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團成員在導游小馮的帶領下到達了機場國際航班第37等候區。小馮是個熱情的北京姑娘,講著一口好听的普通話。
葉璟正和湯小依兩人坐在靠後面一排的銀色坐椅上,安靜地听著導游的介紹。
「各位朋友,請注意了。這次旅行,我將和大家一起飛往夏威夷歐胡島,到了目的地後,將由我社聘請的地接導游全程負責大家這幾天的出行講解。我們的地接導游是夏威夷當地人,但中文比較流暢,請大家放心……我們即將登上的航班將會在日本東京轉機一次,然後將直接飛往火奴魯魯……」
湯小依推了推葉璟的手臂,「喂,小璟,飛機會經過東京呢。估計會有一些日本人也會上飛機到夏威夷去。」
「所以你這次想在飛機上釣一個日本帥哥?」葉璟直面戳穿她的潛台詞。
湯小依眯著眼討好的笑,「咦喲我的璟小姐,不要這麼直接嘛……人家會害羞的……」湯小依雙手交握作害羞狀。
「所以你又叫我當翻譯,又要我自毀形象?」葉璟再次直言湯小依更深層次的潛台詞。
以前還在地大念書的時候,湯小依常常帶著葉璟去見她想要交往的男生。葉璟雖然瘦,但是不至于瘦到柴,而且面容還算精致,說話又斯斯文文的,很著部分男孩子的調調。那時候湯小依就要求她在見那些男生時不停扮丑來烘托湯小依的偽淑女氣質。後來和顧安遠在一起之後,還被湯小依拉出去過幾次。有一次葉璟和湯小依正一美一丑的應付著桌對面的男生,正好遇見了顧安遠也和他的同學出來吃飯。
那一次顧安遠的同學說的話,葉璟還猶刻在心。他指著沒有梳頭發架著黑框眼鏡眼神空洞的葉璟說,「顧安遠,就憑你這個條件,為什麼要找那種女孩子做女朋友?」那個男孩子的聲音不算太大,卻也不小,偏偏又被听力極佳的葉璟听到了。
葉璟慌亂中抬頭,只看到顧安遠溫柔寵溺的笑。可那笑容還帶了一絲詭異,像是笑里藏刀似的。果然,那天回去以後,葉璟被顧安遠以不注重形象害他也丟了面子為由好好的「修理」了一頓,便再也不肯屈服于湯小依的利誘yin威之下了。
葉璟抬頭看了看坐在前排了顧安遠和那一塊大金磚,淡淡的應了湯小依,「看情況吧。」
坐了大約十幾二十分鐘,導游便開始通知大家拿好機票準備登機了。一群人排著隊往前走,葉璟和湯小依走在最後面。越過長長的登機通道,兩人上了飛機開始尋找自己的座位。旅行社給大家訂的是經濟艙,對于這一點,湯小依很是不滿。可是在訂票時又忘了請旅行社訂頭等艙,這時再加錢也沒有用了。
找到座位後,兩人坐下來,湯小依一臉神秘的問葉璟,「璟爺,坐飛機一定要坐頭等艙,你知道為什麼嗎?」
「怎麼?結交權貴?」葉璟正調整自己的坐姿,頭也不回的答道。
湯小依一副「孺子終可教也」的眼神望過來,「葉璟同志,這幾年你跟著我,學到了不少東西嘛!」
葉璟抬起頭,正想回答她一兩句,卻見顧安遠和金磚一前一後走了過來。看著過道旁邊同排空著的座位,葉璟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金磚先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顧安遠放置了一下行李也跟著坐了下來。金磚看到了葉璟和湯小依,先伸手打了招呼,然後推了推顧安遠,「安遠,你的朋友們。」
湯小依禮貌的對著兩人點頭,又向她向右邊的葉璟說道,「金磚那一聲‘安遠’叫得好曖昧啊……」
葉璟自然是听到了的。那聲音里帶著平淡里的溫醇,像是相戀多年默契十足的戀人一般。
葉璟沒有轉頭,只低低的「嗯」了一聲。坐定下來的顧安遠朝過道右邊的兩個人看了看,朝望向他的湯小依淡淡的點了頭。
湯小依所坐的一排共有三個位置,現在只坐了她和葉璟兩個人。最右邊靠窗戶的座位上一直沒有人過來,湯小依開始八卦的對葉璟幻想,「小璟,你說在日本中轉的時候,你旁邊會不會上來個超級大帥哥?就像木村拓哉那樣的?」
葉璟沒好氣的偏頭白她一眼,「要是真有,我一定將丑進行到底。」湯小依笑得花枝亂顫低下了頭,這一低頭葉璟正好對上了對面一道戲謔的目光。
糟糕……被他听到了。葉璟立即縮回脖子,嚇得一愣一愣的。不過她轉念一想,都分手那麼久了為什麼還要管他的眼光?這樣想著,心里才漸漸平衡下來。
漂亮的空姐穿梭在飛機走道上提醒大家關閉手機和系好安全帶,廣播里開始播放逃生衣的用法。葉璟不再說話,輕輕閉眼養神。
無端的,就想到了過去的事情。
想到從地大畢業前的某個晚上。她給顧安遠發短信說晚安。說完晚安後實在忍不住,又發了一條,「安遠……我們,還是分手吧。我……沒有辦法……」那一整晚,都沒有等到他的回音。
那些日子,顧安遠是怎麼過的呢?那麼高大英俊的他竟然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失去了靈魂。每次遇見,她都立即躲得遠遠的。心里總想著,顧安遠這麼優秀的一個人,不應該受到自己的虐待,他痛苦一時總比要痛苦一世好。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個毛病,在日本的幾年來,她甚至都一度忘記了自己當初執意要與顧安遠分手的原因。若不是顧安遠前一天在酒店提起來,她都似乎淡忘了曾雕刻在她心里的「性冷淡」這三個字。
畢業以後剛好日本京都大學應用數學系發來錄取信,為了躲開顧安遠,也為了學習日語,她義無反顧選擇了離開。
一去三年。期間也斷斷續續听湯小依說起他的消息。說他終于走出沮喪變得平靜,說他從地大設計系畢業後不久去了意大利歐納菲學院繼續深造珠寶設計。這一切,都算是好消息吧?如果他過得好,那麼自己的愧疚是不是也可以少一些?
飛機終于開始起飛。
沒幾分鐘,湯小依便起身去了洗手間。剛好沒一會兒,顧安遙也站起來朝洗手間走去,只剩下尷尬的兩人在座位上坐著。
葉璟又開始慌亂,下意識的縮起了脖子。匆忙中又開始找手機來轉移注意力,卻在模到手機的那一刻才懊惱的發現,手機因為飛機起飛而關機了。
坐在左邊一排靠走廊的顧安遠安靜的看著小女人的促狹與慌亂,那眼里帶了一絲絲的溫柔與繾綣,緩緩開口道,「過得好麼?」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就像極動听悅耳的提琴上的lai弦。葉璟明顯一征,轉過頭對上那一張她曾深愛過的臉。他還是那樣俊氣凌人,稜角就如同被刀斧削出的英挺。那臉上盡是溫柔與寧靜,全然不是調侃她「病治好沒有」時那一副腔調。
眼下在這樣的氛圍里看著他的臉,葉璟竟然平靜了下來,仿佛過去那麼長時間,只要再次望向溫和的他,一切漂泊都能靠岸一樣。
「我……很好。」葉璟喃喃的回答了他。
「那就好。」顧安遠用低得似乎他自己才能听到的聲音說道。
湯小依與顧安遙一前一後的回來了。顧安遠側了身讓顧安遙過去,又出神的望著左邊的窗外發起呆來。
葉璟忽然意識到,他們這樣,也算是一起去夏威夷了。即使不是度蜜月,即使他的身邊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可是畢竟她和他還能共同擁有這短暫的時光。這幾天的光陰,是上天憐憫她才給她的最後眷念吧。
幾年前與他分手的時候,她才是真正最痛苦的那一個。當你愛一個愛到極致時,你就會發現,愛情原來並不是平等的。總會有誰愛誰比較多,誰更願意選擇遷就。
顧安遠對于葉璟來說,就是這樣的敬畏。終歸畏要比敬多一些吧,因為太愛,所以凡事遷就;因為害怕最終被他拋棄,才那樣奮不顧身倉惶逃離。
好在時間是世間最強的愈合藥。無論愛情讓你受了多深的傷,無論你想將自己藏得多深,時間終會讓你站在新的年輪上,帶著逐漸愈合的傷口,回望過去那個可憐的自己。
那個比誰都害怕失去卻不得不強迫著作出選擇的自己。
湯小依第一次與葉璟一起坐飛機,似乎有些興奮。她一會兒看看窗外潔白的近在眼前的雲,一會兒又傻傻的朝葉璟笑一笑,又忽然轉過頭去看看顧安遠和金磚在做什麼,完全消停不下來。
湯小依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問葉璟,「小璟,你回國以後投簡歷找工作了嗎?」
葉璟沒有睜眼,但還是回答了她,「嗯,投了不少職位。軟件工程師,數學教師,珠寶設計師等等……」
「哇塞……我家璟大爺最厲害了,本科學計算機,選修珠寶設計,在日本碩士又主攻應用數學,不想當工程師的教師不是好設計師啊!想好要去哪個單位了嗎?」
「沒還呢……哪個單位最早向我拋出橄欖枝我就去哪個……」葉璟含糊著回答。
湯小依一時又來了興致,推了推葉璟的手不讓她睡覺,「晚上睡覺的時間還長著呢。來聊聊天嘛!你說你這麼一瘦小的女生竟然挑戰應用數學系,是不是挺有成就感和優待感的?」
湯小依的話沒有錯。葉璟算是十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大多數女生比較喜歡文科一點的專業,唯有她潛心鑽在計算機和數學的世界里不出來。大學時她們做過一次智力測試,葉璟的智商竟然高達160,而湯小依只有可憐的不到一百。
從那以後,湯小依就對葉璟頂禮膜拜了。一個女生不喜歡逛街不喜歡小說,唯獨熱愛函數微積分,熱愛計算機軟件開發,也熱愛鑽石的切面繪畫,實在是太讓人震撼。
葉璟偏過頭,「沒什麼成就感。優待感倒是經常有……班上的男生總把我當班花捧著……」
湯小依笑了起來,「哦……我知道了。因為你在日本的時候,班上只有你一個女生。」
葉璟听了也不氣惱,大方的點點頭,「是的。」
「不過話說回來——」湯小依活動了體,「你最想從事什麼職業?」
葉璟仔細思考了一下,「這個嘛……珠寶公司的繪圖工程師兼設計師?」
坐在走廊另一邊的某個人「不小心」听到了葉璟的話,立即就想掏出的手機打電話給公司的人事部。征了一下發恍然驚覺,手機早已關機了。
顧安遠的嘴角有一絲淺淺的笑容浮上來。似乎對未來充滿了期盼一樣。