞紅,一雙小手絞啊絞的,幾乎都快把涼被給絞爛了。「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不是嗎?」最後,她索性直奔重點,說完迅速低下頭,再也不敢直視他的俊臉。
他重咳一聲,有那麼一瞬間覺得想把持住的自己實在好蠢。
但即使再蠢,他也不打算輕易改變想珍惜她的原則。
「我知道,但我們今天都累了,所以先休息一下比較好,況且這件事……我們並不用急于一時不是嗎?」他很樂意愛她,卻不樂意她只把他當種馬,若是結合,他希望她是因為愛。
為什麼不用急?萬雅可學不來他的氣定神閑。
她都已經二十八歲了,而且還打算生三個孩子,若是按照懷一胎休息兩年的計劃來算,生到第三胎她就已經三十五歲了,而這還是在每胎她都能順利懷孕的前提之下。
但偏偏他的出發點卻是為了她好。
雖然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累,但她也不能不考慮到他忙碌了一天,下午還在書房里工作了三個多小時——
唔,看來他是真的累了,而作為一個合格的賢妻,她應該學會適時體諒。
「好吧。」她臉紅紅、一臉嬌羞地迅速抬頭看他一眼。「既然你累了,那我們可以明天晚上蜜月時再過新婚之夜。」
「……!」
「明天早上我會提早起床收拾蜜月旅行的行李,順便準備早餐,你可以睡晚一點,等你醒來了我們再開車去。」自從確定要結婚後,每一塊錢她都花得精打細算,雖說當時她並不知道他的家底竟如此豐厚,才會選擇登記結婚並將蜜月訂在國內,但就算她事先知道了,恐怕也不會改變想法。
即使他們成了夫妻,也不代表她就能理所當然揮霍他的財產。
他的每一分錢都是他辛苦賺來的,所以更應該將錢用在更實在的地方,例如他的食衣住行,例如這個家。
「……好。」某人忍不住冒冷汗。
「那我先睡嘍,你看書別看太晚。」她溫柔叮囑後,拉了拉棉被打算躺回床上,誰知道這個動作卻讓她肩上的小罩衫滑了下來,露出她右邊藕臂上一道長約十公分、寬約兩公分的猙獰疤痕。
傷痕的位置正正巧巧就位在袖子能夠掩蓋的地方,讓人平常難以發覺。
想起耿亮報告書上的調查結果,他的心鈍痛得難以忍受。
即使早已明白她這傷是因何而來,他仍輕握住她的手,滿心酸澀地問︰「這是什麼時候受的傷?怎麼傷得這麼重?」
沒料到他會看見這傷疤,她先是一愣,然後才輕描淡寫地回答。
「是海嘯,我是當年南亞海嘯的幸存者,我父母就是在那場災難中喪生的。」雖然已事過境遷,但每一次想起父母,她的心總是隱隱作痛。
身上的傷會好,但心里的傷她卻覺得可能永遠都不會痊愈了。
胡伯韜眼里掠過一抹心疼,但更多的卻是懊悔和愧疚,他差點就想開口與她相認,但是理智阻止了他。
「我很抱歉。」很抱歉弄丟了你,很抱歉沒有做到我的承諾一直陪著你、保護你,更抱歉為了拯救我,讓你受了這麼多苦楚,而我卻不知道。
「沒關系,都是快十年前的往事了,而且叔叔嬸嬸對我很好,我現在很幸福。」想起待她如親生子女的叔叔嬸嬸,她不禁露出一抹幸福的淺笑,但怕他會覺得傷疤太過丑陋,她有些不自在地想把小罩衫拉回去,誰知道他卻阻止了她。
「還疼嗎?」在昏黃燈光的照映下,她親眼看著他以膜拜者的姿態跪到了她身邊。
她有些愣怔地搖搖頭。「早就不疼了。」
「但我覺得很疼……」心很疼。他忍不住低頭輕輕吻上那道疤。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宛若她是什麼易碎的奇珍異寶;他的表情是那樣的虔誠,仿佛她就是他一輩子尋找的唯一信仰。
她的心弦劇烈震顫,一股被人深深憐惜疼愛的感覺充滿了她的心,讓她瞬間有種幸福到想哭的沖動。
比起生孩子,她忽然覺得被他捧在手心里更令她眷戀,她仿佛感覺到自己人生中被海嘯吞噬掉的那塊大缺角,正慢慢拼湊回來。
她是他的妻子,而他是她的丈夫,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一家人了。
她……終于又有家人了……
一顆細淚不經意地自眼角落下,隨即被他的嘴唇溫柔吮去,他伸手將她擁入懷里,以生命作為代價,向她起誓。
「我會保護你,永遠保護你,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你受傷。」
她沒有回應,只是揪緊他的衣角,本能朝溫暖的他靠近。
而他則是更加地擁緊她。「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她含淚點頭,不知怎麼的又落下一顆淚,但這顆淚卻一點也不酸澀,而是溫暖甘甜的—
就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甜。
人海茫茫,她何其有幸才能遇到這麼溫柔的男人。能夠遇見他真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